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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07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鬼手匠被這股肅殺之氣迎麵一衝,如遭山嶽壓頂,雙腿一軟,竟是“噗通”一聲跌坐在地,連手中焦木杖都險些脫手。

      “你……”

      他臉色煞白,額頭冷汗涔涔,胸口劇烈起伏,張大了嘴卻如同離水之魚,幾乎喘不過氣來。

      “說!”

      鬥篷男子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居高臨下,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不說,則死!”

      在他的壓力下,鬼手匠臉色幾度變幻,驚懼、掙紮、決絕……交替閃現。

      最終,他猛地一咬牙,幾乎是拚盡所有力氣怒吼道:“你……你殺了我也沒用!老夫……老夫早已用秘術封印元神,一旦身死道消,元神記憶便會立刻清除,你……你們什也得不到!”

      “找死!”

      梁言眼中精光一閃,不再多言,右手五指成爪,掌心泛起幽幽清輝,一股禁錮神魂的龐大力量瞬間籠罩鬼手匠!

      鬼手匠自知絕無幸免之理,眼中閃過一抹慘然決絕。

      他猛地閉上雙目,緊守識海,牙關緊咬,周身法力逆衝,竟是存了自爆元神和真靈的念頭!

      然而,就在梁言的手掌即將按落其頭頂的那,那滔天的殺意卻如潮水般驟然退去。

      鬼手匠心中一驚,顯然沒料到對方會在最後時刻停手。

      他驚疑不定地睜開雙眼,隻見那鬥笠人緩緩收回了手掌,發出一聲意味難明的冷笑。

      “倒是有幾分骨氣,寧碎真靈也不吐露半分……本座對你有些欣賞了。”

      鬥笠下傳來的聲音冰冷至極,卻少了幾分殺意。

      鬼手匠大難不死,臉色卻依舊慘白,死死盯著那個鬥笠,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你到底想怎樣?”

      鬥笠人輕笑一聲:“既然你至死不願透露,本座也不強求。不過……”

      話音微頓,黑袍下目光如電。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替本座完成一件事,便可換你一條生路。”

      鬼手匠聞言一怔,枯瘦的臉上驚疑不定。

      他死死盯著梁言,似乎想透過那垂落的黑紗看清對方的真容,喉嚨滾動了一下,澀聲問道:“何事?”

      鬥笠下傳來平靜無波的聲音:“你若能返回人族,需前往東韻靈州,尋一個名為‘無雙劍宗’的宗門,替本座潛入其中,作為內應。”

      “什?潛入宗門?”

      鬼手匠瞳孔一縮,臉上滿是錯愕與難以置信。

      他萬萬沒想到,對方費盡心思逼問天機閣之事不成,竟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讓他一個煉器大師,去別的宗門做內應?這簡直匪夷所思!

      他嘴唇哆嗦著,下意識想要拒絕,可目光觸及對方的一那,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是喃喃道:“為……為何是老夫?”

      鬥笠人微微一笑:“以你的煉器天賦,想要加入無雙劍宗,他們不會拒絕。”

      鬼手匠聽後,臉色依舊疑惑,下意識地追問道:“無雙劍宗?老夫……老夫從未聽過此宗名號,它是何來曆?你讓老夫潛入其中,究竟意欲何為?”

      “你無需多問。”鬥笠人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隻需回答,應,還是不應。”

      鬼手匠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焦木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臉色變幻不定,眼神中充滿了掙紮。

      修行至今已至亞聖,距離那長生聖境就隻有一步之遙,豈願就此身死道消?

      方才以命相抗,是絕不能觸及自己的底線,可如今……隻是去一個聞所未聞的宗門做內應,雖說凶險未知,但總好過立刻斃命於此。

      “那勞什子無雙劍宗,反正也與我毫無瓜葛,老夫何必為了它而舍棄自己的性命?”

      念及此處,他心中天平已然傾斜。

      深吸一口氣,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鬼手匠頹然道:“好……老夫答應你!隻是此事之後,你需信守承諾,不得再加害老夫!”

      “這是自然。”鬥笠下傳來淡漠的回應。

      下一刻,他指尖凝出一縷暗金色氣絲,不等鬼手匠反應,便如靈蛇般刺入其眉心。

      氣絲入體即散,化作細小符文盤踞在其元神深處,散出若有若無的噬人寒意。

      鬼手匠渾身一顫,緊接著就聽鬥笠人的聲音淡淡道:“此乃‘噬心禁’,若屆時你未按約定潛入無雙劍宗,或敢泄露今日之事分毫,此禁製發作,必叫你神魂俱滅,真靈不存!”

