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龍使等人看著那少年道人背後,猶如山嶽般高大的身影,神色都有變化,金天王則是冷哼一聲,似乎並不意外,平靜道:
“四品之境,法相真身,你果然是在隱藏修為。”
所有人都默認了周衍是在藏。
否則的話,這短時間,從六品到四品,斷無可能!
金天王手中長槍一擺,毫不猶豫,合身撲殺,一柄長槍如龍馳騁,金光浩瀚磅,將庚金煞氣運轉到了圓融如意的地步,周衍手中三尖兩刃刀一擺,刀身映著天光,劃出一道清冽的弧光。
“鐺!”
兩柄兵器轟然相撞,火星炸得足有半人高。
氣浪像失控的野獸,卷著斷草碎石往四周拍去,玄官與山神們腳底下的土都在顫,忙不迭往後退,袖袍被氣浪刮得獵獵響,連呼吸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待餘波稍歇,眾人再看時,方才交手處的地麵已裂出蛛網般的紋路,旁邊的古樹攔腰斷成兩截,斷口還冒著焦黑的煞氣。
那兩道身影已戰做一團,兵器不斷碰撞。
斷龍使呢喃道:“競然……和真君的武藝不相上下。”
“甚至於………”
金天王是強四品,號稱攻伐第一,一手長槍戰法,放眼天下都是無可匹敵,出招的時候,配合庚金煞氣,令人防不勝防,周衍的器械武藝,遠遠不是金天王的對手。
但是,《兵燹萬業吞天訣》的傳承中,有上古戰場的畫麵,讓周衍對各種兵器的使用方法都極度純熟,配合開明法眼,胎藏界結界,招式精準霸道,絲毫不遜金天王。
二人真身交手,各自法相亦戰做一團。
金天王的庚金法相持槍橫掃,槍風裹挾金雷;周衍的法相揮刀相迎,刀光劈開雲氣。每一次法相交撞,都有震耳的轟鳴滾向遠方,長安城的百姓都能隱約聽見天邊的雷聲。
攤販以為要下雨,忙著要回家收衣服,可抬起頭來,卻是萬無雲。
樓觀道的香火灰更是被狂風卷得漫天飛。
周衍和金天王交手二三十合,不分勝負。
其他人早已經看得呆住。
金天王曆經廝殺,隱隱感覺到,眼前的周衍,看著是四品的境界,但是極為虛浮,確確實實,是靠著終南山千地脈的加持才到了這個級別。
周衍心底也是隱隱讚歎。
他自己的手段,全靠了神通,金天王則是靠著自身打熬的武藝,硬生生和《兵燹萬業吞天訣》打平,兩人兵器碰撞,元氣爆發對峙。
那極高的兩道法相也狠狠碰撞在一起,令大地震動。
金天王道:“該結束了。”
“將東西給本座交出來。”
他手中長槍一震,將周衍震開,瞬息後撤,自身法相爆發流光,一道道金色庚金煞氣化作無數長槍,猶如天上的星辰,鎖定周衍法相。
周衍手中三尖兩刃刀指著地麵,單手起訣。
八臂七俱佛陀法相的玉符出現在手指之間。
放無量流光。
“開。”
轟隆隆的聲音,眾人看到那巨大的神將法相忽然一變,化作了個三頭八臂,手中握著一柄三尖兩刃刀,斷龍使,鎮陰真王,青囊真官,九老洞司辰正看著,忽然覺得手掌劇烈震動。
自己溫養了數百年的寶貝法寶,忽然開始不受控製地掙紮。
再然後,手掌一痛。
自己的兵器舍了自己,齊齊化光,飛到了那三頭八臂法相身前,周衍三頭八臂,雙手握住三尖兩刃刀,兩隻手握住了斷龍使的龍紋槍,兩隻手握住鎮陰真王的巨錘。
另有一隻手抓住了青囊,一隻手抓住葫蘆。
兵主大權!
那之間,這幾件寶貝齊齊放出光芒,九老洞司辰的胡子都在抖,老頭子臉都白了,他感覺到,自己的寶物直接就被拿了去,有一種自家媳婦跟人跑了的感覺。
剛剛他想要撈,卻隻撈了個空,急得跳腳:
“我的,我的!”
“我的葫蘆啊!”
“真人,真人您小心著點兒用啊!”
轟!!!
