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生靈
這史前八卦，靈族野史實在太過勁爆離譜，皇甫義真的覺得智商不夠用了。
一時之間滿腦子都是蟲子蜈蚣蛆，想算一算都不知從何掐起，以至於有那一瞬間，皇甫義甚至都希望這就是個單純的陷阱，等會兒有一大群蜈蚣跳出來“桀桀桀！老子都是騙你口達！咱們開打吧！”這樣大家可以直接爆衣對拳見生死，什秘聞真相野史八卦都不用再管了。
可惜並不行。
身穿尚方神兵，從妖都一躍而下，墜入虛空星淵那般深沉的黑暗之中，在幾乎九十度的懸崖峭壁上，向著一眼望不見頭的裂隙地底奔馳疾行。
咧咧的風響之中，四麵八方的光火盡被無盡的黑暗吞噬，僅有百陽神兵甲隱隱的一點寶光照亮前路，仿佛垂死的燭火被擲入幽穀。
一路向下，向下，沿著懸崖，突破黑暗，穿過那些被重力撕扯，嶙峋怪狀的石筍和裂隙，仿佛踏過大地的傷疤。
直到數以億萬計，堆積如山，鋪蓋成原，一眼望不到頭的金石蟲群出現在皇甫義的視野中時，他才真正的明白。
什王圖霸業，什破界飛升，什人妖殊途，什恩怨情仇……
都踏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打蟲子才是主線。
是的，蟲子，或者用天外天的說法，無人機。
皇甫義的麵前，是一片廣袤的無人機墳場，堆積著數以萬計的無人機殘骸。這些並非簡單的機械，而是上古滅絕文明的遺物，由矽晶體和奇異合金鑄就，融合了遠超修仙者認知的史前科技，看構造甚至可能比天外天那些還更先進。
無盡的黑暗中，數不盡的殘骸散發著冷冽的熒光，殘留的藍色能量如鬼火般閃爍，忽明忽暗得點亮沉睡的蟲群，照應出那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糾纏堆積在一起，一直蔓延到黑暗的盡頭的巨大蟲巢，就宛如整個人置身於十八層地獄，被困在一個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噩夢之中。
“轟！”
猶如流星墜落，掀起煙塵無數，神兵墜地的轟鳴好像悶雷一樣回蕩傳聲開去。
孤身一人，衝入地獄的皇甫義緩緩從隕坑站立起來，望著身邊魔形怪狀的蟲骸。
仔細看去，也難怪被稱為蟲族，每一具無人機都逼真擬態蟲子，放大後宛如從噩夢中爬出的生物，有的似蜘蛛，有的似胡蜂，有的又形如巨型的甲蟲，軀殼上布滿精密的刻痕和傳感器鏡頭，殘破的翅膀如枯葉般卷曲，表麵爬滿一層薄薄的鏽蝕，卻仍可見內部的微型引擎隱隱顫動，仿佛隨時會複蘇。
此時它們的肢體扭曲交織，合金爪子如鉤子般嵌入鄰近的殘骸中，形成一張巨大的蟲團墳場。越到深處，墳場的規模愈發龐大，以至於堆積的蟲骸直接被鑄成一座座巍峨的“蟲巢”。
這些巢穴由更小更細密的無人機組件組成，似乎是還沒有完全長出肢節和外殼的軀幹，又好似蜂群的卵囊，表麵鑲嵌著晶瑩的矽基核心，核心內仿佛封存著古老文明的代碼，偶爾閃爍出一串串不可解讀的符號，如幽靈的低語。
黑暗籠罩下，這些符號扭曲變形，投射出詭異的影子，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滅亡的文明的最後喊，在空氣中回蕩著低沉的嗡鳴。可能是熱風對流穿過蟲穴的風聲，也可能是這些殘骸內部的殘餘能量在共振。
數以萬計的蟲子此起彼伏，似浪潮似嗡鳴，時高時低，有時如雷鳴般轟響，有時又細若蚊吟，仿佛這片蟲之海，隻是暫時的沉寂，隨時都會被墜入的石子掀起的漣漪，轉化為足以滅世的驚濤駭浪。
百陽道，
“喏，看到了吧，不是我誑你啊，這些蟲子不守能行嗎？遲早得輪到你。”
皇甫義咽了口唾沫，一時竟說不出話。
而百陽蜈蚣辮一甩，朝前一指，
“蟲後在那邊。”