      鬼手匠大駭,神識內視之下,隻見那些符文已與元神真靈緊密相連,強行剝離隻怕立時便會引爆。

      他最後一點僥幸之心也徹底熄滅,麵色慘白如紙,頹然點頭:“老夫……明白了。”

      就在這時,山穀外忽然響起一個溫和卻蘊含威嚴的聲音,清晰傳入洞中:

      “鬼手小友可在?老夫靈骨,特來拜訪!”

      說話的同時,一股浩瀚磅的聖威由遠及近,雖未刻意施壓,卻已讓洞府外的所有禁製都黯淡無光。

      梁言目光一凝。

      這氣息他曾在百宴堂感應過,是天元商會的妖聖!沒想到這巧,居然也在這個時候拜訪鬼手匠。

      他反應極快,周身氣息瞬間收斂到極致,同時傳音警告鬼手匠:“道友是個聰明人,今日之事,若有半字泄露,對你我皆無好處,望你好自為之。”

      鬼手匠點點頭。

      他強壓心中驚懼,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顯得平穩,朝洞外應道:“靈骨聖尊稍候,老夫這便出來。”

      說完,再回頭時,洞內已空無一人。

      就連石壁上那幾行玄奧文字也悄然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鬼手匠擦了擦額角冷汗,整理了一下衣袍,這才邁著有些虛浮的步子,向山穀外走去。

      剛踏出穀口,便見穀外空地上立著兩道身影。

      其中一人是個老者,身著素白長袍,麵容溫潤如玉,在月光下負手而立,周身氣息與天地渾然一體,正是號稱“無相骨麵”的靈骨聖尊。

      在其身側,靜立著一名身著鵝黃衣裙的女子,容貌清秀,眉眼溫順,正帶著幾分好奇之色打量著他。

      鬼手匠不敢怠慢,快步上前,躬身行了一禮:“老夫鬼手匠,見過靈骨聖尊。”

      靈骨聖尊哈哈一笑:“鬼手小友不必多禮。在商會這些時日,一切可還習慣?”

      “勞聖尊掛心,商會待晚輩極厚,諸事皆宜。”鬼手匠恭敬回應。

      “那就好。”

      靈骨聖尊摸了摸下巴,含笑打量鬼手匠。

      鬼手匠本就心緒未平,被他這一打量,更覺不自在,卻又不敢多問,隻能忐忑站在原地。

      過了片刻,靈骨聖尊悠悠開口道:“再過兩日便是九月初九,天元城一年一度的華燈會,堪稱大陸一絕。小友終日埋首煉器,不免枯燥,屆時不妨出去走走,散散心。”

      鬼手匠聞言一愣,顯然沒料到對方會專程來說這種事情。

      

      他隻略一思索,便順勢應道:“多謝聖尊提點,晚輩定當去見識一番。”

      靈骨聖尊笑容更盛,側身示意身旁的黃衣女子:“你來我妖族大陸時日尚短,對城中景致恐怕不熟。這是老夫的第十九代玄孫女,骨瑛,一向對人族才俊心向往之。便讓她陪你同遊燈會,權作向導,你意下如何?”

      名為骨瑛的女子麵色微紅,適時上前,斂衽一禮,聲音清柔:“骨瑛見過鬼手先生,願為先生引路。”

      鬼手匠聞言,目光在骨瑛身上掃過,心中咯一下,暗道不妙。

      “這老骨頭莫不是想招老夫當贅婿?!”

      “悲乎!老夫守身如玉幾千年,難道今日便要在這妖族地界失身不成?!”

      他心中哀嚎,麵上卻不敢表露分毫,隻強扯出一絲僵硬笑容,應道:

      “聖尊美意,晚輩……晚輩感激不盡。”

      ……

      卻說梁言回到洞府,散去偽裝,悠悠然走入了自己的靜室。

      他在石桌前坐下,給自己沏了一杯靈茶,淺嚐一口,臉色悠然。

      “沒想到,居然會在妖族大陸遇到天機閣的傳承後人!”

      對於天機閣,他有一種複雜的情緒。

      一方麵諱莫如深,害怕牽連自己,另一方麵也心懷感激,畢竟天機珠就是從天機閣傳出,如果沒有天機閣,就不會有現在的自己。

      “天機閣後人已現,說不定能從他身上得知一些隱秘的過往,甚至推測出當年天機閣覆滅的真相……”

      “可惜,這不是說話之處。我若暴露身份,萬一有詐,豈非讓自己身陷險境?隻能先把他誆到宗門,日後再暗中觀察,確認他的真實身份再說……”

      想到這,梁言歎了口氣。

      當年他答應了天機雙聖,總有一天會光複天機閣,但這件事情牽扯甚大,自己絕不能急躁衝動,得徐徐圖之……

      “還是要提升實力!”

