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伊瑟拉瑪斯入駐赤焰王城，已經過去了一周。
在此期間，奧拉王國核心圈層的巨龍們，大多已經知曉了這位年長同族的到來。
巨龍群體之外，關於他存在的消息沒有流傳開來，對於絕大多數子民而言，他依然是一位不為人知的隱秘存在。
這位自沉睡中蘇醒的傳奇巨龍，對紅鐵龍所建立的王國展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他變幻形態，時而化作氣質優雅的人形學者，時而變成其他毫不起眼的生物模樣，悠然漫步於赤焰王城的大街小巷，觀察著王城的日常運轉。
對於伊瑟拉瑪斯的這些活動，伽羅斯沒有施加限製，也沒有派遣下屬進行追蹤或監視。
他給予了這位客居的傳奇同族充分的自由。
畢竟，對方真要幹什不好的事情，他那些屬下也擋不住，反倒不如豁達一些。
而此刻，紫晶龍不在王城區域之內。
伽羅斯沒有感到擔憂。
伊瑟拉瑪斯是一頭不折不扣的老龍，而且已經成功渡過老年沉睡階段。
他在漫長歲月所沉澱下的智慧與心性，足以讓控製住龍類血脈中的本能。
此外，伽羅斯曾與老金龍奧維斯打過交道。
那位金龍雖然平日言行略顯浮誇張揚，但在真正關鍵時刻所表現出的可靠與擔當，卻給伽羅斯留下了不錯的觀感。
這對伽羅斯多少有一些影響。
他潛意識覺得，那些度過了悠長歲月，步入老年及以上的龍類，在心智的成熟與行為的可靠性上，比那些年輕氣盛的巨龍更值得信賴。
他推測：
伊瑟拉瑪斯此刻不在王城，或許是前去尋找或觀察他那流落在此地的子嗣後裔了
“恩努斯，你見過你的父親了嗎？”
伽羅斯傳訊聯係上了紫晶龍獅。
另外，他早已將伊瑟拉瑪斯的基本情況告知了對方。
“回稟陛下，尚未正式見麵。”
“他或許……正隱於暗處，靜靜地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
恩努斯有些緊張與期待的回答道。
寶石龍一族素以中立著稱，他們通常不喜介入世俗紛爭，喜歡遠離紛擾的生活。
那問題來了。
在漫長的生命，他們平日如何取悅自身，或者說，究竟有著怎樣的獨特興趣？
龍之傳承記載著答案。
多數的寶石龍，具備一種本能的“觀察者”習性。
他們熱衷於隱匿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收斂自身的存在感，然後長時間地靜靜觀望某一件或一係列事情的自然發展。
可能是智慧生物個體間的愛恨情仇；
也可能是國家勢力間波瀾壯闊的戰爭博弈；
亦或是某個勇者充滿傳奇色彩的崛起之路；
……不同的寶石龍個體，往往對觀察的對象有著各自獨特的偏好。
“陛下，請您放心。”
恩努斯的聲音將伽羅斯的思緒拉回，“我會在他的觀察下，展現出最好的狀態，爭取贏得他的青睞，喚醒這位老龍心中的父愛，讓他更願意長久地留在奧拉王國。”
他興衝衝的說道。
這不僅是為了王國的利益，為了不負皇帝陛下的期望，同樣也是為了他自己。
他卡在20級已經有一段時日，雖然身負龍類血脈，但畢競不如純血真龍那般得天獨厚，能否穩妥地突破傳奇境界仍是未知之數。
他的便宜龍父，或許能拉他一把。
伽羅斯正準備出言誇讚幾句，以示鼓勵。
就在這時，不死鳥安琪雅傳來了緊急訊息。
伽羅斯沉默了幾秒。
他知曉情況，回複不死鳥的匯報後，轉而繼續對紫晶龍獅說道：“你的想法和決心沒錯。”“不過，伊瑟拉瑪斯目前不在你的領地附近，你不必過於緊張，可以更自然一些。”
恩努斯聞言明顯愣了一下。
回過神來後，他說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有絲毫鬆懈，必須時刻保持最佳狀態。”
“誰知道我這位龍父會不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瞬間，突然出現在暗處進行觀察呢？”
通訊另一端的領地內，紫晶龍獅昂起他威嚴的頭顱，挺起強健的胸膛，目光變得深邃而銳利，營造出一副英明神武的形象。
