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組長,是誰在給你們評績效?”
質檢組長猛地愣住,那雙原本狡黠轉動的豆豆眼瞬間陷入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意識。
短暫的停頓後,他的記憶像是被無形的手抹除重置,開口時,完全偏離了問題:“是的,績效不夠,發的工資就不夠維持生命。”
“維持生命?又是什意思?”蘇寧瓏立刻追問。
質檢組長再次陷入呆滯,眼神渙散,答話依舊格格不入:“工資……要從ATM機拿,去晚了就被人拿完了蘇寧瓏覺得這機製有點意思,繼續試探:“要是沒拿到工資的人,會怎樣?”
“會……”他臉上浮現出真實的困惑,支吾了幾下,才喃喃道:“哦,沒工資的人,要加倍努力工作。她又嚐試問了幾個不同方向的問題,漸漸摸出了規律:隻要不觸及某個看不見的“底線”,質檢組長就能像正常人一樣對答流暢;可一旦問題變得敏感,他就會突然卡頓、眼神放空,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製扭曲了認知,陷入自問自答的循環。
蘇寧瓏低頭看了看時間,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
質檢組長今天的工作還需要收尾,至少得做出前後一致的樣子,不能惹人懷疑。
至於深度調查,還是交給宋琥吧。
她暗自心想,自己本來就不太擅長審訊,學來學去都隻有些皮毛功夫。
她不再多問,安靜地跟著質檢組長在廠區跑完最後幾個點,總算在下班鍾聲敲響前把所有流程走完。隨後她提前一步趕向ATM機,打算會一會那個發“績效工資”的機器。
ATM機設在一樓側麵,整整十台,一字排開裝在玻璃隔間。
蘇寧瓏趕到時,這已經擠滿了工廠的豬管和辦公室人員,一個個伸著脖子排隊,顯得急不可耐。她眼睜睜看著前麵的豬管從機器抽出一塊血淋淋的肉塊,當場就塞進嘴咀嚼起來,頓時愣住了,所謂的“工資”,競然是生肉?
人事豬管剛拿到他那份,就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嘴角還淌著血絲,也顧不上擦,就被後麵的豬頭人催促著離開。
質檢組長眼巴巴地望著,嘴嘟囔:“真是羨慕……他那份可真厚實。”
他搓著手,顯得有些期待今天的績效。但結果並不如意,ATM機吐給他的是一塊帶著骨頭的碎肉,又少又寒酸。
“怎又是這和種……”他嘟囔著,明顯帶著失望,“明明今天幹得比平時還多。”
蘇寧瓏無語:隻要發的工資足夠惡心,就不會有花費的欲望?
領取績效工資需要刷工牌。
機器識別後,緩緩吐出一塊肥瘦相間、甚至還帶著紋身的五花肉。
蘇寧瓏皺著眉,用兩根手指拈起那塊肉。
就近觀察,仍然感覺太糊弄人了。
“她居然能拿到五花肉!”
“少見啊……怎會給剛來的發最好的肉?”
“噓……她上麵有人舉薦。”
她看不上,不代表別人這想,周圍的低語聲中,這塊“五花肉”仿佛成了某種證明,坐實了她有後台、能被“特殊照顧”的猜測。
玻璃門外的豬頭人一個個盯著肉塊直吞口水,目光貪婪,但暫時還沒有誰敢真的動手。
可當蘇寧瓏拎著肉剛踏出玻璃門,一個豬頭人突然眼中閃過瘋狂,猛地朝她撲了過來。
質檢組長飛快衝上前擋住撲來的豬頭人,人事豬管也當仁不讓地頂了上去。別看他體型肥胖,推開其他豬頭人時卻力道驚人,仗著皮糙肉厚硬是撞開了一條路。
但兩個豬頭人顯然架不住越來越多陷入瘋狂的同類。這些失控的豬頭人眼中泛著紅光,散發出的氣息都變得格外駭人。
被護在中間的蘇寧瓏卻神色平靜,仿佛眼前的一切與她無關。
“老豬!快把“錢’用掉!不然我們頂不了多久!”人事豬管一邊推開又一個撲上來的瘋子,一邊吼道。
用掉?