      梁言暗暗思忖了片刻,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天牢之行,別的都在其次。

      “我修為已滿,最近總感覺心緒不寧,莫非這天牢之行……便是我的第九難?”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心中不由得忐忑。

      畢竟,自己的每一難都不簡單,這次能不能渡過成聖前的最後一難,還真沒有十足把握。

      “梁言啊梁言,這次你可得萬分小心……”

      ……

      兩天後,九月初九,華燈初上。

      夜幕如同硯台中的墨水緩緩鋪展,天元城卻在這一刻蘇醒,綻放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光彩。

      千萬盞形態各異的靈燈同時亮起,宛如星河倒瀉人間!

      有琉璃為骨、雲霞為麵的宮燈,懸浮於瓊樓玉宇之間,流淌著溫潤光華。

      有以妖獸法力為芯的走馬燈,投射出洪荒異獸的虛影,在街巷中奔騰遊走。

      更有一尾尾完全由星光凝聚而成的靈鯉,擺動著絢爛的光尾,在夜空中悠然“遊弋”,灑下點點晶瑩輝光……

      整座天元城的建築都仿佛活了過來,飛簷翹角上流淌著絢爛的霓虹,青石街道下有靈脈的光輝在脈動。

      無數修士駕馭著各色遁光,如流星般穿梭在燈河之間,衣袂飄飄,笑語盈盈。

      空中彌漫著靈花異草的清芬與靈食的香氣,間或夾雜著悠揚的仙樂,從雲端某座懸浮的亭台樓閣中傳來……

      億萬盞燈火,上接星辰,下映流水,將天元城妝點成一座不夜仙都,美得如夢似幻!

      水月居內,另是一番光景。

      臨水的軒閣四麵敞開,夜風徐來,帶著清潤的水汽與隱約的樂聲。

      遠處繁華熱鬧,此處卻靜謐祥和。

      梁言與蘇睿對坐案前,案上不過一壺酒,兩盞杯,幾碟仙果,簡淨非常。

      閣外,便是流淌過整個天元城的“星輝河”。

      此刻,河中倒映著漫天燈火與遊弋的星鯉,水光瀲灩,碎金搖曳,仿佛將整條星河都搬到了人間。更有各色遁光如流星劃過水麵,留下道道斑斕的曳影。

      蘇睿玉指輕點,白玉酒壺自行飛起,為梁言斟滿一杯。

      她今日未綰高髻,青絲僅用一根素玉簪鬆鬆挽就,身著月白雲紋的常服,少了些許聖尊威儀,多了幾分慵懶風致。

      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影下漾出溫潤光澤……

      “丹兄,請。”蘇睿執杯淺笑,眸光比杯中之酒更醉人。

      梁言舉杯相應,目光卻投向軒外那條流光溢彩的星輝河,無數燈影在其間破碎又重組,恍若世事無常。

      “水中觀火,別有一番意趣。”他淡淡道。

      “哦?”蘇睿眼波流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唇角微揚:“丹兄是覺得,這滿城繁華,不過鏡花水月?”

      “倒也不是。”梁言輕晃酒杯,看著杯中月影破碎,“隻是想起一些陳年舊事,發些無聊感慨罷了。”

      說完,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又笑道:“天元城不愧是僅次於聖城的第二大城,這億萬燈火琉璃百幻,恰如玉龍光轉,繁華之盛,超過了丹某生平所見任何一城。隻不過,水中燈影雖美,卻終究隔了一層,不如蘇道友這水月居,鬧中取靜,獨得真趣。”

      蘇睿眸光微動,執壺為他續杯,輕聲道:“丹兄此言,倒讓妾身想起一則舊聞。昔年曾有一位人族聖賢遊曆至此,見滿城燈火,卻說‘眾生皆在燈中舞,誰見持燈人’?丹兄以為如何?”

      梁言執杯的手微微一頓。

      兩人目光在燈影水色間一觸,周遭喧囂仿佛都遠去,隻餘閣中清寂。

      恰在此時,一尾星輝靈鯉躍出水麵,鱗光灑落如雨,映得蘇睿眸中似有萬千星辰流轉。

      她忽的輕笑出聲,指尖凝出一縷月華,點在梁言杯沿。

      杯中酒液頓時泛起漣漪,倒映的燈火隨之搖曳生姿,竟在方寸之間演化出朦朧天地。

      “水中燈影固然隔了一層,杯中天地卻可隨心。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不也妙趣橫生?”

      梁言垂眸,隻見杯中酒液澄澈,月華與燈影在其中交織流轉,竟隱隱顯化出紅塵萬象。

      “蘇道友此法甚妙。持燈者觀燈,亦在燈中。超脫與否,存乎一心罷了。”

      蘇睿聞言,嫣然一笑,執壺再為他斟滿。

      “那丹兄覺得,你我此刻,是在觀燈,亦或……在燈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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