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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弈是初次到樞密院。

    衙署離皇宮很近,規格比省台要小得多,文吏們捧著卷冊來去匆匆,忙碌中透著一股朝氣蓬勃,相比而言,省台已日薄西山。

    同樣是文官,樞密院代表的是天子心意。

    當然,蕭弈是知道曆史走向才能觀察出來,看張永德、李重進,一個憂心忡忡,一個渾不在意,顯然沒在意這種權力結構的變化。

    “還請在此稍待。”

    到了官廨,魏仁浦快步入內,到案前簽發宣命文書。

    蕭弈目光敏銳,往瞥了一眼,見閣子上的卷宗分門別類,有小字寫著“酷法”、“冗官”、“貪腐”、“藩鎮”、“苛稅”、“水利”、“寺產”等等。

    他立即意識到,魏仁浦近來在整理前朝遺留的諸多弊政。

    為何?

    自是為了變革。

    忽然,張永德小聲呢喃了一句,舒了一口氣的樣子。

    “沒動用虎符。”

    蕭弈順著張永德的目光看去,魏仁浦隻簽了宣命、文契,拿了木契。

    依矩,動用禁軍三百以上須有虎符,既沒用虎符,說明調動的兵力小於三百,而京畿佛寺至少一百座,人手少了,根本查抄不過來。

    這次顯然沒打算大動幹戈。

    張永德是安心了,蕭弈則大失所望。

    很快,魏仁浦把一份木契、文牒放在皮囊,與宣命一並遞出。

    “殿前司聽命,調二百人,拿下大相國寺從逆之人,切記,公布罪證之前,不可走漏了風聲。”張永德沒接。

    李重進渾不在意地隨手接了,直接遞了過來。

    “就要兩百人,阿弈,你替魏先生辦了。”

    “末將領命。”

    蕭弈鄭重領命。

    出了樞密院,張永德麵露苦笑,歎道:“我與四娘正準備近日到西京小住數日,往觀音禪寺求子。”李重進大咧咧道:“那你去便是,控鶴軍我替你管著,出不了多大事。”

    “如此,便拜托了。”

    蕭弈冷眼旁觀,知張永德是不太願意對付寺廟。

    平時吃吃喝喝看不出來,這時候就能看出此人沒甚魄力,不如李重進豁得出去。

    當然,人之常情,也能理解,或許人家信奉佛法。

    回了營,蕭弈招過花菘,又命範巳、細猴各點了一百人集結,也不說何事,直撲大相國寺。“細猴,你的人先行,走禦街,從南邊繞到大相國寺,分兵守住山門,以及東、西側門,阻斷香客出入。再派一隊人,封鎖住主殿區域與寮房、庫房之間的道路。”

    “喏。”

    “範已,隨我走馬道街。”

    “喏。”

    前方,騎兵舉旗大喝,道:“殿前軍辦差,靜街開道!”

    行人紛紛避開,蕭弈策馬而過,直闖山門。

    兩排垂楊柳似被他帶起的風吹動,柳枝輕輕搖晃。

    知客僧們圍了過來,合十行禮。

    “還請將軍下馬,以免驚擾佛駕,善哉,善哉。”

    蕭弈勒馬環顧,指向站在最末的一人,問道:“法師,可還記得我?”

    那正是去年冬天放他與郭家人進寺避難的知客僧,次日因不願向追兵告密還被杖責了,此時他愣了愣,一瘸一拐地上前。

    “將軍是持文偃祖師圓相玉佩的施主?阿彌陀佛,小僧一直擔心你們被禁軍捉住,所幸,佛祖庇護。”“庇護我的不是佛祖,是手中的刀劍。”

    “阿彌陀佛,施主謬矣。”

    “你的腿是被方丈打瘸了?”

    “此為小僧的修行。”

    “好,方丈的“修行’也該來了。殿前軍聽令,大相國寺有人勾結叛黨,全都拿下!”

    “喏!”

    “花稼,帶人去把名冊、賬冊、田冊找來。”

    “喏!”

    蕭弈下馬,到寺廟各處轉了一圈,看了上次沒去過的幾個大殿。

    最壯觀的有兩處,羅漢殿供著五百羅漢,各有神態,銅鑄的肌肉虯結,如有筋骨力道;此外是大雄寶殿,鬥拱層疊,上方琉璃瓦高闊,罩住殿中的萬千氣象,佛像通高逾丈,需三四人伸臂才能合圍,坐三層漢白玉蓮台,袈裟貼金箔,褶紋流轉,千佛殿兩側牆壁嵌著數不清的鎏金佛龕,每龕供一尊三寸佛像,或坐或立、或笑或默,是為“萬佛朝宗”。

    “將軍,全都押來了。”

    走出大雄寶殿,放眼看去,眼前站著密密麻麻的光頭。

    “這多?”蕭弈訝然,道:“名冊給我。”

    “喏。”

    “方丈,印誠法師何在?”

    “阿彌陀佛,貧僧正是印誠。”

    “方丈記得我嗎?”