葫蘆瞬間變大,淩空而起,吐出一道道劍氣洪流。
青囊則是爆發出一陣草木靈氣。
樹木猶如虯龍般生長蔓延,劍氣則盤旋攻殺,周衍三頭八臂法相則是瞬間靠近,手中握著三尖兩刃刀,龍紋槍,黑風錘,輪圓了便朝金天王的法相殺去。
聲勢浩大,斷龍使等人看得心神搖曳,九老洞司辰看得呆滯,他甚至於沒見過自己的那個寶貝葫蘆,以前施展出來的時候有這賣力的。
看向旁邊,問道:“斷龍使,你也是四品境,你開法相,能有這個聲勢嗎?”
斷龍使苦笑道:“我是龍族,哪有什法相。”
“不過隻是換化作龍族真身去纏鬥,可是如果插手這個級別的爭鬥……”
斷龍使不再說話。
龍族強橫,遠超尋常生靈,但是在這個戰場上,恐怕也頂不住多久,他們無聲,隻是看著這戰場,恍惚之中,隱隱然仿佛是有四五位四品真君,圍殺金天王。
招式精妙,互有配合。
三頭八臂,鬥戰之法,七俱波若,則可以同時運轉不同神通,彼此之間非但不會幹擾,反倒還會產生配青囊真官看得羨慕,道:“這,這大的神通,人間怕是沒有誰能頂得住吧。”
鎮陰真王則是道:“好生雄渾的法力。”
開如此的大神通,然後駕馭不同的寶物攻殺,幾乎相當於尋常四品真君的十倍法力量消耗,這等法力,當真是可以稱呼一句,深不可測。
可金天王畢競是強四品。
法相運轉一柄流轉煞氣的長槍,將槍法和神通結合到了無上妙處,硬生生頂住周衍三頭八臂,可即便如此,也支撐不了多久,才不過七八回合,就有些頂不住。
被虯龍草木困住,劍氣刺目,庚金煞槍被龍紋槍架住,背後被重重一錘砸下,踉蹌之時,三尖兩刃刀高舉,猛烈下劈,那散發出金色煞氣的法相僵硬,旋即,寸寸崩碎。
法相和神魂緊密聯係,法相被破,金天王麵色蒼白。
周衍手中三尖兩刃刀重重斬下。
金天王在這等情況下還能持槍擋了幾招,可第三招的時候,還是被周衍一下打落,周衍本來要下殺手,可是忽然心中一動,打了幾招,卻賣個破綻,金天王長槍一震,毫不猶豫,轉身就逃,化作流光,直接飛走。
剛剛他動手的時候,毫不猶豫,如今逃離,也是毫不猶豫。
他的眼底隻有自己。
唯獨此道上的堅守,堅不可摧。
“啊呀,可惜,可惜。”
九老洞司辰道:“真人神威,隻是可惜被這金天王給跑了,不過,這金天王畢競曾經是西嶽真君,一手槍法,攻殺無敵,這一次肚子一肚子氣離去,肯定要找個山脈落腳。”
“卻不知道是誰家倒黴了。”
這老頭子的語氣麵,頗有些許的幸災樂禍。
周衍抬眸看著金天王的方向。
這一次,他沒有強殺,而是選擇了引導,金天王已經得罪了東嶽,東方不會去,又被周衍擊潰,肯定不會再靠近終南山,那天下雖然大,金天王逃離的方向,就很明確了。
蜀地·峨眉山。
安祿山。
蚩尤血。
以之前周衍變化成西嶽和安祿山廝殺的經驗,安祿山一定會派遣人秘密搜尋,遇到西嶽之後,一定忍不住,就讓這兩個強四品再對殺一次,把局勢搞混了。
渾水摸魚。
才好把沈妃救出來。
那金天王袖袍之中,多了一根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的頭發。
那邊兒的九老洞司辰,想著被一肚子火氣金天王過去的地方,一定很倒黴,這樣幸災樂禍了一陣子,想著東邊兒去不了,這邊兒在西邊,那金天王會去哪找地方落腳?
啊呀呀,不知道誰家倒黴咯。
老頭子忽然反應過來,身子一僵,臉色從白變青,又從青變紅,跳腳道:“不對!他他他一一他是要去我家啊!我的峨眉山!!”
