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朗去新州這件事，是司馬朗自己的選擇，在自願去新州之前，司馬朗和鍾繇一樣坐鎮長安，雖說級別不如鍾繇，但司馬朗當年不過三十歲，可以說是前途遠大。

    再加上陳曦這個人用人是不避親的，在司馬朗有足夠能力的情況下，如果留在長安，後期不說是平步青雲，起碼能坐到九卿的位置，實權的話，應該能作為諸葛亮的副手。

    可以說未來極其遠大，然而這樣前途無量的司馬朗在元鳳二年的時候選擇了外放，陳曦其實也知道是啥原因，但多少還是有些不爽的，而且外放的位置在當初極為敏感。

    當時漢世家還沒徹底外遷，司馬朗作為新州刺史，每一個外遷的世家都是要途經新州的，在這種情況下，司馬朗能獲取到的利益其實非常大。

    所以當司馬朗主動說是要外放到新州的時候，陳曦其實是帶著幾分惱火的，但該走的人肯定是要走的，靠留是留不下的，好聚好散就是了，所以陳曦給司馬朗將話挑明了，去了新州，那以後就不可能回來了。當時司馬朗表現出來了某種可惜，但最後還是去了新州，畢竟你不能光在享受家族帶來的福利的時候，記著家族的好，在家族需要你奉獻和犧牲的時候，罵家族是自己人生的枷鎖。

    司馬朗有這個認知，所以走的時候特意去見了陳曦，那個時候陳曦心態已經平穩了，畢竟也就隻是司馬朗而已，沒了司馬朗，還有別的人，沒關係，司馬朗於他陳曦而言也就是一枚齒輪而已，不需要表現的太過惱怒。

    所以陳曦在司馬朗離開的時候，還送了司馬朗，而後，司馬朗在新州一待就待到了現在。

    然後在今天聽到了這個讓司馬朗覺得很不可思議的話，什叫做回來，合著當年給我說的話，還能收回去？

    “算了，那不重要，新州這地方誰願意接手都行，能回長安的話，還是希望回長安。”司馬朗反問了前一句之後，迅速意識到自己問這些東西幹什，有答案，沒答案都沒有意義。

    “還想回長安啊。”陳曦帶著幾分無語看著司馬朗，然後點了點頭，“行吧，元鳳十二年，我會到新州那邊，那個時候會給你一個正式的回複，回長安也是可以的，但該做的事情需要做好。”

    陳曦說這話的時候很認真，現在沒有了司馬檇在背後操控，司馬防作為司馬家家主那就是擺爛的人生，在這種前提下，司馬朗其實已經可以自己做主了，隻是受限於家族這多年，司馬朗至今其實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樣啊。”司馬朗低頭思慮了一下，他清楚陳曦要去新州看的是什，他並不是傻子，他隻是被新州那個大環境膈應到了。

    “有什難度嗎？”陳曦看著司馬朗詢問道。

    “很難，新州的情況，現階段其實長安也清楚，我也給匯報了好幾次，單憑我現在掌握的力量，其實並不好處理，該不該將之作為本土，將之作為本土是否要進行技術傳播，進行了技術傳播該不該對於本地人進行深入的教化，這些問題都有一個指向性的答案。”司馬朗在陳曦給出了明確的答複之後，開始了自己的掙紮，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畢竟都是聰明人，司馬朗很清楚自己在新州做了什，也很清楚自己至今沒被拿下是怎回事，但陳曦親自來新州，那一切的一切都肯定要有一個結果，在這種情況下，司馬朗必須要給一個答案。這個答案還要能讓陳曦滿意，否則的話，還是會回長安的，但可能是牢車直接押回去，同理接下來到陳曦去看這段時間的成果，關乎著他司馬朗回長安到底是怎樣一個結果。

    “看來你其實早就想的很清楚了。”陳曦對著司馬朗點了點頭，和這些聰明人說話，確實很容易。“我需要調兵的權力。”司馬朗深吸了一口氣，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隻有這樣，上麵那些問題才能解決。”

    哪怕現階段刺史的權力極大的得到了擴張，但就算如此，刺史也依舊沒有調兵的權力，而司馬朗麵對的情況，必須要有兵權才能解決。

    “我可以給你單次調動五百人而不經過上級審核的權力，你能將新州的問題解決不？”陳曦看著司馬朗很是直接的說道，新州的情況靠著那些往來中亞的老兵，劉備和陳曦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綜合來講，司馬朗有問題是真的，但司馬朗也確實努力過，隻是這個問題現在是兩頭堵。

    “可以解決。”司馬朗直接給出了回答，陳曦一挑眉，心下評估這到底是司馬朗沒有選擇的選擇，還是真的有把握。

    不過隨後就將這個丟到了一旁，對著司馬朗點了點頭。

    “那就好，明年，我會去新州看一看，你做好心理準備，之前念叨的一切，你最好能改就改，這是我作為表弟能給你爭取到的最大程度的拖延時間了。”陳曦看著司馬朗最後再叮囑道。

