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接過那封挑戰信箋,隻覺得入手千鈞重量。
周圍幾女立刻圍攏過來,素問柳眉緊蹙:“這盧師兄……才突破真元境,氣息恐怕都還未完全穩固,就這迫不及待地前來挑戰了嗎?”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憂慮。
紫蘇性子更急些,跺了跺腳:“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陳師兄還未突破真元,他一個真元境來挑戰罡勁,這……這如何能抵擋?”
她的話語道出了幾女心中共同的擔憂,空氣瞬間變得凝重。
凡宗門弟子,年未滿六十者,皆可角逐真傳之位。
這也是宗門內的規矩。
白芷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青黛,“青黛姐,現在……我們該怎辦?”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青黛身上。
冬日稀薄的陽光透過光禿的枝丫,照在她清麗卻此刻布滿愁雲的臉上。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盡量保持平穩:“別自亂陣腳,陳師兄正在閉關的緊要關頭,此刻絕不能受任何打擾。”
“一切,等師兄出關之後再行定奪,我們當下要做的,便是守好這院子,確保師兄閉關不受任何影響。”
見青黛如此鎮定,紫蘇、白芷等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焦躁的情緒稍稍緩解,紛紛點頭。
“青黛姐說的是。”
素問輕聲道,“師兄閉關前特意交代,可見此次閉關至關重要,我們隻需做好分內之事,靜待師兄出關即可。”
話雖如此,但那股無形的壓力已然傳遞而來。
幾女各自散開,卻再無先前閑聊的心思。
玉宸峰,聽雨軒。
此處是霍秋水的私人靜修之所,臨崖而建,窗外雲海翻湧。
軒內陳設簡單,一桌兩椅,一爐清香,再無多餘飾物,顯得清雅而空靈。
阮靈修與霍秋水相對而坐。
阮靈修身著一襲月白素紋長裙,外罩淺青色薄紗,雲鬢輕綰,僅插一支碧玉簪。
霍秋水則是一身便於活動的冰藍色勁裝,顯得幹練利落。
“盧辰銘此番破境,氣勢正盛。”
霍秋水放下茶盞,聲音清越,“他挑戰陳慶,意在奪回席位。”
阮靈修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道:“依我看,這挑戰恐怕隻是第一步,以他如今的狀態,一旦穩固了真元境根基,下一步,很可能便要挑戰我了。”
她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她雖已完成二次真元淬煉,境界穩固,但盧辰銘新悟刀意,鋒芒畢露,且九霄真罡本就以霸道著稱。一旦讓其鞏固境界,憑借那刀意,絕對有實力與她一戰。
“接下來你也要注意盧辰銘的動向了。”
霍秋水微微頷首,“陳慶雖天賦異稟,更有煉體秘傳,但終究未至真元,此消彼長,盧辰銘這次奪回真傳弟子之位,恐怕是十拿九穩了。”
“是啊。”
阮靈修輕輕點頭,盧辰銘的強勢回歸,讓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絲緊迫感。
她這真傳第九的位置,看似穩固,實則在這天才輩出的宗門內,隨時都可能易主。
接下來,如果她若是沒有進展的話,那便會成為真傳第十,成為守關之人。
沉默片刻,阮靈修問道:“師姐,你最近修行可還順利?真元淬煉,可有進展?”
霍秋水聞言,搖了搖頭:“進展緩慢,四次淬煉之後,每想多完成一次,所需的積累、感悟以及對意誌的磨礪,難度皆是倍增,按照我的預估與自身根基來看,若能達成九次淬煉,便已是我的極限了。”真元淬煉,越到後期越是艱難,非大毅力、大機緣者不可成。
阮靈修若有所思,隨即帶著幾分好奇問道:“師姐,我聽聞大師兄早年曾得遇機緣,獲得了盤武祖師的意念傳承與淬煉心得,莫非……他真的有機會完成那傳說中的十一次淬煉?”
