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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回到廂房,蕭弈發現周娥皇正趴在門縫邊往外看。

    “很好奇嗎?”

    “你與他們說什了?這久。”

    蕭弈遂將那張通緝令拿給周娥皇看,問道:“像我嗎?”

    “說像也像,說不像也不像,可相貌年紀相符,他們就沒懷疑你?”

    “我怕他們懷疑,便說見過蕭弈,往陸水的上遊去了。”

    周娥皇道:“瞞不過的,我們騎了這般明顯的白馬,他們很容易互相印證。”

    “所以,我直接灌醉了他們,至少保證今夜不會被揭破。”

    “今夜就走?”

    蕭弈思忖著,緩緩道:“我打算殺了楊繼勳。”

    周娥皇明顯一愣,道:“你醉了?這未免也太狂了。”

    “我很清醒,與其接下來的一路上被他咬著不放,不如趁眼下敵明我暗,先下手為強。”

    “可如何能做到?”

    “設法近身,殺他不難。”

    蕭弈踱步沉思,末了,問道:“你會做鹽水鴨嗎?”

    “不會。”周娥皇道:“可我會吃,要做出金陵鹽水鴨,在於選鴨講究、醃製得法、燜煮輕柔,口感才能清鮮雅致。”

    “也可以,我們去給楊繼勳點菜。”

    蕭弈點點頭,披上一件綢衣,再次找到驛館的仆婦,遞出一枚銀子,讓她去雇一輛奢華的馬車。帶著周娥皇上了馬車,直接吩咐車夫到味香樓。

    到了地方,周娥皇已知該如何做。

    她以輕紗蒙麵,由蕭弈打著傘,姿態雍榮地步入酒樓。

    大堂上,東家、掌櫃、廚子們正一臉擔慮地聚在一處交談,轉過頭來,臉色立即更苦了。

    “敢問,女郎是?”

    “我替我家使君采買鹽水鴨。”

    “是,使君中午已遣人來過了,小人們正在盡力做出使君想要的口味。”

    不需要任何證明,周娥皇隻是展現出她名門仕女的高貴氣質,道:“帶我瞧一眼。”

    連蕭弈也沒看出周娥皇是否真的懂鹽水鴨的做法,隻見她從容自若地指點了廚子一番。

    比如,燜煮一刻之後將鴨子取出,倒出腹腔內的熱水,繼續燜煮,之後用溫水浸泡,瀝水晾幹。待了小半個時辰,一碟鴨子斬好。

    周娥皇優雅地夾了一小塊,側身,嚐了,道:“可。”

    蕭弈也不付錢,一指那掌櫃,道:“你隨我們去獻鴨。”

    兩人自進了車廂,隻許那掌櫃捧著食盒坐在車轅上,馳往大驛。

    馬車在側門停下。

    蕭弈、周娥皇並不出車廂,隻聽那掌櫃的聲音響起。

    “楊使君要的鹽水鴨,小人已做好了,特意送來。”

    “進去吧。”

    因是下雨,馬車徑直馳入驛館,停在走廊邊。

    蕭弈正要起身。

    周娥皇忽輕輕按著他的大腿,附耳問道:“萬一出了岔子,如何是好?”

    “那殺出去便是。”

    “你……”

    “放心,大雨天,他們的馬追不上馬車。”

    蕭弈出了車廂,接過那食盒,向那掌櫃的吩咐道:“在此等我。”

    廊下站著一個清秀的少年奴仆,見狀,表情也是有些疑惑,待蕭弈上前,問道:“你是酒樓的東家?”“不錯,我想結識楊使君。”

    “,異想天開,別做夢了。”

    蕭弈不以為意,笑問道:“我獻鹽水鴨,能見到使君嗎?”

    “鹽水鴨是給常娘子準備的。”

    “原來如此,使君此時不在常娘子處?”

    “不該打聽的別打聽。”

    蕭弈遞出他賣馬得來的最後一錠銀子,道:“還請幫忙在使君麵前美言幾句。”

    “阿郎在外堂見客,沒工夫管你們這些草民。”

    原以為可近身結果了楊繼勳,看來需隨機應變了。

    到了一處客院,清秀奴仆便勒令蕭弈駐足,道:“你在這等著,若常娘子喜歡你的鴨子,自然重重有賞,若不喜歡,哼。”

    “足,定。

    蕭弈遞過食盒,眼見對方離開,轉身就走。

    他尋了個無人處,把身上的綢衣換到了外麵,穿著一件細麻袍,快步往驛館大堂走去。

    很快,他便被兩個牙兵攔下。

    “什人?!”

    “武安軍軍校,奉命迎接楊使君,有要事稟報。”

    蕭弈隨手把孫朗的那封公文遞了過去。

    那兩個牙兵也不識字,湊近了檢查下方的鈐印。

    “娘的,邊鎬就派這一個人來,你,有何要事?!”

    “我有關於通緝要犯的線索,需當麵稟報。”

    “隨我們來。”

    兩個牙兵不疑有他,轉身帶路,將蕭弈帶到了大堂,讓他在外麵等了片刻。

    “使君讓你進去。”

    “多謝。”

    “慢著!先搜身。”

    蕭弈大抵能體會到為何孫朗那生氣了,楊繼勳手下的人確實有些跋扈。

    他沒等武器被搜出來,主動拿出靴子的匕首,腰間的馬鞭,交了出去。

    入堂,蕭弈卻頓時失望。

    隻見堂中擺著屏風,隱約能看到屏風後兩道身影,其中一人佩著刀,想必是個牙將。

    一個轉運使,竟如此惜命。

    再一想,其實是因為自己,想必在鯰瀆場那一箭,差點要了楊繼勳的命,怕是嚇到他了。

    “卑職見過楊使君。”

    “有何要事?”