蘇寧瓏瞥了一眼手中那塊還在微微顫動的肉,純正的人肉,新鮮得仿佛剛剛割下,甚至還能看到肌肉纖維在微微跳動。不知道是哪個不幸的獵人遭了毒手。
她冷靜地將肉一分為二,“給你們了。”隨手將兩塊肉分別拋給質檢組長和人事豬管。
兩人雖然不敢置信,但手卻快得像一道殘影,想都沒想就接住肉塊,三兩下就塞進了嘴,咀嚼幾下便咽了下去。
肥美的滋味讓兩個豬頭人忍不住咂嘴回味,甚至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嗝!”
那副滿足的模樣,看著竟有些眼熟,她自己吃到美食時,大概也是這樣的表情。
食物鏈關係仿佛徹底錯亂,豬頭人吃人、人畜也吃人,新入職的人員成了最底層的存在。
感覺這些,都不太像秘靈的作風。
秘靈通常會以詭異的場景、可怕怪物、無窮無盡的數量來製造恐怖,吞噬食物。
屠宰場,更像現實中職場的人吃人。
“好吃嗎?”蘇寧瓏淡淡問道。
“好吃好吃。”質檢組長並未察覺蘇寧瓏眼中的冷意。
“這肯定是上頭額外發放給你的,你怎不吃啊?”他抹了抹嘴邊的油,瞥了眼旁邊的人事豬管,隱隱有些不爽。
真是便宜這頭大肥豬管了,不過沒關係,隻等明天,人事豬管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想到這,他突然明白了蘇寧瓏的用意,對啊,給人事豬管吃,不就等於提前給自己了嗎?自己這塊是嚐嚐鮮,人事豬管那塊是對方在提前討好自己,沒毛病!質檢組長自我安慰完畢,再看人事豬管的眼神頓時友善了許多。
人事豬管神經遲鈍,完全沒察覺到質檢組長方才短暫的不滿。他正著重地看著蘇寧瓏,對新來的“關係戶”員工露出讚賞的目,第一天就懂得上交工資,這賄賂意識簡直是滿級。
他寬厚的手掌朝著蘇寧瓏後背拍去,本想表示友好,誰知蘇寧瓏錯步一撤,順手將質檢組長拉到自己剛才的位置上。人事豬管那一掌結結實實地拍在了質檢組長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可得謝謝組長,他說您平日太辛苦了,整天為工廠的勞動力發愁,為了招人不知道跑了多少趟門口。”蘇寧瓏麵不改色地信口胡諂。
質檢組長頭上的豬耳朵驚得一下子豎了起來,這種肉麻的話他可說不出口。
“真沒想到你天天抱怨我,背地居然這替我考慮。”人事豬管頗為感慨,果然性子直的人,心胸也寬廣。
蘇寧瓏朝質檢組長使了個眼色,還想不想明天把人事豬管引到偏僻地方了?
質檢組長沒能立刻會意,好在也沒那蠢,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和人事豬管撕破臉,隻好幹巴巴地接話:“是、是啊,你給我派來的蘇寧瓏,挺合我心意的。”
等高層的管理人員都領完“工資”,下班高峰正式到來。蘇寧瓏打算留在ATM機附近再觀察一會,質檢組長則叮囑她務必在休息鈴響前找到自己的床位,晚上嚴禁員工在廠內走動。
蘇寧瓏嘴上應下,等質檢組長走遠後才忽然想到,這屠宰場怎感覺一天就隻運轉七八個小時。這要放在外麵,光是這工時恐怕就足夠讓人搶破頭了,當然,如果工資發的不是肉,而是星幣,那就更完美了。
她堅持留在下班高峰的ATM區,主要是想估算豬頭人的大致數量。
今天看似逛遍了工廠,但數來數去,加上兩個聯盟進來的五十多人,最多也就兩百人左右,這根本不符合一個超大型屠宰場的用工規模。
既然機械人數量稀少,必然需要大量豬頭人來填補空缺。
蘇寧瓏猜想,自己一定還有很多區域沒有接觸到。
而下班時的人流,果然印證了她的猜測,豬頭人數量遠超預期,估摸著至少有六七百個,一窩蜂地湧向出口,場麵混亂而壓抑。
五十六個獵人,對付六百個豬頭人……
噢,還不止,已經有好幾個獵人被工牌後的鉤子同化,成了新的豬頭人。
如果計算沒有出錯,星耀聯盟這次汙染區行動,注定要損失慘重,甚至可能成為本年度的“折損MVP”。蘇寧瓏注意到一個現象,所有豬頭人一拿到“肉”就立刻吞吃下去,沒有絲毫猶豫,仿佛慢一秒就會被搶走。
這不尋常的情形讓她心生警惕。為什它們這急?除了這是人肉之外,她並沒感覺到這肉有什特別的吸引力,是因為她身體的緣故嗎?
