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帶子上朝
吳銘給謝李二人結了工錢,囑咐道:「過了今夜,這扇門便要遷回灶房,明日重新開張,卯時之前到店。」
略一停頓,又說:「你二人這些日子做得不錯,往後也少不了要招待那邊的客人。不過,眼下仍以吳記川飯為主。」
權限吳銘給他倆開著,但工作的重心在吳記。
兩人鄭重應道:「是。」
謝清歡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師父,不是說要把喬家改造成雅間?我看那群工匠似乎隻翻修了外部,內卻無甚變化。」
【記住本站域名台灣小網→??????????.??????】
吳銘不解釋,隻淡然道:「會有的。」
謝李二人對視一眼,心中雪亮。
不消問,師父定然又要施法變出雅間來,一如當初的土灶變仙灶。
三人各自回家睡覺,走之前,吳銘沒忘記把臥房的屏風搬回廚房。
翌日。
吳銘恢複至以前的作息,淩晨三點四十左右到店,廚房燈光亮著,卻不見人影。
他推開兩界門,熟悉的視角,熟悉的場景。
當然也有變化。
吳記川飯一共三間屋子,從東往西分別是臥房店堂和灶房,灶房毗鄰喬家,如今在牆麵上開了一扇門,直通隔壁。
喬家的內部構造原本和吳記相近,不知道經兩界門改造後會是個什模樣。
吳銘滿懷期待地走至門前,但見昏暗的過道,一燈如豆,映照出一條娉婷但鬼祟的身影,正朝雅間探頭探腦。
這個小謝……
他快步上前,伸手輕拍在她肩頭。
「啊!!」
謝清歡渾身一激靈,立時爆發出尖銳的驚叫,扭頭一看,驚叫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滾燙的雙頰,垂眸赧然道:「師父……」
「油燈給我。」
吳銘自徒弟手中接過油燈,借著昏黃的燈光參觀改造一新的喬家。
從灶房進來是一條過道,不甚寬敞,僅可容納兩人並行。
過道內側緊挨著兩間屋子,門上各懸一布簾,分別繡著「甲」「乙」二字,這便是雅間了。
踏入其中,內並無華麗的裝飾,約莫十四五平,還算開闊。青磚墁地,四壁如新,窗欞方闊,當中置一寬大圓桌,周圍擺放著八把交椅,隱隱能嗅見桐油的微香。
這改造竟然還帶軟裝……不對,我之前買的那些桌椅呢?敢情是回爐再造……
陳設固然極簡,勝在一個「新」字,處處透著清爽利落。
於這市井小店之中,一席能容得下七八親朋圍坐,推杯換盞而不顯局促,已是難得的自在去處。
吳銘十分滿意,謝清歡也頻頻點頭,頌揚道:「師父法力無邊,弟子好生佩服!」
「……」
吳銘算是看出來了,在吳記川飯的一眾員工中,數她最擅長腦補,其他人怕不是被她帶跑偏的。
參觀罷,師徒倆回廚房準備早飯。
李二郎張關索何雙雙錦兒和孫福相繼到店。
新員工初來乍到,免不了要引見一番。
得知何廚娘竟在此間掌灶,孫福已是一驚。
吳銘吩咐道:「小謝,你跟他講講店的規矩。」
他這徒弟根骨清奇,天賦異稟,忽悠新員工之事非她莫屬。
謝清歡當仁不讓,立刻領著孫福進仙家灶房一觀,搬出同樣的說辭侃侃而談。
孫福呆愣了足足十息,滿臉敬畏地望了眼吳掌櫃,忙又收回目光,磕巴道:「灶灶王爺?」
「正是!」謝清歡重重點頭,「我帶你去看看雅間,往後來雅間用飯的客官便由你接待。」
她當先朝喬家走去,嘴上話不落地:「昨夜這還是一片狼藉,但師父說,要有雅間,於是便有了雅間……」
末了正色叮囑道:「師父此番下凡曆練,意欲從頭開始,從無到有,一步一步得證大道!我等千萬不能暴露師父的身份,以免妨礙他老人家修行。」
孫福重重點頭,心底的驚喜和激動一如每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
能在灶王爺手底下做事,這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來,這是你的工作服。」