盤武祖師,天寶上宗第七代宗主,出自九霄一脈,乃是不世出的奇才。
他依據宗門根本典籍《九霄引雷術》,憑借自身驚才絕豔的悟性與毅力,硬生生將真元淬煉推至了十一次!
在天寶上宗數千年的曆史中,除了創派祖師爺之外,他是獨一檔的存在。
南卓然能得到其意念認可與傳承,當時便在宗門內引起了巨大轟動。
霍秋水眼中也流露出感慨之色:“大師兄天縱奇才,非我等能夠揣度,他既能得到盤武祖師的認可,獲得了後續的淬煉心得與感悟,想來……應當是有機會完成十一次淬煉的。”
她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企及的感歎:“十一次淬煉……那是何等境界?實在難以想象。”十一次淬煉,根基之雄厚,真元之精純,幾乎超越了同代所有人的理解範疇。
隻要南卓然能按部就班順利完成,便等若是盤武祖師的風華再現,未來宗主之位,幾乎無人可以撼動。當然,這也並非有了法門就一定能成,其中關乎毅力、悟性、根基底蘊、乃至一絲運氣,缺一不可。但無論如何,南卓然擁有這份傳承,本身便是莫大的認可,宗門上下所有長老前輩,都對其抱有極高期望,認為他是能再現盤武祖師輝煌的絕世人物。
“確實,大師兄……天縱奇才。”
阮靈修也不得不輕聲感歎。
在這一代弟子中,南卓然就如同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峰,其強大的實力與深不可測的潛力,帶給同輩的,是幾乎令人窒息的巨大壓力。
兩人就修行之事又閑聊了片刻,氣氛稍緩。
霍秋水目光掠過阮靈修側臉,似是想到了什,語氣隨意地轉換了話題:“說起來,最近……你和鍾宇如何?你們二人成親也有些年頭了,就沒想過延續個香火,為家族也好,為自身也罷,留個血脈傳承?”阮靈修聞言,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苦笑,輕輕搖頭:“師姐說笑了。”她垂下眼瞼,語氣平靜無波,“修行路漫,如今宗門內事務繁雜,魔門在外虎視眈眈,我等真傳弟子更需勤勉不輟,實在無暇他顧,況且……鍾師兄他,近來也忙於宗門事務與自身修行,我們……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話語雖輕,但霍秋水何等聰慧,立刻便從這看似尋常的回答中,聽出了一絲無奈。
她想起鍾宇那多疑且掌控欲極強的性子,再看阮靈修此刻的神情,心中已然明了了幾分。
看來這對看似璧人之間,近來怕是有些不為人知的齦齲,至少,絕不像表麵那般和諧。
霍秋水心領神會,不再深入這個話題,隻是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淡淡道:“也是,習武之人,終究是以武道為重。”
她目光重新轉向窗外無垠的雲海,心中輕歎。
這世上,果然是人人都有本難念的經,即便是阮靈修這般出身、天賦、地位皆屬頂尖的女子,亦有其難以言說的煩惱。
聽雨軒內,茶香嫋嫋,兩位女子一時無言,唯有窗外風聲過耳,帶來遠山的空寂。
宗門內,關於盧辰銘破境後立刻挑戰陳慶的消息,如同冬日的一場寒風,迅速傳遍了各峰各脈,引得議論沸沸揚揚。
“盧師兄到底底蘊深厚,這一突破真元,立刻便要拿回屬於他的東西!”
“陳慶師兄雖強,可終究是罡勁,如何能與真元境的盧師兄抗衡?”