於是皇甫義飛身躍起，兔子似一蹦一跳得穿越屍骸的丘陵，石英的高山，在蟲族的海洋中跋涉前行，很快順著百陽的指引，一路疾奔，來到一處廣闊的平原。
然後遠遠得，皇甫義便聽到巨大的聲響，看到格外巨大的蟲團鼓起來，好像蟲海中噴出的泉眼，破地而出的山包，外外都被蟲子覆蓋的巨物翻拱出地麵，迎接著他的到來。
是蜈蚣的頭。
皇甫義仰頭望著那宮殿大廈般巨大的頭殼，一時僵立當場。
百陽甩著蜈蚣辮，把頭頂的蟲子掃開，
“怎，怕我吃了你。”
皇甫義皺眉，
“這是你的本體？”
這真的是妖嗎？為什沒有妖氣……
確實，巨則巨矣，這蜈蚣可謂前所未見的巨大妖魔，陰山以北都難以見到如此的巨物，以前見過的那些龍蛇，和它一比簡直如泥鰍一般。
但皇甫義奇怪的是，自己從始至終沒有察覺半點妖，不，別說是，甚至連氣味和體溫都沒有，根本不是生物。而且這蜈蚣的軀體，看起來似乎和周圍蟲族的軀體分外相似，莫非……
“不錯，這也是我的殼，這一具就是關押蟲後的監牢，同時被仙宮製成了戰車一類的兵器，可以發射神光地火，瞬息滅殺周圍的敵人，暫時鎮壓暴走的蟲族。
不過若無增援，我也堅持不了幾波，底下的蟲族就足以進化到對付克製我的地步吧。進來吧，蟲後快生了，拿著虎符。”
皇甫義縱身一躍，跳入蜈蚣口中，發現這蜈蚣內部果然與上頭那些不同，並非掏光的空殼，而是被改造插入大量金屬半導體器件，果然已經改造成戰車一類武裝載具。
順著通道一路進入蜈蚣體內，舉起虎符被掃來的神光認證授權，一道道禁製大門在皇甫義麵前打開，最終將核心封印展露在皇甫義的眼前。
一個女人被鎖在囚室之中。
是的，無論是用肉眼看，還是神識探查，這都是女性人類的軀體，而且分明是個孕婦。隻是此時她雙目無神，眼瞳慘白，被懸空吊著，全身纏繞著一隻足有四丈之長，黑背赤頭的大蜈蚣。
金黃色的蜈蚣足好像鋼刀一般，直破開皮肉脂肪，刺入腰腹大腿脊背深處，而蜈蚣的鐵螯更是死死咬住女人的腦殼，嘴還一股一股，似乎是在吸那女人的腦髓，又似乎是在往她腦子注入什毒液。
假如是在以前，見到這樣邪門的畫麵，皇甫義已經二話不說，一拳毆上去了。當然，是打妖怪。不過現在……
片刻的猶豫後，皇甫義伸手摸了摸女人的肚子。試著渡了一道，檢查她的身體狀況。
是人，卻又似是而非，從外觀和髒腑看，確實是人形，可詭異的是她的身體並沒有人類的經脈竅，也不存在所謂的神庭海，而且骨骼肌肉都和人類的骨血不同，雖說不出具體是什材料，更像是某種人造的玩偶。
至於她腹中的東西也絕非什嬰胎，而是一泡膿液，有什古怪的說不出形狀的東西，正在胎腹內部成型，就好像結繭化蝶的蠶蛹。
“你若打死我，讓蟲後脫困而出，她真的會滅世的。”
然後囚室中一道藍光閃爍，投影出一個身穿百陽神兵甲的壯漢。這也是個人形，虎背熊腰，寬肩闊脊，拳大如鬥，除了頭上生著兩條蜈蚣辮，額頭生著四隻單眼之外，看上去倒是和仙宮供奉的那些看門守壇的神將並沒有什顯著的區別。
皇甫義抿著嘴，鬆開攥緊的拳頭，
“你繼續說。”
壯漢聳聳肩，指指蟒蛇一樣纏在女人身上的蜈蚣，
“還有什好說的，我若是殺了她，蟲子就會散出去找其他蟲後。
隻能這樣時刻鎖著她，外頭的蟲群才會有所忌憚，一時鎮壓住它們。
不過已經好多年沒有人來換防，也沒人送丹藥給我續命。
再這樣下去，我的陽壽就快盡了，到時候這個麻煩就歸你管了。”
皇甫義一時陷入沉默，仔細得盤算思索，打從心想從對方的話語中，發覺破綻來戳穿彌天大謊。
然而無論他怎盤，怎算，算數的結果都告訴他，對方沒有說假話，何況外頭那些蟲子更不是假的……
“你……你有什證據，說她脫了困就一定會滅世……”
壯漢也懶得廢話，反正說再多不信就是不信，隻隨便一彈指，“唰”得一下，從囚室中投影出當年打到頭破血流的史前戰場給他看。