他曾經為了增強自己威勢，一度刻意保持沉默，成功扮演過深沉高冷的角色。
對經驗豐富的恩努斯而言，擺出沉穩威嚴的姿態可謂是輕而易舉。
一段時間之後，日頭漸升。
時間悄然來到了正午時分。
豔陽高照，燦爛奪目的陽光自天際傾瀉而下，為龍脊山脈鍍上了一層晃眼的金箔。
正在龍脊後山進行高強度鍛煉的紅鐵龍皇帝，沐浴在熾熱的光輝之中。
他周身的空氣因高溫而翻滾著熱浪，布滿全身的曆戰紋路在陽光直射下仿佛在隱隱發光，那身龍鱗被映襯得堅不可摧，流轉著金屬般的光澤。
這時，清越的的禽類啼鳴自遠空傳來，打破了山間寂靜。
伽羅斯暫停了動作，抬起龍首，循聲望去。
視野之中，總共四道身影正由遠及近。
飛在最前方的，正是通體燃燒著不滅火焰、華美非凡的不死鳥安琪雅。
在她身後一左一右，跟隨著她麾下的兩名鷹獸頭目，它們目光銳利，姿態警惕，而被這兩位鷹獸頭目牢牢看管在正中間的，則是一隻看起來頗為神駿，羽毛呈現出深紫色的飛隼。
安琪雅率領著這支隊伍在空中稍作盤旋。
隨後，她優雅地收斂羽翼，降落在了紅鐵龍麵前的空地上。
“我美麗又威武的陛下，您的氣息愈發浩瀚，身軀也變得更加雄壯偉岸了。”
安琪雅垂下優美的頸項，發自內心地讚美道。
旋即，她轉過燃燒著火焰的頭顱，看向那隻自降落以來就格外老實的紫色飛隼。
“就是這個家夥，前幾日悄悄潛伏到我的領地範圍內，試圖混進我麾下的鳥群之中。”
“它的偽裝還算精妙，但終究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被我發現後，它聲稱與您相識，我無法辨別真偽，隻好將它帶來，請您親自定奪。”
紅鐵龍的目光掃過那隻低眉順眼的飛隼。
他巨大的龍首微微點了點，說道：“嗯，這確實是一場誤會，安琪雅，你做得很好，警覺性很高。”簡單的認可後，他向不死鳥詢問道：“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
“你是怎識破它偽裝的？它看起來，似乎沒有什明顯的破綻。”
聽到這個問題，那隻一直保持沉默的紫色飛隼也悄悄轉過頭，側耳聆聽。
安琪雅聞言，立刻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它最大的破綻，就在於它的反應！”
“它可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我，見到絕美的不死鳥！”
“但是，它沒有因為我無與倫比的美貌與光輝而激動得昏厥過去也就算了，可它甚至沒有表現出絲毫應有的震驚與癡迷！”
她的聲音提高了幾分，篤定道：“，這怎可能呢？”
“凡是初次見到我的飛禽，哪怕是智慧低下的野獸，也會本能地為我傾倒！”
“它如此平靜，必然是心有鬼，居心叵測！”
那隻紫色飛隼依舊保持著沉默，但若仔細觀察，能感覺到它細微地抖了一下羽毛。
它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偽裝最終竟是被這種方式識破的。
伽羅斯聽到這個理由後，也是一時啞然。
幾秒之後，他才重新開口，對不死鳥說道：“嗯……你的美貌確實舉世無雙。”
“這次你做得很好，敏銳地發現了問題，先退下吧，這交給我來處理。”
得到皇帝親口誇讚的安琪雅心花怒放。
她舒展開華美的火焰之翼，隨即領著兩名鷹獸頭目振翅高飛，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廣袤的藍天白雲之間，消失不見。
不死鳥離去後。
紅鐵龍緩緩將目光完全轉移到孤零零留在原地的紫色飛隼身上。
飛隼眨了眨眼睛，臉上極其擬人化地露出了豐富的神情變化。
先是閃過一絲尷尬，但緊接著，這絲尷尬便被一種從容氣度所取代。
下一刻，一陣柔和的變形術光芒，自飛隼身上閃爍起來。
它的形體開始扭曲變幻，流暢地拉伸重塑……
眨眼間，原本站立著的飛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傳奇紫晶龍。