“可惜了,陳師兄這真傳之位,怕是坐到頭了,他才坐了多久?真是曇花一現。”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宗門規矩如此,實力為尊。要怪,隻能怪陳師兄突破得慢了半步。”絕大多數人都認為,此戰毫無懸念。
真元境對罡勁境的壓製是本質上的,更何況盧辰銘根基紮實,刀意初成,氣勢正盛。
陳慶縱有煉體秘術和多重真罡,在絕對的實力鴻溝麵前,恐怕也難以創造奇跡。
九霄峰,李玉君清修的靜室內。
香爐青煙嫋嫋,她盤坐於蒲團之上,心神沉靜。
就在這時,靜室外傳來弟子恭敬的通報聲:“脈主,真武峰韓脈主在外求見。”
李玉君閉合的眼眸緩緩睜開,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閃過。
韓古稀?
他此時來訪所為何事?
略一思忖,她便大致猜到了來意。
“讓他進來。”李玉君聲音平淡,不起波瀾。
片刻後,靜室門被推開,韓古稀那略顯佝僂的身影走了進來。
他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容,拱手道:“李師妹,冒昧打擾清修了。”
李玉君並未起身,隻是微微頷首,算是回禮,伸手指了指對麵的蒲團:“韓師兄請坐,不知師兄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韓古稀依言坐下,兩人隨口寒暄了幾句宗門近況,氣氛不溫不火。
很快,李玉君便失去了耐心,直接切入主題:“韓師兄,你我皆知,無事不登三寶殿,宗門事務繁雜,有什事情,便直說吧。”
韓古稀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沉吟了半響,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緩緩開口道:“既如此,老夫便直言了,此次前來,是為了我脈弟子陳慶,以及……兩脈之間的一些事宜。”
他頓了頓,迎著李玉君的目光,繼續道:“陳慶雖尚未踏入真元,但其天資、戰力,宗門有目共睹,年未三十,便已位列真傳,更得羅師兄看重。老夫認為,以其潛力與當前地位,當有資格破格列入天樞閣“人執位’。”
他道出了自己的目的一一在盧辰銘挑戰結果出來之前,為陳慶爭取到天樞閣的資格。
一旦進入天樞閣,即便暫時失去真傳席位,陳慶依舊能憑借閣內成員的身份,獲得每月固定的額外貢獻點和洞天修煉機會,更能接觸宗門核心信息,兌換秘庫資源,這對於他後續的修煉和積累至關重要。否則,若等挑戰失敗,真傳席位被奪,再想進入天樞閣,恐怕就要等到他不知何日才能突破真元之後了,這中間的時間差,損失的資源是巨大的。
李玉君看著韓古稀沒有說話,她知道這位韓師兄還沒說完。
“當然,我也不會讓李師妹難做。”
韓古稀語氣變得鄭重了幾分,“若師妹肯在此事上通融,我真武一脈,願讓出接下來三年,丹霞峰分配給真武一脈的“蘊神丹’份額中的兩成,直接劃歸九霄一脈,此外,外門執事中,有兩個位於資源豐沛之地的缺額,我脈也可退出爭奪,由九霄一脈弟子優先補上。”
陳慶進入天樞閣,屬於可進可不進,完全就看李玉君的態度。
韓古稀為此還是拿出了籌碼一一用真武一脈本就緊張的部分資源和人事影響力,來換取陳慶提前進入天樞閣的機會。
這無疑是真武一脈在自身困難情況下,能拿出的不小誠意。
李玉君聞言,原本平淡的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輕輕轉動著手中的茶杯,並未立刻回答。靜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香爐青煙筆直上升。
片刻後,李玉君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絲嘲弄:“韓師兄為了此子,倒是舍得下本錢,蘊神丹份額,外門執事缺額……看來,師兄是真將此子視作真武未來的希望了。”
“陳慶此子,資質心性確實不俗,未來或可成為宗門棟梁,值得投入。”韓古稀強調道,試圖將話題拉回正軌。
“棟梁?”
李玉君看向韓古稀,語氣陡然轉冷,“我天寶上宗傳承數千年,湧現過的棟梁之才還少嗎?但關鍵是,這棟梁是否筆直,根基是否立於正道!若是長歪了,或是根基不正,再粗壯的木材,也隻會蛀空殿堂,乃至傾覆大廈!”