    “卑職找到蕭弈的下落了。”

    “說!”

    蕭弈想要近身,自是不能直接說。

    略一思忖,他立即有了辦法,再次從懷中掏出那封文書。

    “蕭弈的行蹤,就寫在這張紙上。”

    屏風後,楊繼勳的聲音響起。

    “小丁,你去拿來。”

    那按刀的身影往屏風後轉來。

    蕭弈心念一動,意識到,此人恐怕是那幾個流寇嘴的“小丁哥”,是宋摩詰派來保護楊繼勳的。換言之,有可能認得自己。

    今日不順,各種意外紛至遝來。

    當直接動手。

    蕭弈垂下頭,上前一步,不待看清來人的相貌,雙手把公文往對方臉上懟了過去。

    “這是甚?”

    對方伸手去接。

    手掌離開刀柄的瞬間,蕭弈動了。

    右手斜捉,“唰”地抽刀,順勢一揚。

    飄落的公文切開,同時,刀鋒劃過脖頸的肌膚。

    管對方是三流、二流,如此近距離,猝不及防地襲擊,隻有死。

    “是你!蕭…”

    “噗。”

    血流如注。

    蕭弈迅速再補一刀,搠倒眼前的牙將。

    “救我!”

    屏風後,一聲大喊,伴著桌椅被撞翻的聲響。

    蕭弈趕過去一看,恰見一個穿著官袍的中年男子抱頭鼠竄,驚慌卻迅速地穿過垂花門。

    “救我!”

    “保護使君!”

    同時,垂花門後有驚呼聲響起。

    就是差了被屏風隔開的幾步距離,無法一擊而中。

    否則,楊繼勳隻怕“救命”都喊不出來,他已從容殺人離開。

    眼下呢?

    蕭弈立即作了決斷,放棄刺殺楊繼勳,躍窗而出,穿過雨幕,丟掉手中的刀。

    搶在牙兵們包圍過來之前,他已到了另一片庭院的長廊,脫掉身上的細麻袍,顯出一身綢衣,快步趕到馬車處。

    味香樓的掌櫃還在探頭看,問道:“發生什了?”

    “不知道,走。”

    馬車調頭,直接出了驛館側門。

    此時,大部分牙兵都還在往大堂奔去,第一時間保護楊繼勳,還沒人想到要封鎖驛館。

    順利離開。

    大雨仿佛把發生的一切隔絕在後麵,蕭弈如沒事人一般吩咐車夫直接去了他住的小驛館。

    蕭弈徑直趕到孫朗住的屋中,一推,門也沒栓,麵四條大漢還在呼呼大睡。

    “孫兄!醒醒,大事不好了!”

    “嗯……怎地了?”

    “楊使君要殺你,你快起來。”

    “你說甚?!”

    孫朗瞬間坐了起來,驚呼道:“為何?”

    蕭弈道:“我亦不知為何,天香樓的掌櫃跑來報信,讓你立即逃。”

    “他人呢?我要問個清楚。”

    “前腳剛走。”

    孫朗靴子都顧不得穿,匆匆奔下樓,一問,都說天香樓掌櫃已經走了。

    他揉了揉眼,臉上是深深的疲倦和茫然。

    “直娘賊,怎回事?

    “頭兒,我看這事不像假的,早做準備嘛。”

    “狗攘的,這楊使君老子不伺候了,備馬,回潭州!”

    蕭弈一拱手,道:“我隨孫兄一同走。”

    “好兄弟,夠義氣。”

    這邊,四人備好馬,蕭弈、周娥皇也披上蓑衣,翻身上了白馬。

    正待起行,遠處有馬蹄聲傳來,卻是楊繼勳手下牙兵。

    “孫朗要逃!”

    “拿下他們,都不許走脫了………”

    “直娘賊,走!”

    雙方在雨中馳騁。

    出了陸溪鎮,蕭弈回頭一看,孫朗有兩個手下被楊繼勳的牙兵纏上。

    與其任他們被俘虜,印證出真相,不如見點血。

    他撥馬反殺。

    “啊!”

    周娥皇嚇得驚呼。

    “別怕,靠緊我。”

    蕭弈從容策馬,一手持韁,一手揚刀,迅速掠過一名牙兵,手起刀落。

    韁繩一扯,馬蹄濺起泥水,跑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前方,另一個牙兵還在回頭尋找他,白馬已從雨幕中竄出,配合孫朗,再斬一人。

    “好!二郎好身手!”

    “走。”

    借著雨幕的掩護,他們終於衝出包圍,甩脫追兵。

    “籲!”

    孫朗勒馬,高聲道:“二郎,你有何打算?”

    蕭弈幹脆表明意圖,道:“得罪了楚地轉運使,我在此處怕是混不下去了,聽說武平君節度使劉言素有名望,想去投奔他,孫兄意下如何?”

    今日的刺殺雖不順,他卻無論如何都要設法把事情扳回有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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