    “今日緣至,方得相見。”

    “我卻早就見過方丈,方丈為叛軍帶路捉拿我與天子家眷,胖胖的,但跑得很快,印象深刻啊。”“阿彌陀佛,貧僧是為將軍引了生門,故而今日善緣得聚,將軍隻見表相,而未見真心,惜哉。”蕭弈心知他肯定辯不過這老和尚,隻要他沒死,都是善緣,都是庇護。

    可他又不是來辯論的。

    目光一瞥,細猴會意,刀鞘重重砍在印誠法師的膝彎處,打得他痛呼一聲,跪倒在地。

    “嗷!”

    “方丈!”

    “直娘賊,狗禿驢,嘴比俺都貧,將軍問甚你就答甚,再貧一句試試。”

    “阿彌……是,是,貧僧不敢。”

    蕭弈卻不急著按照魏仁浦的吩咐拿罪證,他自有主張,問道:“你這寺廟占地多大?我上次跑得挺累。“回將軍,寺院占地四百二十八畝,轄三十六座禪律院。”

    “為何如此壯闊輝煌?”

    “鄙寺自長安元年初建,迄今二百又五十年,睿宗因感夢,詔為皇家寺院,出入皆高僧、貴胄、名士、使節,集佛法、巡幸、參訪、濟民、醫藥諸事。”

    “有多少僧人?”

    “該是……有近千。”

    蕭弈微微冷笑,環顧看去,場中至少有一千二百多僧人。

    他翻著手中的名冊,大概算了算,問道:“為何名冊隻有不到三百僧人?”

    “此間包括了掛單的雲遊僧人,以及鄙寺收濟的流民。”

    “田冊、納捐簿給我。”

    蕭弈接過田冊,瞥見印誠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放鬆,大概是自以為看穿了他的目的,認為錢能解決的事就不是事。

    “田莊二十八,地百頃,就這些?還有嗎?”

    “沒……沒了。”

    “。”

    “放利錢的賬簿呢?”

    “貧僧聽不懂將軍在說什。”

    “好,那我這般問。出借的功德福澤,記在哪?”

    “貧僧真的聽不懂。”

    眼看從印誠嘴問不出來,蕭弈不勉強他,翻開納捐簿,找到去年十一月以前的部分。

    末了,他將冊簿展開在眾人眼前。

    “別說我冤枉方丈,十月廿七,李業施絹兩千匹,上米千石;十一月初八,劉銖施粟三千石,布八千匹……賊禿,怪不得你敢助叛賊殘害陛下家人!”

    “不是的,冤枉啊,將軍,你聽我說,這些布施與叛逆無關,柴夫人生前也捐的啊……”

    “啪!”

    蕭弈搶過細猴的刀鞭,狠狠抽在印誠臉上,幾乎將那大胖腦袋抽斷。

    “還敢提柴夫人?押回殿前司,嚴加審問。”

    “喏!”

    “其餘僧眾,押回寮房,無我命令,不得出入。”

    “喏!”

    “花稼,帶人查封寺產,盡快統計出有多少隱田、私度僧人交給我。”

    “喏!”

    最後,蕭弈轉向眾僧,道:“誰若能舉報印誠的罪證,不論是侵吞寺產,還是觸犯戒律,隻要敢出麵,朝廷定有嘉獎。”

    一眾僧人麵麵相覷,無人開口。

    顯然,他們完全沒有料想到事情的嚴重性,認為佛祖一定會庇佑大相國寺。

    沒關係,等他把這門生意的利益算給郭威聽,事情才算開始。

    可蕭弈很快發現,手底下太缺乏能寫會算的人才了。

    麾下識字的就沒幾個,花嵇沒做過賬房,麵對大相國寺龐雜的財物、賬目,根本無從下手。該找些幫手。

    首先想到了李防,蕭弈很快否定了這想法,李防終究是官身,不方便,且未必願意對佛寺下手。轉念一想,今日正好要問閻晉卿史宅之事後續情況,不如順便借幾個賬房先生,遂打馬去了閻宅。很快被迎入暖閣,說明來意。

    閻晉卿立即招過下人,道:“去請馮鳴遠過來。”

    蕭弈聽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好像是當時史弘肇讓自己去殺的那個書生。

    “閻公說的莫非是……”

    “正是王章酒宴上的倒黴書生,馮聲。”閻晉卿道:“當夜,史弘肇瘋魔般揮刀亂砍,若非他救我,我險些喪命啊。”

    “原來如此,對了,史宅之事如何了?”

    “我已將房契送於王相公,可還未得回複。”

    “不急,王峻待旁人苛刻,但拿錢一定辦事。”

    說話間,馮聲到了,一見蕭弈,鄭重一禮。

    “久未見恩公,恭喜恩公今非昔比,一飛衝天。”

    “鳴遠如今在我府中當幕客,備考秋闈。”閻晉卿道:“鳴遠,帶幾個賬房先生,去為蕭將軍辦事。”馮聲大喜,再次揖禮,笑道:“能為恩公盡微薄之力,榮幸之至!”

    蕭弈心中其實有一點嫌棄馮聲上次在關鍵時刻嚇得不能出聲,但沒得到李明遠,得個馮鳴遠,將就用吧好在,這次馮聲沒讓他失望,帶著賬房們忙了個通宵,次日卯時,將清點出的大概數目交到了他手。“沒算錯?”

    “或許還有沒查到的,現有的賬目都在這。”

    “好。”

    蕭弈揣了,往樞密院見魏仁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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