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會變成這樣.....”

    一個位於交通壕中段的布列塔尼亞上尉，此時正絕望地貼在滿是泥漿的壕壁上，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得尖銳變調。

    在他的頭頂上方，那令人牙酸的機械運轉聲和重機槍的咆哮聲就沒有停過。

    “長官！我們出不去！後麵的人堵住了路，前麵全是屍體！”

    一名滿臉是血的傳令兵哭喊著爬了過來，他的左臂已經不見了，斷口處還在往外湧著鮮血。還沒等這名上尉說些什，一道火鞭正好掃了過來。

    沒有任何懸念，機槍彈直接打穿了他和那名傳令兵的身體，順便打爛了其中一人的腦袋。

    而在上方，路德維希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剛剛擊殺了一名軍官。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下麵那些蠕動的卡其色身影並沒有什區別。

    都是靶子。

    “噠噠噠”

    路德維希駕駛的裝甲騎士再次噴吐出兩條長長的火舌，將一處試圖在交通壕拐角重新集結的布列塔尼亞小隊徹底打散。

    確認視線沒有一個活著的敵人後，他停止了射擊。

    下方那條原本擠滿了布列塔尼亞士兵的交通壕，此刻已經變成了一條冒著熱氣的死路。

    那些隨後趕到的教導部隊士兵，正踩著屍體向他豎起大拇指，然後繼續向前快速推進。

    看著這一幕，路德維希那張藏在駕駛艙深處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種古怪的表情。

    莫林說得很對，這才是戰爭該有的樣子。

    不是騎士老爺之間那種為了所謂榮譽而進行的決鬥，而是純粹的、高效的火力覆蓋。

    但這也意味著，這些普通士兵的生命，徹底成為了一種消耗品和數字...…

    就在他準備操縱著這台鋼鐵巨人邁開步子，繼續去清理下一段塹壕時，莫林那熟悉的聲音突兀地在他耳邊響起。

    “呼叫路德維希中校！聽得到嗎！”

    愣了一下的路德維希立馬反應過來，他將自己與裝甲騎士之間的“同感操作係統’調整至“半同感’狀態。

    隨著他的指令，原本那種與裝甲騎士“人機合一’、視野覆蓋機體周身180度的奇妙感覺瞬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那狹窄的臨時觀察窗，以及屁股底下那張因為長時間坐著而變得越來越難受的座椅。

    與此同時，原本隨著他身體擺動而同步動作的裝甲騎士機械臂，也鎖死在了當前位置。

    路德維希看向莫林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駕駛艙一個用來放水壺和口糧的鐵絲籃。

    他伸出手從麵抓起了那個隻有巴掌大的魔導通訊器一一這是“便攜式魔導通訊設備’的四個子機之按照莫林之前的安排，這四個子機放在了三個步兵營的營部和路德維希手中。

    因為炮兵營暫時由集團軍炮兵統一指揮，而正常情況下莫林也是跟著團部行動的. . ...他被關禁閉這件事也完全是個意外。

    路德維希作為裝甲騎士駕駛員，也是經過身體改造具備魔力親和的，所以他也是四個子機持有者中，唯一能和莫林雙向通話的人。

    莫林在之前塞給他的時候，說是她妹妹帕特蕾西婭弄出來的還在測試階段的“稀罕貨’。

    當時路德維希還覺得這個小玩意可能不靠譜，卻沒想到現在競然真的能響起來。

    “聽得到，很清楚！是莫林嗎？”

    路德維希對著那個布滿銘文的裝置大聲喊道。

    “是我。”

    魔導裝置那頭，莫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嘈雜，似乎正處於風中奔跑的狀態，但語速極快且條理清晰。“別在那欺負步兵了，帶著你的人，立刻往1營的防區移動！坐標是33-K區域，也就是那棵被炸斷的橡樹東側。”

    “1營？”

    路德維希掃了一眼掛在駕駛艙另一側的一張軍用地圖，然後找到了莫林所說的方格。

    “那邊不是還在僵持嗎？我這邊剛打通...”

    “別管僵持了，那邊來了大家夥。”

    “布列塔尼亞人的三台裝甲騎士剛剛衝破了93步兵團形成的臨時防線，接下來就要把1營的防線撕開口子......我們的步兵拿那玩意兒沒辦法。”

    路德維希心頭一跳。

    布列塔尼亞人的裝甲騎士？

    “明白！我馬上就到！”

    結束通訊後，路德維希重新將“同感操作係統’切換為“全麵同感’狀態。

    隨著視神經再次與裝甲騎士上的多個觀察晶體接駁，他感受到身軀又變得沉重起來，那股掌控一切的力量感也重新湧入他體內。

    “各機注意！停止射擊！”

    路德維希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機載擴音器，聲音通過外部喇叭在嘈雜的戰場上傳開。

    “跟著我！右轉！咱們有正經活兒幹了！”