華山土地公忍不住噗笑出聲來。
扭過頭,很努力地憋笑,肩膀劇烈震動。
看樂子的變成了樂子,這個事情實在是太有樂子了。
就連家香火都要斷了的華山土地公都忍不住笑出聲。
太有樂子了。
九老洞司辰一邊兒著急,恨不得立刻就回峨眉山,一邊兒卻又站定了腳步,一雙眼睛盯著周衍法相,想要開口,又不敢開口。
周衍了然,他抬起手中的三尖兩刃刀,手腕一轉,三尖兩刃刀重新化作地魄天傾,佩戴腰間,身上以終南山地脈匯聚成的甲胄,戰袍都消失。
重新變成了一身清俊的鴉青色道袍。
在他的背後,這巨大的法相真身,也緩緩消散。
那幾件寶貝散發著流光,一個個變小了,懸浮在周衍的身邊,九老洞司辰,青囊真官,臉上都有擰巴的表情,想要開口要,又很不好意思。
少年道人灑然一笑,袖袍一掃,這幾件寶貝就懸在那。
“諸位,拿去吧。”
九老洞司辰大喜,跳起來,一把抱住葫蘆,道:
“謝過真人!”
青囊真官小心翼翼的抱著自己的青囊,道:“謝過真人。”
周衍頷首,道:“不過,這幾件法寶還給諸位。”
“諸位來我這清修之地,到底要做什。”
“也要請諸位給貧道一個交代。”
聲音溫和寧靜,但是卻讓剛剛放鬆下來的氣氛,一瞬間凝滯下來,變得死寂,少年道人雙手籠在道袍之中,鴉青色道袍在風中微動,明明和之前一樣。
但是正麵擊敗了金天王,在眾人眼中這少年道人就不同了,恍惚之間,似乎還能夠看到周衍背後,虛空隱隱泛起漣漪,那三頭八臂,鬥戰無敵的法相真身還在,俯瞰他們。
這溫和清俊的少年道人,就如一柄無鋒重劍,隱隱散發出一股迫人的氣機。
擊潰曾經的五嶽殺伐第一。
已可以算是當世第一流!
這幾個山神倒是也不說什,其他的玄官修士,尋常的精怪們都已經慌亂起來,齊齊道:“真人恕罪,恕罪,我們隻是想要找到修行的機緣而已,不知道這是真人道場。”
“打攪了真人,請真人恕罪。”
他們倉惶至極,就要拜下,其中有個灰布道袍的小玄官,求饒時,手還攥著一株從終南山挖的靈草,越攥越緊,指甲都發白了。
尋常修行艱難,他是來山中采藥的,好不容易得了的。
見到大家都在跪下,也一起拜下,卻因為慌亂,那藥都落在地上,麵色一下變白。
眾人被一股流風托舉,跪不下去。
周衍抬手虛攙,【禦風】之術展開,卻同時將這的所有生靈都攙住,在藍條問題被解決之後,他這一次是痛痛快快地戰鬥了一番,各種手段神通,不必顧慮。
道:“諸位不必如此。”
周衍此刻和終南山地脈相聯,隱隱有終南山主的位格,作為終南山的山主,自然也會有一定的職責和權能,引導此地修行者也是其中之一,他想了想,嗓音溫和:
“往日回去之後,各自修行就是了。”
“是,是…
他們還不明白的時候,周衍抬起手掌,靈光流轉,終南山千地脈感應展開,調動地脈之力,施展類似於挪移的法門,這些人眼前一花,就發現自己眼前變了風景。
不再是那個看不真切的小木屋。
不再是那雙鬢斑白的少年道人。
而是自己剛剛在的地方,有的是藥園,有的是木屋。
那少年玄官則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顧自己去摸,發現那藥材果然不見,臉上蒼白的時候,見到一股流風,帶著那一株藥材,就在眼前飄落地上,連忙去撿:
“娘,娘親有救了。”
他鬆了口氣,捧著這藥,手掌都在抖動。
坐在地上,感覺到山間的微風,清露,隻覺得剛剛所見所聞,恍然如夢一般,隻有手中這藥材真實不虛朝著那終南山的方向,恭恭敬敬,大禮參拜。
斷龍使等則是被留了下來,他們看著那少年道人隻是抬手,就將這的那多玄官妖怪都送走,一時間神色安靜。
這是什手段?!
周衍收回手。
“那一”他抬手理了理道袍的褶皺,目光緩緩掃過斷龍使、鎮陰真王幾人,聲音還是溫和的,卻像一塊石頭投進靜水:
“接下來,貧道倒有些事情,想向諸位請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