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時分,晨曦將棲雁穀西側那片幽靜山穀染上了一層暖金。
沉重的車輪聲打破了穀中的寧靜,八十輛由玄犀鐵牛牽引的大車,緩緩駛入穀地。
這些大車上都有一個長達八丈的碩大木匣,極其的沉重,使得這些大車不堪重負,發出嘎嘎聲響,並在鬆軟的土地上壓出深深的轍痕。
墨清璃與沈修羅走在車隊前方。
甫一踏入穀中,一股沉凝如山,卻又隱含勃發生機的磅氣息便撲麵而來。
二人抬眼望去,隻見四十株玄橡樹如同沉默的巨人衛兵,沐浴在初晨的天光中。
它們樹幹筆直如槍,高達十六丈,樹皮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厚實的葉片邊緣競隱隱流轉著一絲鋒銳之意,仿佛不是草木,而是無數等待出鞘的利刃。
“沙沙一一沙沙沙。”
這些原本靜止的玄橡衛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粗壯的枝幹微微震顫,繁茂的葉片相互摩擦,發出富有韻律的聲響,混雜著清晰的敬意與親近意念,向墨清璃與沈修羅搖曳致意。
五品!成年了?
墨清璃眼中閃過一抹驚歎,心中一陣波瀾起伏。
沈修羅更是微微張開了紅唇,喃喃低語:“這才四個多月,少主居然就把它們養成了?”
其實大半個月前她還來過一次,那時這些玄橡衛才十四丈高。
墨清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緒,目光轉向那些裝載著巨型木匣的牛車,“時間緊迫,開始吧。”她聲音清冷,將沈修羅從驚歎中拉回現實。
隨著她玉手輕揮,靈力拂過,最前麵四十個巨型木匣的蓋子應聲彈開。
霎時間,森然寒光映照著晨光一一匣內整齊排列著一柄柄造型古樸、寬闊厚重的巨型重劍!每一把都遠超常人想象,劍身隱現符文,刃口流轉著懾人寒芒,足足八柄並排置於一匣,墨色劍身似醞釀著撕裂一切的力量!
緊接著,另外四十個木匣也隨之開啟,露出麵由無數暗沉金屬環扣緊密編織而成的巨型鎖子甲。甲胄用料極其紮實,表麵銘刻著清晰的防火符文,結構精巧、靈光內蘊,能夠遮護玄橡衛大半軀幹,同時幫助它們抵禦戰場上的高溫烈焰。
沈修羅看著這些堪比攻城器械的龐然符寶,又瞅了瞅那些高大挺拔、枝幹如鐵的玄橡樹,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夫人,這些大家夥,都是給這些樹準備的?”
她雖不諳軍陣廝殺,但也能瞬間在腦海中勾勒出這般景象一一四十尊披覆鐵甲、揮舞八丈巨劍的樹人戰神,邁著地動山搖的步伐衝入敵陣一那畫麵簡直恐怖,令人頭皮發麻!
她敏銳的靈覺隨即生出感應:“夫人,我感覺這些兵刃甲胄的底子極好,靈韻內藏,品質極高,按理說,應能煉成六品階位的符寶吧?”
墨清璃聞言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含著無奈:“夫君為了這批特製的符寶兵甲,前前後後砸進去足足一千多萬兩雪花銀,這些巨型重劍,三萬兩一把,一套八把就是二十四萬兩,四十套便是九百六十萬兩。鎖子甲同樣用料甚巨,雖工藝相對簡單,也要十萬兩一套,四十套又是四百萬兩,這還僅僅是請動我墨家幾位同輩好友出手的友情價,若要煉成六品,就得請我家那些中高階煉器師出手,屆時價格還要翻上兩番才能請動。”
“一千多萬兩?”
沈修羅被這個數字砸得有點暈,淡金色的狐眼瞪得溜圓,愣神了好一會兒,才咋舌道,“我說少主這幾個月賺了那多,賬麵上卻不見銀子。原來銀子都花在這上麵了”
她再次看向那些靜立的玄橡衛,眼神已從震驚轉成了灼熱,“不過挺值的!”
