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斷句技能”
看完媳婦兒留下的信,顧承淮心情頓好。
仿佛,冷冷清清的家,重新變得溫暖。
將家前前後後收拾一遍,顧承淮鎖好門窗,轉身出門。
去孟家蹭飯。
到的時候,院子沒什人,不似尋常熱鬧。
“人呢?”
聽見這一聲,孟老爺子和孟九思前後腳從屋出來。
“承淮來了。”老爺子招呼一聲。
孟九思扯動嘴角,似乎想露出笑,可惜失敗了,“妹夫。”
“這是怎了?”顧承淮察覺到不對勁,眸光詫異。
妹夫不是外人,他既然問,孟九思沒想過隱瞞什。
將今早剛收到的電報遞出。
什話也沒說。
神神秘秘的。
顧承淮心中如是想,接過那張紙,修長有力的手指打開,垂眸看去。
【袁琴殺人死】
五個字,連標點都沒有。
發電報費錢,大家都這發,經常收發電報的人都掌握了一門主動斷句的技能。
這五個字的意思是——袁琴殺人,自己也身死。
顧承淮是這理解的。
袁琴?
四舅哥的前妻。
她殺人?!自己也殞命了!?
這……
“怎回事?”顧承淮皺眉。
孟九思坐下,悶了兩口涼茶,煩躁沒消,然說話語氣與平日無異,仍舊平和。
“袁琴殺人後,自殺了。”
說此話時,他向來冷靜鎮定的黑眸是恍惚的。
顯然,很是懵逼和意外。
“……殺的什人,又是為什?”顧承淮眸底暗沉。
他想到京墨和廣白。
袁琴是他們的生母,她犯下大罪,勢必會影響他們的前程。
等以後恢複高考,可能會卡在政治審查這一關。
孟九思輕歎,“袁家人。”
因為什,都不用他再廢話。
顧承淮也猜得到。
無非是,忍耐許久的人,不想再忍了!
“四哥要帶京墨和廣白回首都嗎?”
孟九思一直在考慮,沉吟片刻,說道:“不回。”
人都葬了,再回去也沒什意義,還會讓兒子成為別人討論的對象。
“他倆知道了嗎?”顧承淮多問一句。
孟九思未語。
還沒有。
他不知道怎說。
孟九思知道,京墨心對袁琴有怨,可是怨得再深,也沒想過她死啊。
小白總說自己聽哥哥的,可心底未嚐不想親近親娘。
要是他倆得知生母的死訊,肯定會難過。
孟老爺子知道孫子為難,拍拍孟九思的肩膀,歎道:“早說比晚說好,他們總會知道。”
顧承淮點頭表示讚同,“是……”
話還沒說完,便見京墨廣白兄弟倆並排走進家門。
看見院的人,京墨濃黑的眉一挑,朝洗手池走去,喊一圈人後,問道:“爸,啥時候吃飯?”
孟九思對上兒子那張朝氣蓬勃的臉,不知道怎張口,暫且壓下心頭雜亂,回答道:“醫院忙,沒來得及做,我去食堂打飯,想吃什?”
林昭在的時候,京墨廣白不用操心吃什,甭管做什好吃的,都有兩個侄子的一份。
想到食堂飯菜的味道,兩個小子都不太樂意吃。
“爸,不然下點麵條,再一人煎一個雞蛋,小姑不是留下不少辣醬,我想吃辣醬拌麵。”京墨提議道。
小白忙點頭,“好哇好哇。”
孟九思點頭,“成,那就下麵條。”
話說完,眼神歉疚地看著顧承淮,“你也先將就下,改天再請你吃大餐。”
顧承淮跟上去幫忙,嘴上道:“客隨主便,吃什我無所謂。”
出了那大的事,有的吃不錯了。
飯畢。
鍋碗是顧承淮收拾的,他刻意留出時間,叫四舅哥跟京墨廣白說實情。
孟老爺子坐在院子,心並不如麵上那淡定,時不時看向緊閉的房門,眼底閃過擔憂。
他的兩個曾孫到底是袁琴親手帶大的,哪怕他倆對親媽有怨,也不會不難過。
“唉。”
顧承淮聽見這聲好重的歎氣,眸光微頓,甩甩手上的水,坐到老爺子旁邊。
正當這時。
屋傳來一道幼獸悲泣的哀鳴。
聲音嫩嫩、尖尖的,努力壓製哽咽,沒壓住。
是小白。