她這話語意有所指,直指真武一脈昔年的叛徒李青羽。
韓古稀臉色微沉,心中歎息更深,知道舊怨難消。
這也是他為何沒有第一時間來找李玉君的原因。
韓古稀沉吟片刻,耐著性子道:“李師妹,陳慶乃清白之身,與往日之事絕無幹係,老夫提出的條件,雖不算豐厚,卻也足見誠意,此舉並非隻為陳慶一人,亦是希望能稍緩兩脈間隙……”
“韓師兄!”
李玉君打斷了他,聲音不高,“你的“誠意’,我心領了。但天樞閣乃宗門戰時核心,入閣標準乃鐵律所定,真元境是底線!此規矩關乎宗門法度威嚴,絕非區區資源、職位可以交換!若今日因你真武一脈讓利便可破例,他日是否玄陽、玉宸亦可效仿?屆時,天樞閣成了什?集市嗎?還是四脈博弈的籌碼場?”她直接將宗門法度提出,徹底堵死了利益交換的可能。
韓古稀眉頭緊鎖,他沒想到李玉君態度如此決絕,連這等實質性的讓步都無法打動她分毫。“李師妹,當真沒有絲毫轉圜餘地?”韓古稀沉聲道。
李玉君直接站起身,語氣冰冷如霜:“宗門法度,不容交易!還望韓師兄以大局為重,請回吧!”韓古稀看著李玉君那毫無動搖的冰冷神色,知道再說什都是徒勞。
他想到當年李青羽之事對九霄一脈造成的創傷,這份積怨早已深植骨髓,非利益所能化解。他若再堅持,反而可能適得其反。
最終,韓古稀緩緩站起身,對著李玉君拱了拱手,一言不發,轉身步履略顯沉重地離開了靜室。看著韓古稀消失在門外的背影,李玉君眼中寒光閃爍,低聲自語:“想憑一點資源和一個小輩就打開缺口?韓古稀,你也太小看我李玉君,太小看這宗門規矩了!真武一脈,想再起來,沒那容易!”在她看來,維護天樞閣準入規則的剛性,遠比接收真武一脈那點“割肉”來的資源重要得多。規矩一旦開了口子,後果不堪設想。
更何況,是對真武一脈開這個口子。
真武峰小院,靜室之內。
陳慶心無旁騖,心神徹底沉入體內,如同老僧入定。
五色循環,相生相克,形成一個完美而狂暴的內天地。
藥力早已被徹底激發、吸收,化為最精純的元氣。
無聲的轟鳴在他體內不斷炸響。
他的肌膚之下,氣血如長江大河般奔流不息,發出低沉的咆哮,與真罡的流轉共鳴。
他體內的真罡總量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氣海鼓脹,經脈充盈,仿佛隨時可能破體而出。極致的充盈開始向內坍縮,五色真罡在高速旋轉中不斷凝練,顏色愈發深邃,質地愈發粘稠,仿佛要從氣態化為液態。
一種“滿溢”之後“匱乏”的奇異感覺浮現。
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服下備用的丹藥。
精純的氣息湧入,瞬間被饑渴的五色真罡吞噬,繼續著凝練的過程。
直到三日後,靜室內的空氣變得粘稠,無形的威壓以陳慶為中心彌漫開來。
他體內的五色真罡,已然凝練到了罡勁境界所能達到的極限!
原本奔流不息的真罡長河,此刻仿佛化作了一片五色交融、緩緩旋轉的浩瀚海洋。
隻差最後一步!
將這浩瀚的罡氣海洋,徹底點燃,質變為更高層次的生命能量一一真元!
【天道酬勤,必有所成】
【混元五行真罡-第七層(29999/30000)】
隻差最後一點!
陳慶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在靜室中凝而不散,帶著一股灼熱的氣息波動。
隻要再完成一次周天運轉,引動那最後的契機,便能踏入一個全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