立契那天訂做的,隔天就送到了,吳銘這時拿出來,讓他換上。
孫福自是感激涕零,千恩萬謝,不必贅述。
吳銘將具體的職責告知,他對孫福的定位不僅是雅間的服務員,閑暇時也要幫忙招呼店堂的客人,做些雜活。
「有什不懂的,你可以問二郎。」
「是!李二哥——」
孫福異常積極,立刻向李二郎請教,有什活也搶著幹。
李二郎見狀,壓力倍增,同樣一刻不閑,唯恐被新人比下去。
賣早飯時,吳銘朗聲宣布:「教諸位知曉!九月以後,小店便不再售賣早飯!」
隊伍登時一片嗚呼哀哉,抱怨聲此起彼伏:
「罷罷罷!好不容易盼到貴店重新開張,這下倒好!往後這早飯可往哪去找喲!」
「吳掌櫃端的糊塗,多好的買賣,哪能說不做便不做?聽俺一句勸,開店斷不能犯懶,莫要同錢過不去!」
「是極!我等通宵值守,每日就指著這碗熱粥吊精神!你這一撤攤,豈不是叫我等常客日日抓心撓肝!」
眾食客七嘴八舌,試圖用話語挽住這即將收走的攤頭。
隻可惜,吳銘心意已決,九頭牛也拉不回。
忙過早飯,李二郎教孫福刷碗。
吳銘讓謝清歡列個單子,將今日雅間宴席所需的食材寫上。
吳記川飯的雅間和別處不同,一律采取預約製,不僅座位需要預約,部分菜品也得預定,方便備料。
如今正是蟹肥菊黃的時節,蝦蟹自是主打。
今天中午的兩桌分別是歐陽修一家和沈廉叔等富家子弟,菜品已經定下,醉翁一家的席麵規格不算太高,沈廉叔則是頂格,菜照著最貴的點,酒要清風樓中秋上新的玉髓,還要請歌伎來助興。
吳銘便差孫福去清風樓沽酒,讓李二郎去保康門瓦子尋人。
因沈廉叔沒有指定歌伎,李二郎問道:「先去尋師師還是……」
「先去尋孔三傳,劉徐李三人誰得空請誰。我知道你不待見徐婆惜和李金蓮,但你此番是代我出麵,說話行事莫要失了禮數。」
「二郎省得!」
李二郎領命去了。
說實話,吳銘並不完全放心他,所以才讓他先去尋孔三傳,小孔不帶成見,辦事更為穩妥。
過不多時,肉行和魚行的人送貨上門,吳銘將補貨的單子交給對方。
至於蝦蟹等珍貴食材,仍然在現代采買。
等父子倆買菜歸來,孫福也已沽酒而歸,又是一番介紹。
吳建軍早已知曉,笑吟吟地激勵他兩句。
本隻是隨口畫個餅,從灶王爺之父口中說出,便仿佛自帶「buff」。
孫福幹勁十足,和閑漢出身的二郎不同,他原是跑堂夥計,又在狄府幹了幾年灶房雜役,擇菜洗菜殺禽去毛俱不在話下,手腳端的麻利。
「吳大哥,今日又要燉酸蘿卜老鴨湯?」
何雙雙見孫福正給鴨子毛,故有此一問。
「不,」吳銘搖搖頭:「今日教你一樣新菜:帶子上朝。」
「師父,我能學?」
「可以。」
謝清歡揚唇而笑,嗖一下湊至師父近前。
帶子上朝是魯菜孔府菜中的一道名菜,主料是鴨子和鴿子,炸熟後煨燒入味,做法不難,隻是比較繁瑣,認真學都能學會。
這道菜是歐陽修點的。
事實上,吳銘把這道菜加入雅間的「豪華菜單」正是圖它的寓意:輩輩做官,代代上朝,永為官府門第。
有這層意涵在,加點溢價不過分吧?
教學時刻!
吳銘將毛洗淨後的鴨子從脊背處切開,外治淨,去嘴去掌。
過去招待貴客的宴席上講究三不獻,即雞不獻頭,鴨不獻掌,魚不獻脊,雞頭鴨掌和魚脊,都不宜上桌。
鴿子亦外治淨,去掉翅尖,切下小腿,去爪,塞進腹中,用醬油和紹酒醃製半個小時。
李二郎恰在這時歸來,看他一臉的遺憾就知道沒請到師師。
「今天中午誰來?」
「徐婆惜。」
李二郎頗有些悶悶不樂。
他尋見孔三傳後,立刻前往邀請師師,怎奈對方已經有約,抽不開身,隻好退而求其次。
沒請到便也罷了,他甚至連師師的麵都沒見著。
反倒是他素來看不順眼的徐婆惜,待他頗為熱情,不僅邀他進屋詳談,還以茶水點心相待,教他十分難為情,畢竟以前沒少「黑」對方。
今日離近了仔細端詳,李二郎發現對方的模樣委實不壞,聲音也好聽,當然,照師師仍然差遠了!