“爸爸,死掉的意思是不是……我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嗚嗚嗚?”小孩的聲音帶著哭腔,嗚嗚咽咽的,聽的人心發緊。
孟九思雙眼發澀,心像被一隻手緊緊攥著。
“小白……”他聲音艱澀,想安慰又不知該說什,頭一回恨自己嘴笨。
小家夥明白了什,朝孟九思張開手。
在孟九思抱起他的瞬間,小小短短的手臂緊緊摟住爸爸的脖子,用盡全身力氣,哭得打嗝兒,小身子一顫一顫的。
“爸爸,嗚嗚嗚……”
小白是個極懂事的,他內心知道,袁琴的某些舉動不可原諒,所以壓製自己想親近媽媽的心情,不願看爸爸哥哥為難,他想的是,等他長大,有了工作,就能用自己賺的錢去看媽媽,一年看一回就可以。
沒想到,媽媽沒活到自己長大。
他在五歲不到的年齡,永遠的沒了媽媽。
孟九思輕拍兒子的後背,什也沒說。
京墨低著頭,眼眶一點點發紅,豆大的淚水砸在他的前襟,暈濕一片。
見狀,孟九思眸底閃過複雜,扣住他的手腕,將大兒子也拉進懷。
小少年的頭靠在爸爸寬厚的肩膀,情緒漸崩。
孟九思感覺肩膀陣陣潮濕,布料緊緊貼住皮膚,黏糊糊的,令他的心也下起雨來。
良久。
京墨抬起眼,眼皮微微腫起,雙眼泛紅,連鼻頭也是紅的。
清亮的嗓音有些啞。
“爸爸,她怎沒的?我想知道。”
再怨恨袁琴把娘家看的比他們重,在她死後,恩怨盡消。
小白如失去母獸的小狼一樣,窩在孟九思懷,一下下抹淚,哭的隱忍又克製,他對哥哥問的問題同樣好奇,便也看著孟九思。
兒子還小,孟九思不好提袁琴殺袁母、娘家兄弟及弟媳的事,隻說她死了。
聞言,隻能含糊道:“是意外。”
他心是有些怨袁琴的,怨她哪怕死都沒替兩個兒子想一下。
她血腥殺掉袁家三口,自己倒是一了百了,卻沒想過……兒子有她這個殺人凶手的母親,以後怎辦?
哪家好單位不政審!
隻這一條,京墨和小白的路就被堵死了!!!
思及此,孟九思眼底滿是冷嘲。
不愧為袁家人,骨子一脈相承的自私。
他還當袁琴永遠不會清醒,永遠都會為袁家人付出一切,原來不是啊,她也有血性,也有忍不住的時候。
看出爸爸不願意多言,京墨猜到真相不那好,沒多追問。
現在不知道沒什,等回首都他會知道的。
“小白,走,哥帶你洗臉,再哭你眼睛要睜不開了……”京墨對弟弟說。
小白摟住爸爸的脖子,“不去。”
“別任性!”京墨看著弟弟。
孟九思揉揉好大兒的腦袋,溫聲道:“你先去,我勸勸小白。”
京墨沒囉嗦,麻溜地離開屋。
徑自來到洗手池洗臉。
水撩到臉上的瞬間,腦海閃過袁琴溫柔耐心地給他和弟弟洗臉的場景,眼睛又是一酸。
他吸了吸鼻子,一下下撩著水,臉上都是水,沒人能看出他的脆弱。
“京墨,你姑給你和小白留了東西,你跟我回家取。”顧承淮突然道。
京墨回過神,問道:“是啥?”
“不知道。”顧承淮故作不知,他的本意是想勸京墨別一直想傷心的事,當然得賣賣關子,喚起小孩的好奇心。
京墨確實很好奇,不住地想姑姑給自己留了什。
“哦哦。”
擦幹臉上的水,他和顧承淮一同往顧家走。
京墨以為姑父會勸勸自己,沒想到對方一句勸慰的話都沒說,這種態度讓小少年很舒服,神經都舒展開來。
來到顧家。
顧承淮走進兒童房,打開衣櫃,從麵取出一個大大的布袋子。
“麵的東西全是留給你和小白的。”他說。
尾音才落,又補充,“都是你姑姑親手做的,神神秘秘的,我連是什都不知道。”
他是林昭的床邊人,一顆心都落在媳婦兒身上,怎會不知道她做了什?!
故意說不知道,純粹是為了放大兩個孩子得到禮物的驚喜感。
誰人不想被全心全意對待?
