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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90章 鬼市

      “到底還是來了。”李墨白在心中暗歎。

      他神色如常,執壺為王七斟了半盞清茶,看似隨意地問道:“這兩處,依你之見,該如何選擇?”

      王七接過茶盞,垂眸沉吟片刻,方抬起頭來,臉上笑容依舊:“依晚輩淺見,那丹鬥大會雖場麵熱鬧,各派丹師炫技鬥法,光華奪目,可說到底……終究是煉丹宗師們的較量。前輩若不修丹道,去了也不過是捧個人場,看個熱鬧罷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幾分:“倒是那鬼哭街,雖說聽著陰森,卻是魚龍混雜、臥虎藏龍之地。它由早年崔家一位專修鬼道的前輩所創,本是為同道行個方便,交易些不便見光的材料秘術。後來那位前輩身隕道消,這條街卻保留了下來,崔家睜隻眼閉隻眼,任其自生自滅,隻在其中抽些份例,從不插手具體交易。故而許多來曆不明、市麵罕見的奇物,往往能在此處尋得蹤跡。”

      說到此處,王七眼中掠過一絲熱切,語氣也加重了幾分:“前輩若想淘換些真正合用之物,或是碰碰機緣,鬼哭街反倒比那丹鬥大會更值得一去。當然,其中風險自擔,全憑眼力機緣……晚輩隻是提個建議,究竟如何決斷,還得看前輩的意思。”

      李墨白靜靜聽著,指尖在溫潤的盞沿輕輕摩挲。

      王七這番話,可謂滴水不漏,將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最後又將選擇權交還給他,顯得誠懇又周全。

      但他知道,無論自己如何選擇,王七都會想方設法將自己誘去鬼哭街。

      “嗯……”

      李墨白微微點頭,沒露分毫異色,反倒輕啜了一口清茶,笑道:“聽你所言,這鬼哭街倒是有些意思。既然碰巧趕上,便去見識一番也無妨。”

      王七聞言,原本緊繃的身體立刻放鬆了一些,似乎如釋重負。

      他臉上笑容愈發殷勤:“前輩明鑒!那鬼哭街每逢開市,總有些意料之外的機緣,前輩氣運不凡,定能有所收獲。”

      說罷,起身拱手:“暗市深夜方開,屆時晚輩再來引路,現在就不打擾前輩清修了,告辭。”

      李墨白點點頭,目送王七的身影消失在院外。

      柴扉輕掩,鬆濤複寂。

      李墨白端坐石凳,麵上溫潤的笑意漸漸斂去,化作一片沉靜。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低聲自語,眸中閃過一抹銳色。

      師尊早已點明,此番下山便是為應劫而來。如今既已被人盯上,與其被動周旋,猜測對方何時出手,不若將計就計,主動出擊!

      從王七體內的禁製來看,那兩人雖然也到了化劫境,但修為並不高,最多不超過渡三難……而且,對方顯然還不了解自己的真實境界,否則也不會用如此拙劣的手段,一眼便被看穿。

      如此,敵在明,我在暗。

      再加上劍修獨有的殺伐手段……

      李墨白五指在膝上緩緩收攏,指節發出輕微的脆響。

      這一戰的勝算,已過五成。

      可以打!

      既已決斷,便不再猶豫。

      他袖袍一拂,自儲物戒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幅尺許長的古舊卷軸,軸身以暗沉紫檀木為骨,裹著的絹帛微微泛黃。

      李墨白將卷軸在膝上徐徐展開。

      但見絹上並無山水人物,唯有一行行蒼勁古篆,墨色沉鬱如夜。每一筆、每一劃,皆似利劍鑿刻,力透紙背,隱隱有劍氣自字行間透出,在靜室中蕩開細微的漣漪。

      李墨白伸出右手,指尖在那些古篆上輕輕拂過。

      觸感微涼,如撫寒玉。

      一縷縷精純劍意自指尖滲入,沿著經脈遊走,直抵體內劍嬰。劍嬰微微顫動,發出清越鳴響,周身劍氣也隨之凝練三分。

      “還沒試過你的威力,今日正好拿來試試手!”

      李墨白眼中精光一閃,將卷軸重新合攏。

      下一刻,丹田內的“蟄龍鼎”悄然運轉,卷軸氣息被徹底斂去,藏於袖口之中。

      ……

      鬆影漸長,暮色四合。

      待得最後一縷天光沒入西山,丹霞城的萬千燈火次第亮起,整座城池浸入一片暖融的琉璃光海之中。

      李墨白盤膝榻上,雙目微闔,氣息綿長若深潭靜水。

      如此靜坐調息了約莫兩個時辰,直至亥時三刻,夜色如墨染透窗紙。

      叩、叩叩!

