1914年10月2日，科布倫茨的天空陰沉沉的，像是隨時要塌下來。
莫林跳下卡車，靴子踩在駐地堅實的泥土地上，深深吸了一口駐地這邊久違的空氣。
雖然在條頓騎士團前進基地那邊待的日子不算長，而且還有金發大波浪大團長養眼，更有大機器人看，還有各種新奇的技術可以探討. ...
屬實算得上是“樂不思蜀’了。
但對於莫林來說，在條頓騎士團那邊自己終究算個外人，還是在自己部隊的駐地才會有一種歸屬感。“終於回來了。”
他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劈啪啦的脆響。
營區秩序井然，遠處傳來整齊的口令聲和沉悶的腳步聲。
顯然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曼施坦因和克萊斯特並沒有絲毫懈怠，那幫選擇繼續留下的“真金’怕是又被狠狠鍛造了一番。
莫林心情大好，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向團部所在的建築。
然而，當他推開辦公室大門的那一刻，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瞬間煙消雲散。
並沒有預想中的熱烈歡迎，也沒有整潔如新的辦公桌。
映入眼簾的，是堆積如山的文件一一字麵意義上的“如山’。
原本寬大的辦公桌已經被白色的紙張徹底淹沒，隻露出邊緣的一小塊木頭顏色。
克萊斯特正埋首在一堆報表中，聽到開門聲猛地抬頭，那雙原本銳利的眼睛此刻布滿了紅血絲，眼窩深陷，活像個剛從墳墓爬出來的吸血鬼。
而一向注重儀表的曼施坦因，此刻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了兩顆，頭發略顯淩亂，正拿著鋼筆在一份清單上瘋狂地勾畫，嘴還念念有詞。
“長官？”
看到莫林進來，克萊斯特像是看到了救世主，手的鋼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整個人差點癱軟在椅子上。
“您終於回來了……如果您再不回來，我們幾個就得去條頓騎士團那邊請您回來了。”
莫林嘴角抽搐了一下，指著桌上那堆搖搖欲墜的紙塔：“這……都是什鬼東西？”
“這都是必須要您親自簽字、審核、拍板的「鬼東西’。”
曼施坦因放下筆，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苦笑著說道：
“長官，您大概忘了，咱們現在不是一個營..而是一個有著4500多人的加強團級單位。”“而且還是一個擁有獨立後勤、獨立編製、獨立訓練大綱的教導部隊。”
莫林走過去，隨手拿起最上麵的一份文件。
《關於教導部隊額外彈藥補充的情況說明》
《關於教導部隊9月發薪的財務報告》
《關於教導部隊陣亡、傷殘撫恤金發放的補充說明》
下麵一份。
《關於教導部隊冬季輝晶燃料增補及特殊儲備申請清單》。
再下麵。
《關於第一批戰損騾馬的報廢處理及新購入挽馬的獸醫檢疫報告》。
在看到這些文字後，莫林感覺自己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是沒有計算機的，所以這些東西都需要人工登記造冊。
這也是為什團部配了兩台重載馬車，專門用來運載紙質文件. . ...
“不是……這些瑣事也要我管？”莫林把文件扔回桌上，一臉不可置信，“咱們的軍需官呢？後勤處呢？”
“他們沒權決定這大數額的開支。”
克萊斯特有氣無力地解釋道：
“這些超額的開支，陸軍部雖然批了預算，但每一筆都要主官簽字確認，否則財務那邊根本不放款。”莫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長歎一口氣。
他突然懷念起在戰場上的日子了。
那時候多簡單啊，看見敵人，扣動扳機，完事。
哪像現在，要考慮全團牲畜的草料消耗情況是不是過快，平日的實彈射擊訓練，對於彈藥的消耗是否合適。
“這就叫“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莫林嘟囔了一句，認命地走到辦公桌後，然後坐到了克萊斯特邊上。
“行了，給我快速分個類吧，哪些是急需簽字的，哪些是可以緩一緩的.. . .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團部辦公室隻剩下紙張翻動和鋼筆在紙麵上摩擦的沙沙聲。
莫林簽得手腕發酸，看著那一個個枯燥的數字，感覺比跑個五公越野還要累。
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勤務兵送來了晚飯，這場“文書戰役’才算是告一段落。
而且不僅僅是他和克萊斯特、曼施坦因兩名團副官. ...兩名團軍醫官、一名團獸醫官和一名團薪酬官，加上團部的五名文書，全部加入到了這場“戰役’當中。
按團部軍官和文書的話來講，戰鬥狀態下他們還能因為戰況的激烈程度，來減少很多文書編寫工作。但在非戰鬥狀態下，要進行的文書工作反而會更多..…
莫林一邊往嘴塞著香腸，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這下去不行，團部的人手需要擴充了，咱們本來也是個加強團，這點人確實不夠用. . .”“團部人手擴充？”曼施坦因停下手中的叉子，“但編製上已經滿了呀，長官. .”