    “我能問一下，我回長安之後，誰來新州接任嗎？”司馬朗的腦子麵已經出現了好幾個名字，但都覺得有些不太合適。

    “這個你就不用考慮了，沒有了你司馬伯達，還有別的人。”陳曦笑了笑說道，並沒有告訴司馬朗去新州接替他的人是誰。

    說完，陳曦對著司馬朗點了點頭就那直接離開了。

    非戰爭時期，能隨時不經上級審批，直接調動五百人，說實話，已經屬於非常離譜的情況了，有這五百人，司馬朗差不多可以將自己看不慣的一切都毀滅掉了，新州，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個有活力的團體，保留有足夠對抗一支五百人軍隊的力量！

    陳曦從司馬朗那邊離開，心情略微好了一點，沒有了那些老家夥，這些人也算是有了自己的選擇。之前陳曦偶遇司馬朗的時候，已經從荀攸那邊意識到了這一點，那些老家夥活著的時候，哪怕是荀攸、司馬朗這些天縱奇才，也得聽從家族的指揮，但那些人已經死了，這些人本質上已經掙脫了束縛。沒有了老一輩，就和這些人同一輩的家夥，以及上一代那些不夠出類拔萃的家夥，是控製不住這群人的家族給予的支持，到家族所形成的束縛等等，那是有能壓製住這些人的家夥存在，才能執行的現實，但現在那些能壓製這些家夥的人早已去世，那陳曦一根橄欖枝丟過去，直接從對麵破船上跳過來追隨陳曦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誰喜歡和破船一起沉了，對吧！

    “子川，你這家夥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啊。”雖說陳曦麵上沒有什明顯的變化，但劉備帶著禮盒過來，看到陳曦的時候，就意識到陳曦現在心情很不錯，於是笑著詢問道。

    “嗯，意識到了一些之前沒有意識到的東西，並且嚐試了一下，發現效果很不錯。”陳曦笑著說道，也沒有否認自己現在心情不錯。

    “給，這個等一會兒給公主進獻了，我看公主時不時就將目光垂落到你的身上，估計等壓歲錢已經等著急了，你今年就靠這個糊弄公主？”劉備摸著胡子笑著將禮盒遞給陳曦，然後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說道。“總不能繼續給公主發錢吧，公主手頭的錢已經很多了。”陳曦帶著幾分無奈說道，老實說以現在漢室的經濟體量，抗衝擊力比之前強了很多，也就是說可以給劉桐發更多的壓歲錢，但陳曦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劉桐那種存錢的方式，還是別給她太多的錢比較好。

    “你這話說的，公主殿下要是知道了，得給你兩拳。”劉備帶著幾分無奈搖了搖頭說道，“對了，我之前見文和說是，你要重啟之前當年軍隊掃盲的行為了？”

    “是的，之前雖說恢複了征兵製，但並沒有進行軍隊掃盲，現階段靠著和世家的勾搭，前前後後快二十年，終於將整體的識字率提升到了10%，勉強能對軍隊進行掃盲了。”陳曦點了點頭說道。早先倒不是陳曦不給軍隊進行掃盲，而是很現實的一點，軍隊麵沒有那多識字的士卒，甚至在元鳳元年之前，幾乎所有士卒都是不識字的，到元鳳元年之後，靠著百夫長迎娶漢世家的庶女，百夫長這個級別逐漸的開始了認字，但真正完成脫盲，差不多到元鳳五年前後才行。

    就這還是陳曦強行要求所有娶了老婆的精銳老兵都得跟著自己老婆學識字，才得以讓現在能坐在未央宮旁聽的這些人能讀寫算數。

    魏雙之前吐槽的那句話，其實是沒問題的，“少看兩眼阿房宮賦，也別說寫的也就那樣的話，那樣隻能暴露咱們是文盲”這句話其實是沒問題的，但張平等人能看懂阿房宮賦其實已經足夠說明很多問題了，這群人已經能讀寫，能算術了，這是非常大的進步。

    要知道，早十年，這些人都是文盲，好點的是半文盲。

    漢代的識字率就這一個現實情況，陳曦其實也沒有什太好的辦法，要掃盲就得要老師，而老師數量有限，陳曦變不出來，隻能這先拖著，直到今年，憋了快二十年，漢室終於有了大約10%的識字率。那接下來給軍隊進行掃盲，就是勢在必行的計劃了。

    識字，懂得各種基礎常識對於每一個人都非常重要，而且對於國家的未來也同樣重要，所以到了這個程度，啟動大規模掃盲，勢在必行。

    “也是，既然選擇了征兵製，那確實需要對於軍隊掃盲。”劉備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但想了想這是陳曦提出來的，於是點了點頭認同道。