    轟鳴聲再次加大。

    三台塗裝成深灰色、沾滿了泥漿和硝煙的“齊格飛1型’，放棄了對腳下那些漏網之魚的追殺。它們轉過沉重的身軀，邁著足以震碎地麵的步伐，朝著一營所在的左翼陣地狂奔而去。

    十八噸重的鋼鐵之軀全速衝鋒起來是什概念？

    那就是一場小型的地震。

    沿途無論是薩克森士兵還是布列塔尼亞士兵，在感受到地麵那越來越劇烈的顫抖後，都下意識地停止了動作，驚恐地看向這三台呼嘯而過的戰爭機器。

    泥水被經過“適應性改造’後，增加了接地麵的巨大腳掌踩得四處飛濺，有些倒在地上的屍體直接被踩進了泥土深處，再也分不清形狀。

    在奔襲的過程中，路德維希腦子卻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個念頭：

    莫林這小子是怎知道的？

    按照正常情況，他不是應該剛從禁閉室出來，正在第三道防線附近嗎？

    從那個位置，別說是看清一營防區的具體情況了，就連那的槍炮聲聽起來都應該是糊成一片的。可莫林剛才的語氣，篤定得就像是他此刻正飄在一營陣地的上空，拿著放大鏡在觀察一樣。甚至連敵方機體的數量、型號都報得一清二楚。

    “全知全視之眼嗎 ..”

    路德維希想起了來到教導部隊後，這段時間偶爾得知的一個隻在老兵間私下流傳的荒誕說法。據說那位年輕的中校有一雙能看穿戰場的眼睛，任何敵人的調動都逃不過他的注視。

    起初路德維希隻當這是那幫大頭兵在吹牛，或者是某種對於長官的盲目崇拜。

    但現在，這種近乎詭異的情報能力，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說法。

    那個男人，好像真的正飄在雲端，俯瞰著這隻巨大的棋盤。

    “難道這小子還是個什神選者？這也太離譜了吧. ...這玩意不是教會騙人的傳說嗎？”不過當兩分鍾後，路德維希的視野出現那三個巨大的身影，他的注意力也重新放在了戰場上。那是三台塗裝成聖潔的白色、胸甲上繪著金紅兩色金雀花紋章的裝甲騎士。

    即便是在這泥濘肮髒的戰場上，嘉德騎士團的機體依舊保持著那種“貴族式整潔’。

    它們的機械臂也沒有拿著遠程武器，而是依舊握著標誌性的“騎士長槍’和塔盾。

    此刻，這三台“聖喬治3型’正仗著厚重的裝甲，硬頂著一營士兵的火力，像三把白色的鑿子一樣，試圖鑿穿薩克森人的防線。

    輕武器的射擊和木柄手雷砸在它們的塔盾上，炸出一團團火光，但這並沒有阻擋它們前進的步伐。“終於又碰麵了啊，嘉德騎士團. . .”

    路德維希眯起了眼睛。

    與此同時，對麵的三台白色機體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停下了動作。

    那是一種隻有同類之間才會產生的感應。

    在滿是步兵的戰場上，同樣高大、同樣披堅執銳的裝甲騎士，就像是黑暗森林兩頭突然相遇的猛獸。哪怕周圍還有成百上千名拿著步槍互相射擊的步兵，但在這一刻，對於這六名駕駛員來說，那些渺小的人類已經從他們的視野中消失了。

    剩下的，隻有那些和自己同樣體量的對手。

    “上！”

    三台灰色的“齊格飛1型’率先發起了衝鋒，而嘉德騎士團的三台裝甲騎士，也很快邁開了步伐。六台機體在泥濘的無人區上飛速接近。

    距離迅速縮短。

    有那一瞬間，交戰中的雙方士兵甚至都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看向了從交通壕上方大步衝過的鋼鐵巨人。

    路德維希此時不知道周圍有多少步兵盯著自己，他的全部精力都在前方衝過來的三台嘉德騎士團的裝甲騎士身上。

    而且他也注意到了，對方手中那個類似“騎士長槍’的武器並不簡單一一那看起來，倒是和他們自己裝備的“聚能破甲武器’有些相像。

    路德維希腦子閃過此前得知的，布列塔尼亞人通過伏擊獲取了完整的聚能破甲武器的消息。心中也大致猜到這估計就是對方仿製出來的武器了.. ..

    雖然早就已經有所準備，裝甲騎士也經過了緊急改裝，但路德維希還是會有些緊張。

    畢竟他們條頓騎士團，此前就是好不容易通過這種跨時代的武器，終於在和嘉德騎士團的戰鬥中占據了優勢地位。

    但現在，敵人也擁有這種武器了，戰鬥仿佛又重新回到了考驗駕駛員技戰術水平，以及裝甲騎士本身的性能上...

    “該死 . .現在就希望身上這套「間隙裝甲’真的能起作用了。”

    路德維希死死盯著前方那三台越來越近的白色死神，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拿.剮 . ..這玩意好像也是莫林發明的，這家夥可別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