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的先走一步，沈昭意表示理解。
老人家剛才情緒大起大落，等醫生來做完例行檢查，吃過藥沒多久就直接睡去。
病房內再次安靜下來。
木木將目光從那掛著吊瓶的手上挪開，看向坐在一旁正在回複消息的人。
“姐姐，今天真的麻煩你了。”
“還有那位趙主任，還沒來得及跟他當麵說聲謝謝。”
“沒事。”沈昭意把手機放回包，“手術那天他還會過來的，到時候再說也行。”
隻是，最好不要讓老人家再看見他。
否則情緒一上來，到時候又有的忙活。
木木點點頭，十指交叉著放在大腿上，沒來由的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其實，他跟我爸一點也不像。”
奶奶之所以把人認錯，多半是執念太重。
沈昭意看他這是準備回憶過去，默默地開始當起一個合格的聽眾。
事情得往回再數十年。
那個時候，木木一家三口跟奶奶住在巷子的小院，雖然生活上的小摩擦不斷，但總體來說，還算是勉強過得下去。
而同學們對他的欺負，在得不到反饋後，開始消停許多。
直到初二那年，班上突然來了個插班生。
對方比同齡人要高出許多，而且特別的壯，很快就成為班上男生們的“大哥”。
在看見木木後，對他的長相，性格，都很是嫌棄，轉頭就給取了各種難聽的外號。
霸淩，又一次重複。
堆滿垃圾的課桌，撕爛的作業，這些都是常態。
“都這樣了，你沒跟家人說？”沈昭意覺得，老師不管，做父母的，再怎也會站在孩子這邊。木木點頭。
他說了。
沒過多久，雙方家長都被叫到辦公室，討論著該怎解決這個問題。
本以為會得到改善，但沒想到，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不過，不是來自那位插班生。
作為被霸淩的一方，他的爸爸，居然在學校跟對方的媽媽，看對了眼。
從那之後，本來是兩個孩子之間的事兒，卻演變成兩個家庭。
“我媽那時總說，要不是因為我，我爸不可能會變成這樣。”木木交握住的十指，已經開始泛白。他在很用力的擠壓著，企圖用疼痛，將這件事帶給自己的影響放到最小。
“那後來呢？”
沈昭意總覺得，事情沒那簡單。
的確，畢競還有一個人沒有提到，那就是插班生的爸。
“後來，那位叔叔天天上門來鬧，把院子能砸的東西，都給毀了，因為體型健碩，根本沒人能攔得住。”
“我爸連夜帶著他們母子倆跑出去避風頭，一走，就是三年。”
“我媽可能也是有氣，離婚的時候，並沒有要我。”
而在這期間，老人家天天被迫處於驚嚇的環境中，身子很快倒下，要不是木木到處去借錢治病，可能都挺不到現在。
那時他還不到13。
有債就得還，勉強把初中混完，才十五歲，就開始挑起沉重的擔子。
得虧有舞蹈底子，才能順利簽上直播公司。
正以為日子要開始往好處走時，林勇再次回到這個家。
隻不過，一見到木木，開口就是要錢。
“***，為什啊？”沈昭意聽得拳頭梆硬。
本以為自己那個沒主見的爸已經夠極品，沒想到，這兒還有更惡心的。
木木臉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還能是為什啊。
他那個新兒子，估計是基因就存在問題，轉去別的學校後，也經常欺負人。
但對方顯然要硬氣得多，知道還手。
又一次扭打的過程中，這小子沒收住力量，現在得賠一大筆醫藥費。
眼見錢沒要到，林勇就開始打起小院的主意。
“得虧當時沒人願意買，要不然，我跟奶奶都得流落街頭。”
木木自嘲般地說出這句話，沈昭意此刻，卻突然間想明白很多事。
那就是，為什好端端的糯米，會想著給自己練成現在這幅樣子。
以及他對錢的執著。
那句“事情都過去了”，始終無法安慰出口。
沒經曆過他人痛苦，永遠做不到感同身受。
沈昭意走過去，張開雙臂，“需要給你抱一下嗎？”
這是她唯一能給予的東西。
木木先是愣了一秒，然後猛地點頭。
隻不過，主次順序被調換，變成他將沈昭意擁進懷。
“姐姐會不會覺得我是在賣慘？”
“賣慘？開個價吧，我買了。”
沈昭意輕鬆的應對著本應該很嚴肅的問題。
木木在她頭頂，笑出了聲。
明明已經得到了太多太多，可還是抑製不住那顆貪婪的心。
“姐姐，無論我說什，你都會給嗎？”他不自覺地再次收緊著手上的力氣。
沈昭意覺得這個話術，多少有些耳熟。
她趕緊抽著脖子，打算把這個苗頭先給摁下，“要不，這事兒過兩天再談？”
至少，得等到老人家的手術成功後吧。
木木聽出她的意思，現在確實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一個“好”字。而這個擁抱，並沒有持續多久。
孫姨帶著做好的午飯，過來換班。
走廊外響起她跟護士的問話，打斷病房這充滿溫馨的一幕。
“你是不是得回去補覺了？”沈昭意支起身子，整理了一下有些皺巴巴的衣擺，“走吧，我順道送你。”
木木乖乖的點頭。
在跟孫姨交待完注意事項後，跟著一起離開。
在樓下，看見是老王開的車後，他在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打聽起程予白的身份。
“姐姐，前天那個人，是誰啊？”
“好問題！”
沈昭意掃了一眼駕駛位上的老王，選擇等過兩天談事的時候，再一並告訴他。
木木總覺得，答案不會是自己猜的那個。
可看見姐姐的態度，又有些拿不準。
“那姐姐到時候可別忘了啊~”
他這說話的調調，又回到最開始的時候。
沈昭意是很受用的。
但前麵坐著的那位，還沒有習慣。
老王忍住想要搓搓手臂的衝動，好家夥，這男娃子，怎還帶撒嬌的！
一路往城中村的方向走。
駛進巷子再停到那扇鐵門外，由於是中午，街坊鄰居都忙著在家做午飯，現在沒人能空出心思來看熱鬧。
木木抓著門把手，透過車窗看向沈昭意，眼睛帶著邀請，“姐姐，要不進去坐坐？”
“不用了，我還有事兒，得趕緊回去一趟。”
這次，不是推辭的借口。
她是真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