    和後世其他王朝不同，漢代是經曆過一個大規模掃盲的，但怎說呢，結果並不是很好。

    先漢的時候，漢室執行征兵製，也就是全民皆兵，是為了應對匈奴的入侵，征兵製全民皆兵之後，為了進一步提升自身的戰鬥力，大概在景帝年間左右，漢室開始給軍隊掃盲。

    識字啊，數算啊，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盡可能口口相傳給士卒。

    因為軍隊的將校發現了一個離譜的情況，那就是當士卒脫離文盲之後，隊列和陣型的掌握效率會急速增加，進而帶來的就是戰鬥力的提升。

    這個原因是先漢掃盲的基礎，這群人給軍隊掃盲並非是為了讓士卒學習更多的知識，掌握更多生活的常識，而是更為簡單粗暴的，提升戰鬥力，畢竟要打匈奴，一切朝著戰鬥力看齊。

    然後先漢經曆了兩百年的努力，終於讓漢室之中由良家子組成的軍隊，有了差不多30%的識字率，也就是每十個人麵有三個人能識字，這個數據其實非常誇張，但最起碼挖出來的漢簡之中確實是這記載的。而且到先漢後期，先漢軍隊中的什長什的，會主動掃盲，讓新來的士卒識字，並且讓軍隊的賬房教數算。

    總之這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然後就崩了，因為西漢末年的大亂！

    征兵製的廢除也是因為這個。

    和其他王朝末期是流民對戰的情況不同，西漢末年是正規軍對正規軍對正規軍，不管是綠林軍，還是赤眉軍什玩意兒的，都是能領悟戰術意圖，打出符合軍隊級別操作的正規軍。

    這也是西漢末年的戰爭很無趣的原因，因為中下層將校識字，都具備一定的戰場判斷能力，導致根本不可能有名將，因為你再怎名將，一個人也是算不過一群人的。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更何況，這可不是三個！

    進而導致的結果就是西漢末年的戰爭，在戰略上有可取之處，但在戰術上沒什看的，因為雙方會的差不多，招都破不了。

    劉秀在統一天下之後，吸取了先漢的教訓，果斷的取消了征兵製，而征兵製取消之後，征兵製帶來的軍隊掃盲和教育也就隨之而瓦解。

    直到陳曦重新將征兵製從時光之中撿起來，然後再次堂而皇之的做大做強，但陳曦之前的征兵製，並沒有進行大規模的軍隊掃盲。

    當時劉備還以為陳曦是擔心西漢末年所發生的事情，沒想到陳曦現在將這玩意兒又擺出來了。對此劉備其實是有些擔心的，但思來想去，陳曦畢竟是陳曦，是超過曾經那些所有人的，就算是同樣的招數，陳曦用出來肯定是強過曾經那些家夥的，所以不如繼續信任陳曦，說不定還能開創出新的輝煌。“我也能明白玄德公的擔憂，畢竟有前漢的舊事。”陳曦帶著幾分無奈說道，“但是軍隊掃盲勢在必行，總不能真的讓軍隊繼續這文盲下去吧，之前沒掃盲那是因為有別的原因，而現在我們自己也已經攢了一手承襲了我們這些人思想的教育人士，如果還不進行掃盲的話……”

    對於軍隊掃盲這件事，劉備麾下的高層是有不同看法的，劉曄是不怎認同這件事的，而其他人雖說沒有直接反對，但先漢的舊事就在那，隻是陳曦用一個成功，又一個成功，讓他們不好反駁罷了。“那就推動吧，你肯定能做得比之前的每一個人都好。”劉備思慮了片刻之後，給出了自己的回答。陳曦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肯定無法避免西漢末年的舊事，但陳曦起碼知道，在這件事上，他能做得比之前每一個人都好，因為他有後世之事進行參考，但老實說的話，陳曦也明白，西漢末年的舊事，在這一朝的末年不可避免。

    隻是陳曦更清楚，發生那樣的事情，並非是因為軍隊的士卒能讀書識字的問題，而是更為現實的，國家已經失去了對於萬民的庇護，而徹底成為了某個階級用統治的工具。

    “不過，我還是要說一點，先漢能做到軍隊之中識字之人十之二三，那是因為先漢的軍隊大多數都是良家子。”陳曦很是認真的對著劉備說道，“所以才能達到這個水平。”

    “然後呢，我們的軍隊難道不是良家子？”劉備輕笑著說道，“我們的軍隊可也都是良家子！”也許以前劉備的軍隊主力基本都是流氓，所謂的流氓在這個時代指的是沒有正式工作，沒有房屋居住的人，而在元鳳前，這些流氓在漢室的軍隊之中才是主力，但現在，都是良家子！

    陳曦哪怕晚一點再給老百姓進行安排，也會先給軍隊的士卒安排，所有的士卒，隻要還活著，現在都有房，有田，屬於有產之人。

    “也是，我們的士卒也都是良家子，所以他們確實應該讀書學習。”陳曦聞言笑了笑，這個理由，很合適，非常合適，甚至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畢竟先漢的前車之鑒就在那，但良家子讀書認字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