另一邊,一名星耀聯盟的獵人顯然不打算吃這份“工資”。
或許是因為周圍有自己人,他大大咧咧地把肉拿在手,公然踏出被劃著界線的門。
附近的豬頭人毫不客氣地撲上來搶奪。
這名獵人靈活地閃避著,有意在試探豬頭人的實力。
越來越多的豬頭人加入爭搶,隊伍頓時亂成一團。原本排在末尾的佟梓等人當機立斷,趁亂擠到了最前麵。
蘇寧瓏在混亂中瞥見了佟梓的身影。
剛好輪到佟梓取“工資”,機器掃描了她的工牌後,也吐出了一塊五花肉。
見過無數屍體解剖的佟梓瞬間臉色發青。
她原本還猜測這可能是秘靈的肉,偽裝成“工資”發放給員工,從而寄生或導致畸變。
但眼前這塊,是真正的人肉,而且新鮮得令人發指。
媽的,不要了。
就在她準備踏出紅線範圍的瞬間,蘇寧瓏及時阻止了她:“這肉對豬頭人有異常的吸引力。能轉移嗎?我們去50號休息室集合,那應該相對安全。”
佟梓瞥了她一眼:“你的肉呢?”
“獻給廠的領導了。”蘇寧瓏四十五度角望天,語氣帶著幾分哀怨,“你知道的,我得用秘靈來祭我的聖器。現在手無寸鐵,心有點虛。”
佟梓直接翻了個白眼:“扯淡!人事豬管在你手都討不到好。”
蘇寧瓏牙笑,表象,都是表象。說實話怎就沒人信呢?
人事豬管肯定有兩把刷子,她又不是傻大膽,怎可能在這多豬頭人中間硬碰硬。
全仗這張臉皮夠厚,一般人還真學不來而已。
“喂!你到底還要在麵待多久?”外麵的豬頭人員工眼中泛著凶光,餓得幾乎發狂,死死盯著佟梓手中的肉,隨時要撲上來撕扯。
佟梓朝蘇寧瓏點了點頭:“我先走了,用第一組暗號聯係。”
“明白。”蘇寧瓏目送她離開,同時將消息傳遞給其他同伴。她也再次印證了一件事,所有被工牌操控的軀體,都對“肉食”表現出強烈的渴望;
而暫時未被控製的,則都對這塊人肉充滿厭惡,毫無興趣。
蘇寧瓏雙手插袋,轉身不緊不慢地離開。
豬頭人的人群中,千如謹盯著她遠去的身影,不禁有些焦躁。
就目前的進度來看,星聯盟這六人小組顯然已經領先。蘇寧瓏那副悠閑自在、出入隨意的姿態,完全就是汙染區的“高玩”,就像遊戲中,有些人隻能按部就班做任務、慢慢磨Boss的血量,而有的人進場兩分鍾就摸清了規則,開始瘋狂刷級,把上百小時的通關流程硬是壓縮到十小時以內。
高玩,就是這氣人。
千如謹自認也算個高手,但他的風格更偏向謹慎推進,與蘇寧瓏那種反套路的打法完全不同,速度自然慢了不少。
他回想起預言中的內容,“險勝”。
隻要能贏,後續就好辦多了,甚至能主導下一個汙染區的行動決策。
看了一眼自己的SAN值,仍保持在98,幾乎沒有波動,可危機感卻不減反增。能埋葬這多獵人的汙染區,絕不簡單。
他提著剛領到的那塊肉走出隊伍,隨手扔給了同崗位的一名同事,以此換對方今晚的床位信息。同事一把抓過肉塞進嘴,頓時咧嘴笑了起來,牙齒上還沾著血沫:“新來的,都安排在50號房間往後。你們得抓緊時間了,晚上“監工’會出來巡視,它和查房的不一樣,房門根本擋不住他。”他說完,又貪婪地望向其他豬頭人手中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