伊瑟拉瑪斯抖了抖身上的紫色鱗片，仿佛要抖落剛才形態殘留的感覺。
他抬起頭，望向麵前的紅鐵龍，他的雙目之中沒有絲毫因被抓獲而產生的窘迫或惱怒。
仿佛，剛才被一路押送過來的不是他。
伽羅斯注視著這一幕，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麾下的領主們盡職盡責，即便是一隻身份不明的「飛隼’，也會鄭重其事地送到我麵前，以確保王國的安全。”
“隻是不知，我這奧拉王國的風景，從飛鳥的視角看來，是不是也別有一番風味？”
他略帶一絲促狹的問道。
紫晶龍伊瑟拉瑪斯聞言，沒有任何不好意思。
他順著伽羅斯的話，坦然承認了之前的行徑。
原來，他之前化作飛隼，悄然混入了不死鳥安琪雅所管轄的領空與鳥群之中。
憑借高超的偽裝技巧與心靈暗示，在短短兩三天時間，他便與一群鷹、隼、雕之類的鳥類凶獸魔物廝混在一起，完美地融入了它們的群體生活。
然而，安琪雅注意到了紫晶龍所化的飛隼。
她雖然沒有勘破其本體，但也看出了他不是正常飛隼，於是下令將其捉拿。
伊瑟拉瑪斯初來乍到，不想在客居之地惹出太大動靜，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他束手就擒，並表明自己認識紅鐵龍皇帝，這才有了被一路送至伽羅斯麵前的這一幕。
“您的王國疆域遼闊，波瀾壯闊，值得欣賞的美景數不勝數。”
“雖然隻有短短幾日的觀察，但我已經領略到了許多與眾不同的風景，收獲頗豐。”
“至於化成飛鳥……這個，算是我自己的興趣愛好吧。”
說到這，他的聲音略微停頓，反問伽羅斯：“你應該知道，我們寶石龍一族，大多喜歡靜靜觀察世間萬物運轉吧？”
伽羅斯點了點頭，回應道：“龍之傳承中略有提及。”
伊瑟拉瑪斯立刻正了正臉色，表情變得肅然而專注。
他肅然道：“正是如此，而且我也不例外。”
“但是，與許多僅僅滿足於遠距離看戲的寶石龍同族相比，我對於觀察這件事，有著自己的見解與追求“我尤其認為，真正的觀察，不是浮於表麵的遠眺，或者冷眼旁觀的記錄。”
“若要真正理解一個族群的社會結構，洞悉一種生活方式的本質與細微之處，觀察者就必須勇於放下自身的形態桎梏與思維定勢，真正徹底地融入它們之中。”
“觀察者應該成為它們的一員，以參與者，而非旁觀者的視角去體驗。”
“試問，僅僅在高空俯瞰，如何能知道鷹鳥振翅時氣流的細微變化？如何能體會它們尋找獵物時的專注與策略？又如何能理解它們之間那些簡單鳴叫所傳達的豐富信息？”
“唯有將思維沉浸到它們的形態，用它們的感官體驗世界，才能捕捉到那些隱藏在表象之下的細節。”“這，就是我心目中的觀察之道。”
他說話之時，神情認真而嚴肅，語氣抑揚頓挫，有理有據。
若不是早知道這家夥在塞爾荒野留下了一個龍獅子嗣，清楚他這觀察之道的實踐範圍遠比他自己描述的更廣泛，伽羅斯幾乎就要被這番充滿哲理與實踐精神的言論說服了。
這個紫晶老龍的興趣愛好，顯然超出了正常的範疇。
“難道我身上有某種自己尚未察覺的特性，專門會吸引龍類中那些與眾不同的奇葩個體？”紅鐵龍在內心深處幽幽一歎。
他認識和接觸過的龍類也不算少了。
但是，截至目前，似乎隻有金龍卡爾烏斯的言行舉止，讓他感到比較符合傳統金龍的形象，讓他頗感欣慰。
而其他的龍，多多少少都帶著些讓他意想不到的奇葩特點。
伽羅斯一時有些難以確定，這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的問題。
旋即，他放棄了與有著自己一套完整邏輯的老龍進行無謂辯駁，也覺得這條老龍還挺有趣。“原來如此，倒是我麾下領主打擾了你的暗中觀察了。”
他順著對方的話，調侃說道。
伊瑟拉瑪斯聞言，沒有不好意思，反而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確實，我正準備觀察鳥類巡邏隊之間的互動模式，就被您忠誠的部下請了過來。”
“不過這也從側麵證明了您麾下領主的不同尋常，竟然能勘破我的偽裝，要知道，即便是傳奇存在，也不一定能發現我。”