更別說,眼前的小孩剛失去生下他的母親。
果然。
京墨心底冒出絲絲歡喜,漆黑的雙眸亮如繁星。
打開布袋的口,看見是些布料製成的東西,有衣服,還有些別的什,隻透過袋口並不能看出是什。
“回去再看,鼓鼓囊囊的,等會不好裝。”顧承淮提出建議。
京墨乖乖應下。
顧承淮將人連東西送回孟家。
出來散散心,少年的心情好轉了些。
停在孟家門口,京墨向顧承淮道謝,“姑父,謝謝你。”
聽到這話,顧承淮微怔,心也跟著軟了下,伸手揉揉他的發頂,笑道:“你姑姑希望你和小白開開心心的。”
京墨愣了下,嘴角露出不明顯的笑,小聲道:“嗯嗯。”
家庭發生變故的孩子,都早熟的可怕,不能把他們當普通的孩子。
看吧,顧承淮說的話,每一句言外之意,他都能聽懂。
顧承淮沒多留,將京墨送回家,便將空間留給他們父子三人,至於孟老爺,早進屋歇著了!
……
屋。
對著孟九思和小白疑惑的臉,京墨出聲解釋,“這是姑姑留下的東西,姑父說是姑姑送我和小白的。”
怏怏的小白來了精神,蹬蹬蹬走到哥哥旁邊,紅通通的眼睛盯著大布袋。
“啥?”聲音軟軟的,帶著些許喑啞。
“不知道,一起看看。”京墨回答,然後取出袋子的東西。
先是兩套棉衣。
緊接著,是兩個快一人高的軟玩偶。
隻看形狀,略小的那個似乎是個兔子,長而軟的耳朵,黑眼睛,紅鼻頭,脖子上係著格子絲巾,可可愛愛。
大的那個是隻白灰色的小狼,大大圓圓的臉,同樣是黑色綠豆眼,鼻子大而黑,狼玩偶穿著藍色的背帶褲,超級萌。
“是小兔子!”小白欣喜地驚呼,沙啞的聲音染上輕快,“是我最喜歡的兔子!!”
京墨雖不像弟弟那樣,激動地歡呼,卻也抱著狼玩偶,眼睛微亮。
孟九思道:“也不知道你姑姑什時候做的,家連個縫紉機都沒有,這是她一針一線縫的,你倆珍惜著點。”
想到妹妹,他的心都是暖的。
好在有昭昭留的玩偶,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安慰兩個兒子。
京墨點著頭,“我會的。”
小白忙說:“我也會的。”
他個子矮,抱著兔玩偶會拖地,怕弄髒,隻得求助孟九思,“爸爸,你幫我把兔兔放到床上!”
孟九思幫忙抱起,往床邊走去,用手捏了捏,還怪軟的。
他笑著說:“你倆以後睡覺有東西抱了!”
就是夏天抱著會熱。
“嗯嗯,我要抱。”小白爬上床,和他的兔兔玩偶並排躺下,小胳膊一伸,抱住玩偶,眼睛彎起來。
“想怎抱就怎抱。”孟九思寵溺地說。
見兩個兒子情緒好轉,他放下心。
……
顧承淮寫一封信寄回老家,說的是袁琴和袁家沒了的事。
在他看來,袁家是沒了。即使還留下個袁金寶,他還是個孩子,身無所長,性格討厭,沒了寵他縱他的袁家人,淪落成拖油瓶,活著都艱難。
聽說袁金寶沒被下毒手隻是因為,事發的時候,他在上學,不然……
顧承淮寄出信,沒在軍區久待,收拾完行李,提前出發去首都,明麵上是去進修,實則是想在此之前,處理掉一月前傷到他媳婦兒的人販子。
聽說那位霞姐心思詭譎,招的事半真半假,害得一個公安丟掉性命。
她卻絲毫愧疚都無,還猖狂的笑人家蠢,連她這樣的人說的話都敢相信,死了也活該。
太囂張了!
顧承淮看不得這人猖狂,打算協助當地的公安同誌,剿毀不該存在的組織。
孟九思得知他的打算,沒說什,隻是讓他當心,同時告訴他幾個聯係方式,告訴他需要人手便去找這幾人,他們欠了他人情,會幫忙的。
顧承淮應下,問道:“需不需要我去袁家看看?”
“不用。”孟九思道,“人都埋了,沒必要再去。”
他也不想給妹夫添麻煩。
袁金寶可還在呢,永遠不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更不缺站著說話不嫌腰疼的人,別讓金寶有機會黏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