是超劃算。
“這些兵器用料確實極好。”
墨清璃解釋道,“這些兵甲的強度與韌性,都達到了六品符寶的標準,我讓墨家的煉器師在煉製時刻意留了餘地和擴張法陣的接口,待日後我們沈家自己培養的煉器師成長起來,又有了餘財,就可將它們整體提升至六品。”
她語氣帶著一絲遺憾,此時沈家麾下的六品煉器師不過五指之數,其中三人還是墨家支援而來,手藝平常,獨立打造七品階位的符寶兵甲都很費勁。
又值此青、東二州魔亂四起,楚虞邊境摩擦不斷之際,技藝高超的禦器師都成了各方爭搶的香餑餑。沈家即便財力雄厚,開出高價,至今也未能招攬到真正有天賦,能挑起大梁的煉器師。
倒是煉藥師招了不少
墨清璃隨即凝神靜氣,雙手掐動靈訣,周身冰火真元如潮汐般流轉。
她抬手虛引,清喝一聲:“起!”
那間,匣中那三百二十把沉寂的巨型重劍似被無形大手握住,齊齊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旋即掙脫木匣的束縛,緩緩升空,在漸亮的天色中劃出數百道冰冷的軌跡,精準地飛向那一株株靜候的玄橡衛。玄橡衛們有著靈智,此時主動伸展出最粗壯、最適合發力的枝條,靈巧如臂般纏繞上飛來的重劍劍柄。一此時可見那劍柄,被特意鑄造成利於抓握的粗糙凹凸形狀,確保樹枝能牢牢緊縛,如臂使指。緊接著,那些龐大的鎖子甲也在墨清璃精妙的操控下淩空飛起。
它們先是分解開,一片片、一環環地覆蓋上玄橡衛粗壯的主幹和主要枝幹關節,隨後又組合在一起。那甲胄拚接時發出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嚴絲合縫,其上的防火符文在與樹皮接觸的瞬間微微一亮,靈光流轉後便悄然內斂,與玄橡衛本身沉凝如山、堅韌不拔的氣息隱隱融為一體。
裝備完畢的玄橡衛,氣勢陡然劇變!
原本隻是透著金屬冷光的奇異靈植,此刻已轉為四十尊披堅執銳、煞氣衝霄的巨樹戰士!
那八柄被枝條緊握、斜指蒼穹的巨型重劍,在晨光中散發著毀滅性的壓迫感。
“呼!”
一株玄橡衛急於熟悉這些新的“手臂’,試探性地揮動一根纏繞重劍的枝條。
沉重的破空聲瞬時如悶雷半滾過山穀,那巨劍攜帶著恐怖的力量掃過側麵一塊巨岩,那岩石就像是被熱刀切過的牛油,悄無聲息地斷為兩截,轟然倒地。
劍風餘勢不減,竟在地麵犁出一道觸目驚心的深痕。
整片玄橡林隨之騷動起來,所有玄橡衛都開始微微晃動身軀,枝葉摩擦發出“沙沙’聲。
這聲音比之前更加歡快、有力,清晰地傳遞出它們的興奮滿意,還有對兩位女主人的感激之情。這四十尊龐大的戰爭造物隨後開始行動,它們粗壯的主根與無數堅韌須根似巨蟒般從土壤中緩緩拔出,帶起蓬鬆的泥土。
它們邁開步伐,以沉穩、堅定、似能踏碎山嶽的節奏,向著沈堡方向緩慢行進。
大地在它們整齊的步伐下發出沉悶的轟鳴,每一步都彰顯著無與倫比的力量感。
墨清璃轉眸看向身旁的沈修羅:“接下來,看你的了。”
沈修羅鄭重點頭。
她深吸一口氣,眸中幻魅之光驟然亮起,雙手結出了玄奧法印,周身真元與本命法器“鏡花水月’強烈共鳴。
霎時間,一股無形磅的幻力波動以她為中心,水銀瀉地般迅速蔓延,籠罩了整個山穀與那四十株正在移動的玄橡衛。