說著，他望向了紅鐵龍。
紫晶龍邀請道：“在你需要休閑放鬆之時，或許可以嚐試與我一起，體驗一下暗中觀察世間萬物的樂趣。”
“相信我，這其中蘊含著許多意想不到的快樂。”
伽羅斯婉拒道：“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對此並不感興趣。”
紫晶龍伊瑟拉瑪斯微微搖了搖頭。
他說道：“你嚐試過嗎？沒有真正沉浸其中，又如何能斷定自己不感興趣？”
“你放下身份，以另一種視角去看待這個世界，也許就會樂在其中。”
這話聽起來確實有幾分道理。
但伽羅斯依然搖了搖頭，暫時沒有去嚐試的想法。
他望向紫晶龍，轉移話題，問道：“伊瑟拉瑪斯，你主修的是心靈術士途徑嗎？”
紫晶龍輕輕頷首：“是的。”
伽羅斯後退了幾步，正對著紫晶龍，直接道：“幫我一個忙，對我使用精神攻擊吧，我想要測試一下自己對精神攻擊的耐受程度，不必拘束，把我當成敵人進行攻擊就可以。”
紫晶龍伊瑟拉瑪斯目露古怪之色，上下打量了一下伽羅斯。
在他活過的歲月中，見識過各種奇怪的要求，但像這樣主動要求別人用精神攻擊自己的，倒是很少遇到。
不過，他很快就欣然應允道：“沒問題，這隻是一件小事。”
“我們這就開始吧。”
話音一落，伊瑟拉瑪斯的龍眸驟然變得深邃起來，仿佛有漩渦在其中生成。
緊接著，他起手便是心靈術士的招牌技能。
心靈震爆！
轟！
沒有前兆，像是有一顆炸彈在紅鐵龍的頭腦中瞬間炸裂。
然而，除了癲火無形搖曳了一下之外，紅鐵龍沒有感受到任何負麵影響。
看到伽羅斯從容的模樣，紫晶龍微微一怔，隨即，他身上那一枚枚靈能紫水晶逐一亮起了更閃耀的光芒，認真了起來。
精神撕裂，意誌之槍，思維剝離. . ..
各類專精於攻擊、幹擾、折磨對手心智的心靈技能，被伊瑟拉瑪斯信手拈來，構築、激發，一股腦兒地朝著紅鐵龍傾瀉而去。
這些攻擊無形無影，卻凶險異常。
它們足以在瞬息間摧毀一支軍隊的士氣，或是讓一位心智不堅的傳奇瘋狂失智。
但是，在紫晶龍密集如潮的精神打擊下，紅鐵龍卻宛如礁石，始終從容不迫，隻不過，每承受一次心靈攻擊，他眼底的血絲就變得濃鬱一些，癲火燃燒也變得更洶湧。
“我對精神攻擊的豁免應該是有上限的。”
“達到某種程度之後，我或許會失去理智，直接進入徹底瘋狂的狀態。”
“另外，心靈術士直接使用靈能創造的東西，比如擬真幻象，靈晶仆從等等，還是會對我造成影響，我主要豁免的是那些直接作用在我身上的效果。”
伽羅斯若有所思。
他的精神防禦並非完美，但無論如何，現在幾乎是天克心靈術士，尤其是那些主要研究攻擊類技能，追求攻擊目標精神的心靈術士。
而在另一邊，伊瑟拉瑪斯的龍臉快有些繃不住了。
他沒有動用自己壓箱底的絕招，但剛才那一連串的攻擊，也沒有敷衍了事，都是他認真構築，足以對同級傳奇造成困擾甚至傷害的技能。
然而，對麵的紅鐵龍從始至終，就是一副“還行”、“有點感覺但不多”的遊刃有餘模樣。這實在有些打擊一位老牌心靈術士的自信。
“好了。”
就在伊瑟拉瑪斯琢磨著是否要再加大點力度的時候，伽羅斯突然叫停，他抬頭遠眺，望向了赤焰王城的方向。
伊瑟拉瑪斯聞言，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發自內心地讚歎道：“你的精神防禦終於到極限了？真厲害。”
“我雖然沒有動用殺招手段，但剛才的攻擊也絕非兒戲，你能抵抗到現在，真是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伽羅斯微微搖頭。
“極限？應該還差一些。”
“今天的測試很有收獲，我們以後若是有空，可以再找機會繼續。”
說到這，紅鐵龍的聲音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至於現在，我有一位客人到了，需要親自迎接，我已經等她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