“我當然知道編製滿了，所以隻能從我們自己部隊找幾個做事有條理，最好還有點強迫症的家夥”
莫林腦海瞬間浮現出那個總是把扣子扣到最上麵一顆、無論何時都一絲不苟的身影。
弗雷德克·威廉·保盧斯。
他簡直就是為了處理這種繁雜事務而生的天才。
“把那個保盧斯調到團部來吧....”
莫林咽下嘴的食物，腦子不斷思索著。
“從明天開始，讓他協助團部處理這些工作，同時也可以跟著參與到作戰規劃當中來....我看過他的檔案，他在原部隊就是幹這個的好手。”
曼施坦因和克萊斯特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得救了”的慶幸。
解決了燃眉之急，莫林把話題引向了正事。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部隊訓練怎樣？”
“一切正常，長官。”
曼施坦因恢複了嚴肅的表情，然後繼續說道：
“基礎體能和單兵戰術已經基本成型，現在那些新來的軍官和士兵都適應了現在的訓練，而且至少看起來像個樣子了，不過……”
“不過什？”
“不過部隊之間的配合還是一團糟，主要是集中在補充兵員上.. .”
克萊斯特接過了話茬。
“我們讓各營組織了小規模戰術演習，結果步兵不知道怎跟機槍組配合，炮兵不知道什時候該延伸射擊，傳令兵經常在關鍵時刻找不到連長……簡直就是一群各自為戰的野鴨子。”
莫林點了點頭，這在他的預料之中。
單兵素質好練，隻要肯下死力氣，把人往死練就行。
但各個部隊間的協同作戰，那是一門藝術，需要無數次的磨合和實戰經驗。
哪怕是教導部隊的那些老兵，一開始也配合得一團糟，完全就是在一場場實戰中慢慢成長的起來的。“既然這樣，那就幹脆做一次“大摸底’吧。”
莫林放下餐具，擦了擦嘴，從桌子上找到一張早已畫得密密麻麻的日曆表。
“就這個月底，10月31號。”
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那個日期上。
“我們搞一次階段性的全團大合練，看看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到底練成了什樣子。”
曼施坦因微微皺眉：“長官，是不是太急了？很多人連排級戰術還沒吃透，直接上團級合練，恐怕會亂成一鍋粥。”
“亂就對了。”
莫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這些問題不盡早暴露出來，上了戰場就得死人..而且基礎技能既然都掌握得差不多了，也確實可以提前進行一下協同訓練。”
“而且我要的就是讓他們在演習場上亂成一團，好知道自己的問題到底出在哪！。”
“隻有知道疼了，他們才會動腦子去想，到底該怎打仗。”
說到這，莫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神秘。
“而且，這次合練，我還給他們準備了一份“大禮’。”
“大禮？”克萊斯特好奇地問道。
“沒錯，過幾天你們就知道了”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教導部隊的駐地再次沸騰了。
這一次不是因為發薪，也不是因為有什高級將領前來檢閱。
而是因為那支緩緩駛入營區的龐大車隊。
莫林站在營門口，看著遠處卷起的漫天黃塵，嘴角也微微上揚。
那不是普通的運輸車隊。
打頭的是一輛原野灰的輝晶轎車，除了司機外還坐著三名軍官模樣的人。
但真正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跟在轎車後麵的那三個龐然大物。
那是三輛體型碩大無朋的重型拖拉機。
它們的整體體積和車頭的輝晶內燃機，明顯比普通拖拉機要高出一大截，粗壯的排氣管豎在駕駛室後方，噴吐著黑煙，巨大的行進裝置在地麵上碾出深深的車轍。
而在拖拉機後方拖拽的一個非常寬闊的平板車廂上，靜靜地躺著一台被帆布半遮半掩的鋼鐵軀體。雖然大部分被遮住了，但那標誌性的巨大金屬足具，以及從帆布下露出的各種類人形結構，無不昭示著它們的身份。
裝甲騎士。
“我的老天………”
站在莫林身後的曼施坦因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睛瞪得溜圓，“居然是用拖拉機拉過來的？”對於絕大多數前線軍官來說，他們平日見到的裝甲騎士，要是在戰場上威風凜凜地衝鋒，要. .就是在出擊陣地上等待著威風凜凜的衝鋒。
像這樣如同死去的巨人般被捆綁在平板車上，還是頭一次見。
車隊在空地上緩緩停下，最前方的原野灰轎車的車門打開，一隻擦得鋰亮的軍靴先邁了出來。緊接著，一身騎士團製服的路德維希跳下車，整理了一下領口，然後摘下白手套，朝著莫林大步走來。相比於在野戰醫院時的蒼白，此刻的路德維希麵色紅潤，精神飽滿。
胸前幾枚新發的勳章在陽光下閃著光。
“莫林中校！”
路德維希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臉上帶著那種老友重逢的燦爛笑容。
“條頓騎士團騎士中隊長，路德維希·馮·塞克特中校，奉命率領第22裝甲騎士小隊前來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