      數聲輕響自院門傳來,隨後便是王七的聲音:“前輩,時辰到了。”

      李墨白緩緩睜眼,眸中精芒一閃即逝。

      拂袖起身,推門而出。

      院外立著王七。

      他今夜換了身玄色勁裝,腰間多了一枚雕著猙獰鬼麵的烏木符牌,在夜色中泛著幽幽冷光。

      “前輩,鬼哭街子時開啟,咱們現在動身剛好能趕上。”

      王七的聲音壓得很低,眼中閃動著複雜的光芒,既有期待,亦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李墨白微微頷首:“帶路吧。”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棲雲別院,沿青石小徑折向城北。

      越往北行,街市愈見冷清。

      暖玉鋪就的長街漸次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年代久遠的青石板路,縫隙間生著暗綠的苔蘚。兩側閣樓的燈火也稀疏下來,偶有幾盞白紙燈籠在夜風中搖晃,投下幢幢鬼影似的光暈。

      約莫行出三千,前方現出一片黑沉沉的密林。

      林間古木參天,枝葉交錯如鬼手擎空,將本就稀薄的月色遮得嚴嚴實實。

      “此乃‘迷魂林’,是往鬼哭街的必經之路。”王七在林中停步,自懷中取出一支三寸來長的線香。

      那香色作暗紫,粗如小指,表麵布滿細密的銀色紋路,仿佛人體經絡。

      王七從指尖凝出一縷火焰,小心翼翼地點燃線香。

      嗤——

      香頭亮起一點幽藍火光,旋即騰起一縷筆直的青煙。

      那煙奇異非常,不散不飄,竟如活物般向著樹林深處蜿蜒遊去,在灰霧中拖出一道清晰的軌跡。

      “請前輩緊隨青煙,萬不可偏離半步。”王七神色凝重,“林中有那位崔家鬼修親手布置的迷蹤幻陣,一旦踏錯,便會被困入無盡鬼牆,縱是通玄境修士也難以脫身。”

      李墨白目光掃過那詭異青煙,微微頷首。

      二人當即踏入林中。

      青煙所指之處,灰霧自動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徑。

      兩人漸行漸深,周圍響起無數細碎的人語,聲聲淒切,句句怨毒,仿佛有萬千冤魂藏身霧中,正貼著耳畔嘶聲詛咒。

      約莫一炷香功夫,前方灰霧陡然濃稠了數倍。

      青煙至此,不再前行,反而盤旋上升,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個丈許高的拱形輪廓。

      “就是此處了。”王七深吸一口氣,咬破舌尖,將一口精血噴在青煙上。

      

      嗡!

      青煙得了精血滋養,驟然光華大放!

      黑夜中顯出一扇巨門,高約三丈,由無數頭骨交錯編就,縫隙間隱約可見後方一片光怪陸離的街市景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鬼門四周的霧氣中,居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虛影。

      有缺首斷肢的兵卒,有襟前染血的婦人,有渾身焦黑的孩童……成千上萬的孤魂野鬼在霧中載沉載浮,皆伸著枯瘦的手臂,朝鬼門方向做出攀爬的姿態。

      “這些……都是曆年死在鬼哭街的凡人殘魂。”王七的聲音有些發幹,“鬼哭街每五年一開,每次開啟都需血祭生魂穩固通道。這些孤魂不得超生,便永遠徘徊在此……”

      李墨白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隨後淡淡道:“開門吧。”

      王七不敢耽擱,忙自腰間取下那枚鬼麵符牌,雙手捧起,口中念念有詞。符牌上烏光大盛,化作一道黑氣,直射鬼門正中。

      吱呀——

      巨門開啟,門後竟是另一番景象。

      隻見燈火通明,長街如晝。

      一條十餘丈寬的青石板路向深處延展,一眼望不到盡頭,兩側矗立著各式奇詭樓閣。

      “前輩,請!”王七沉聲道。

      李墨白麵無表情,邁步而入。

      兩人來得不算早,街上已有數百修士,半數以上皆戴麵具——或青銅儺麵,或木雕鬼臉,亦有以整張人皮削製、五官栩栩如生的“畫皮”。

      所有人皆步履匆匆,目不斜視,彼此間無半句交談。

      李墨白目光一掃,隻見街道兩側的店鋪也都詭異至極。

      左邊第三間,懸著一塊朽木匾額,上書“往生客棧”四字,門簾以無數細長指骨串成,風過時“嗒嗒”輕響。

      斜對麵是一座雙層小樓,通體以黑陶燒製,門前立著兩尊無麵石俑,手中各托一盞綠焰油燈,門楣上刻著“死人洞”三個古篆。

      更遠處,“剝皮軒”、“抽髓坊”、“怨女閣”等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招牌隨處可見,也有人臨街擺攤,隻鋪了一張黑布,擺上幾件詭異的秘寶,一副愛買不買的樣子。

      兩人沿街徐行,四下靜得詭異。

      燈火雖明,卻無半分暖意,臨街攤位上陳列的物事,也愈發詭譎起來。

      或是一截焦黑臂骨,斷麵滲著烏油;或是一枚眼球,虹膜蜷著細密蟲影;或是用紅繩串成的嬰齒,顆顆染著暗沉血垢。偶有幾件看似尋常的法寶,細看卻能發現陰氣纏繞,不知沾染過何等因果。