無論如何,這一番接觸下來,他對徐婆惜的看法的確有所改觀。
這正是徐婆惜想要達到的效果。
吳掌櫃同歐陽學士交情匪淺,這早已不是秘密。
她特意遣人打問過,深知孔大所言不虛,在吳記用飯的食客不乏文人雅士貴客豪商,狄公一家離京之前,狄小官人更是每日必至。
這位吳掌櫃顯然來頭不小,值得結交。
旁的都好說,唯獨這李二郎,乃是那姓劉的忠實擁躉,這些年兩家唱對台戲,數這廝的倒彩喝得最凶。
放在往日,她自不會拿正眼瞧他,可如今得知他在吳記做工,同吳掌櫃說得上話,那就不好開罪了。
幹這行的,逢場作戲是基本功。
盡管孔大和李二都是對家的人,徐婆惜仍拿出十足的誠意,以禮相待。
男人最好哄了,隻須彎一彎嘴角,說幾句好話,再多過節,便也一筆勾銷了,何況雙方並無實質的恩怨。
隻是這二人的嘴嚴得緊,她本想探問吳掌櫃的來曆,可無論她如何旁敲側擊,對方愣是半個字也不透露。
然而不透露已是最大的透露。
她更加確信吳掌櫃來曆不俗,不俗到需要保密的程度,再結合他同當朝文武重臣皆有往來……嘶!
徐婆惜本欲借吳記結交新的恩客,現下看來,吳掌櫃或許才是最應拉攏之人。
師師不能來,李二郎多少有些遺憾。
吳銘倒是無所謂,既然客人沒有指名,誰來都一樣。
待醃製的時間足夠,他接著教學帶子上朝。
起油鍋,燒至八成熱,分別放入鴨子和鴿子,炸至棗紅色撈出。
燒一鍋水,放入蔥段薑大料食鹽醬油紹酒,和鴨子鴿子同煮,大火燒開五分鍾,轉至灶房改用慢火煨燉,須得燉上兩個小時。
繼續備菜備料。
未及午時,李二郎便推門而入,通報導:「掌櫃的!歐陽學士來了!」
孫福已經將歐陽修一家迎進店,在甲字雅間落座,呈上一應餐具和酒水——供給醉翁的酒水自然是勇闖天涯,四個小歐陽仍然飲用涼茶。
如今秋高氣爽,酒水不必冰鎮,常溫即可。
涼菜先上。
除了鹵味拚盤,還有傳統版的蒜泥白肉(不放紅油),做法謝清歡已經掌握。
吳銘進灶房查看火候,蓋子一揭,濃香撲麵。
拿筷子戳了戳鴨腿,已足夠軟爛。
撈出,放入盤中,鴨子在前,鴿子在鴨子懷。
回廚房勾芡汁,同時吩咐小謝雕兩朵花。
鍋中加油燒熱,倒一勺煮鴨子的原湯,加少許醬油味精和白糖,燒開後用濕澱湯勾芡,收濃收亮,淋在鴨子和鴿子上。
最後擺個盤,放兩朵蘿卜花,價錢翻一番。
「走菜——」
……
旬休那日,歐陽發冒死遞上考場所作文章。
出乎他的意料,爹爹竟然沒有揍他。
不僅沒有揍他,連一句責備也無。準確地說,自那以後,爹爹再也沒有過問他的功課,甚至日常的請安和同桌共食,也不瞧他一眼,好似家沒他這號人。
唯獨歐陽發試圖搶食爹爹的下酒菜時,父翁才會抬眸投來一束寒光,教人脊背生寒。
他冥冥中有種感覺,爹爹似乎已經打心底將他從歐陽家中除名了。
「把似乎去了。」歐陽辯的語氣略帶著幸災樂禍,「爹爹那日看過你寫的文章,氣得渾身發抖,直呼今後無顏以見韓持國。若不是娘親攔著,早把你逐出家門了!」
韓持國即韓維,乃今科國子監試的主考官。
歐陽發明白父翁的意思,嫌他的文章給一代文宗丟臉了。
莫非我的文章當真如此不堪入目?我覺得還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