在玄妙幻術的作用下,那些原本高大顯眼、煞氣逼人的玄橡衛,身影開始迅速變得模糊、扭曲,色彩與周圍的山石、晨光完美融合,最終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中。
若非近距離以神念仔細掃描,肉眼根本無法察覺它們的存在。
就連它們行進時的沉重腳步聲與枝葉的搖曳聲,也被幻術力量巧妙地扭曲、吸收,變得微不可聞。與此同時,沈堡東北方向的戰場上,魔軍攻勢受挫,死傷慘重。
曹源立於中軍,看著前方在沈家密集弩箭、跑彈,還有那神出鬼沒的殺人藤攻擊下成片倒下的魔兵,眉頭緊緊皺起。
他又抬起眼,看了一下那一直盤旋於戰場上空、若隱若現的兩名宮中禦衛,眼神冰冷徹骨。自紅土堡戰後,這兩人似附骨之疽,陰魂不散。
他隻要敢脫離軍陣庇護,就會遭到這兩名禦衛的雷霆圍殺。
另一邊,青銅戰車上的噬魂君,眼見血石君麾下魔軍死傷慘重,本人被那青衫人纏住,久戰不下,心中一陣幸災樂禍。
可與此同時,他也暗自發愁。
沈家的強弩數量比他們預計的多了三分之一!
尤其是那要命的象力跑弩,子午穀和沈原各擺了六台,這沈堡居然還有八台!每一次齊射都像是在魔軍潮水中砸下幾座山嶽,造成的傷亡和混亂極其駭人。
更讓他心悸的,是沈家那些靈植。
無論是堡內高台上不斷噴射純陽光束的赤陽葵,還是在地底神出鬼沒的殺人藤,其殺傷力和難纏程度,都遠超尋常靈植五倍以上!
那赤陽葵的光束對飛行魔物簡直是毀滅性的壓製,而殺人藤在魔群中的肆虐,更是讓人海戰術的效果大打折扣。
“這就是青帝眷者的力量嗎?”噬魂君純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忌憚與貪婪:“對靈植的強化與掌控竟能到如此地步!”
就在此時,曹源神色忽然一動,似是接收到了什訊息,眼中瞬間爆發喜色。
“援軍已至!時機到了,噬魂!”他低喝一聲後,身形猛地拔地而起!
轟!
曹源三品禦器師的磅氣勢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周身幽暗罡力流轉,像是一道撕裂長空的黑色流星,聲勢霸道地衝向沈堡前方的戰場核心區域,目標直指那嚴陣以待的沈家軍陣!
堡牆之上,一直密切關注戰局的宋語琴眼神驟然一凝。
來了!
她清叱一聲,雙手早已結好的法印猛然按下。
嗡!
磅的地母神力自她身前懸浮的三曜鎮元鼎虛影中洶湧而出,溝通大地。
下一刻,一尊高達十丈、通體由土黃色神光凝聚而成的四臂神恩力士,憑空出現在曹源衝擊的路徑上,猛地一拳迎向那轟擊而來的幽暗身影!
“咚!!!”
這一瞬仿佛兩座巨山碰撞!震耳欲聾的巨響那間壓過了戰場所有的喧囂!
雙方撞擊的瞬間,狂暴的能量風暴猛地炸開!一邊是深邃幽暗、帶著寂滅意味的劍罡,一邊是厚重磅、蘊含大地生機的戊土神光!
兩股恐怖的力量瘋狂對衝、湮滅,形成的衝擊波呈球形向外急速擴散,將下方上百頭魔兵和地麵土層直接掀飛、震碎!
連遠處沈堡的六合天元陣光罩都劇烈蕩漾起來,光芒明滅不定。
幾乎在曹源出手的同一瞬間,青銅戰車上的噬魂君也眸現殺機。
他純黑的眼眸鎖定沈堡前方軍陣最前沿的那五百名精銳弩手,一股無形無質,卻比萬載玄冰更酷寒,比九幽罡風更刺骨的精神力量,像是無形的死亡之鐮,猛地衝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