      正行間,李墨白的目光忽然掃過路邊一處角落。

      那隻鋪了塊泛白的靛藍粗布,布上隨意散落著七八件小物——半枚斷裂的龜甲,幾隻鏽跡斑駁的青銅箭頭,一卷邊角燒焦的殘符,還有一尊三寸來高的玉像。

      玉像雕的是個女子,衣袂翩然,麵容卻已模糊不清。

      李墨白腳步微微一頓,向那攤位走去。

      攤主是個麻衣老者,縮著脖頸蹲在牆影,帽簷壓得極低,看不清麵目,身前連個招牌也無。

      “這些物件,從何處得來?”李墨白開口問道。

      牆影,麻衣老者動了動,沙啞開口:“都是前些時日雪淵秘境開啟,崔家修士帶出來的貨。品相好的自然進了庫房,這些……是下頭人挑剩下的,看著礙眼,便流出來換些靈石。道友若看上哪個,隨便給點靈石,拿走便是。”

      李墨白俯身,從那堆雜物中拾起玉像,手指輕輕撫摸雕像背後的一個“箐”字。

      雪淵秘境……青衣劍修……

      他的臉色越發凝重。

      沉默許久,終是在心中暗歎了一聲:“罷了,還是先解決我自身的問題再說吧。”

      想到這,他將玉像放回原處,神色如常:“此物與我無用,打擾了。”

      說完,轉身便走。

      一旁的王七見狀,連忙湊近半步,低聲道:“前輩,這等邊角小攤能有什好貨色?若真想淘換些珍奇,倒不如去街尾那‘三生當鋪’碰碰機緣。聽說今日當鋪掌眼的是崔家一位嫡係前輩,眼力毒辣得很,若能入他的眼,說不準能得些意想不到的造化。”

      李墨白心中冷笑:兜轉半日,終是圖窮匕見了。

      他麵上不動聲色,隻略作沉吟,便點頭應允:“既如此,便去瞧瞧也無妨。”

      二人沿街深行,愈往去,燈火反倒稀疏下來。

      約莫行出七,前方現出一座木樓。

      樓體暗紅,窗欞以陰沉木雕成繁複的曼陀羅花紋。門前懸著兩盞白紙燈籠,燭火通紅,照得門楣上“三生當鋪”四個古篆忽明忽暗。

      此刻樓前已聚了二三十人,皆默然肅立,氣息晦澀不明。

      王七領著李墨白穿過人群,徑直走到最前方,壓低聲音道:“這當鋪規矩古怪——每次鬼市隻開一夜,一夜隻接一樁生意。這些人……都是來撞機緣的。”

      正說著,樓門“吱呀”一聲打開。

      兩名素衣侍女掌燈而出,麵容蒼白如紙,眉心各點一滴殷紅朱砂。

      左側侍女手中的燈籠燭光搖曳,光暈忽如漣漪般漾開,竟化作一道淡金色的薄霧。

      這薄霧在眾人頭頂盤旋片刻,最終嫋嫋婷婷地飄至李墨白身側,繞著他袖口徐徐轉了三圈,如絲帶般輕柔地係在了他腕間。

      “今夜有緣人已定,諸位請回罷。”兩位侍女同時宣布。

      眾人一陣騷動,卻無人敢喧嘩,隻紛紛向李墨白投來羨慕目光。

      王七見狀,臉上頓時綻開驚喜之色,連連作揖:“恭喜前輩!賀喜前輩!這機緣竟落在您身上,定能得償所願!”

      李墨白佯裝驚訝:“竟有這般巧事?”

      “請貴客入內。”兩名侍女左右分列,微微屈身。

      “前輩,這三生閣規矩森嚴,一次隻接待一人,晚輩沒資格進去,便在門外等候吧。”王七笑道。

      李墨白沉吟片刻,點點頭,跟隨兩女入內。

      烏木大門無聲洞開……

      門內並非想象中的當鋪櫃台,而是一間極為開闊的廳堂,四壁皆以暖玉雕琢而成,穹頂高懸九盞八角宮燈,燈下垂著細細的金絲流蘇。

      “貴客這邊請。”兩名侍女在前引路。

      李墨白不動聲色,暗催蟄龍鼎,掩蓋了自身的法力波動,隨後右手衣袖輕輕一抖。

      嗖!

      那幅卷軸從他袖中飛出,悄無聲息地飛上梁柱,貼附於閣樓穹頂的浮雕螭龍頷下。

      這番動作隱蔽至極,有蟄龍鼎相助,就算是亞聖都難以察覺。

      兩名侍女自是不知,引著他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副垂落的珠簾前。簾後隱約透出暖黃光暈,伴有絲絲縷縷甜膩香氣。

      侍女挑開珠簾,背後竟是一間精心布置的閨閣。

      地上鋪著雪白的銀狐裘毯,四角青銅獸爐吐出嫋嫋檀煙。東首一張紫檀雕花軟榻,紗帳半卷,榻上斜倚著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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