望著那戰場上人均魔神級的大妖巨怪，動輒就是死光掃過大地，數不盡流星火雨，直打到山崩陸沉，海枯石爛的場麵，皇甫義也是無奈得歎了口氣。
“那你要我怎辦……”
“仙丹。”
對方也不彎彎繞繞的，
“我陽壽將盡，再不給我仙丹續命我死定了。想讓我繼續鎮守，可以，但至少得給我延壽千年吧？”
皇甫義頭大，
“我到哪兒找延壽千年的仙丹給你續命……”
“找她們。”
百陽指指戰場投影上，飛在天空放射死光，提供火力支援的飛空仙島。
“以前每隔千年仙宮都會派人來查看封印，帶仙丹來發餉的。
而且本來說好了，我隻守三千年就能位列仙班。結果上一次南天門來人，都是六千多年前的事了。
所以要你來換防，要你把欠的餉給我討回來。而且得盡快，不然我真說不定什時候就死了。”
得，百陽已經擺爛了，皇甫義也是頭大。
他倒是真想頂，可沒這個能力好嗎……
百陽，“哦吼，完蛋。”
皇甫義無奈，“又怎了……”
百陽指指蟲後的肚子，隻見肉眼可見的，那孕肚居然癟了下去，恢複成平平整整的光滑小腹。
皇甫義咽了口唾沫，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這又什鬼……”
“卵被消化了。”
百陽一臉完了完了的表情，
“因為外頭有新的蟲後孵化，所以它不需要下蛋了。”
皇甫義一時也渾身冷汗，
“那怎辦？”
百陽趕緊切換畫麵，看看外頭的蟲群還算平靜，鬆了口氣，
“看來新的蟲後還沒成蟲，可能才剛剛出殼寄生，還不能召喚蟲族大軍。不過也是早晚的事，而且封印也不止我這一處的。
反正也沒蛋可守了，這身甲你拿去吧。等出去外頭，找到蟲後，在它成蟲建巢之前全力轟殺，或許還來得及。”
“好……”
皇甫義剛要轉身，忽然皺眉，
“那你呢？你不是陽壽也快盡了？還能支撐多久？”
纏在蟲後身上的蜈蚣收了收，幾乎緊的要把蟲後腰肢折斷。
“放心，至少死前我一定咬死她。隻是後頭的事，隻能你們自己收拾嘍。”
然而皇甫義站住了腳，一時沉默了。
百陽皺眉，
“怎了？你還有什不信的？有話快問。”
“為什你能堅持這久？”
皇甫義不解，
“不管是六千年，還是三千年，就算是妖……靈，你這大半輩子都用來看守蟲後了吧。
到底是為什？難道靈族的天下？真的值得你這豁出去守嗎？”
百陽撓撓頭，
“其實倒也沒覺得有那久，我大部分時候都在睡覺節省精力，餓了就搞個蛋吃吃。
不過真要論起來，和靈族倒也沒關係，就是我自己想這做的。”
皇甫義扭頭看著它，
“自己想做？”
百陽點頭，
“和我一窩的手足一百四十條，隻有我活到現在了。
世人嫌我奇形怪狀，醜陋可怖，更是百般刁難，動輒打殺，但我也活到現在了。
當初一道上戰場的弟兄，被蟲族殺到死傷殆盡，片羽不存，但我依然咬著牙活下來了。
如果能鎮守封魔台三千年，有朝一日，我便可以位列仙班，繼續繼續活下去。
生而有靈，何其之幸。
我好不容易才活到現在的，所以我想要活下去，一直一直活下去……”
然後他看了看蟲後，
“所以誰想取走我的命，抹滅我的靈，把我像卑賤的蟲子一樣踩在腳底下。我就第一個不答應。
到死，也不答應。”
皇甫義沉默了好一會兒，長歎一口氣。
“無論怎樣，我都討厭你們妖魔。無論你們說的天花亂墜，我都不會信。
因為我知道，妖就是妖，早晚有一天你們忍不住了，是要噬人的……”
百陽點點頭，
“那是當然了，蠃蟲本來就是做來給我們吃的啊。
她們說這個叫什，基因的底層代碼，就算你們一族升靈了也難改的。”
皇甫義瞪了它一眼，
“……所以，我也不想被抹滅靈智，更不想看到人族再次淪落到蠃蟲那樣，世世代代淪為食量的慘狀。
這次我幫你。”
然後皇甫義舉起鐵棍，凝起，好像一把長劍豎在麵前。
“我這有一部劍經，雖然威力也就那樣，卻有別樣神通，可以將妖魔煉化為蠱，化我第二元神，煉就身外化身。
一旦煉成，雖是以我為主，然實則我等一體同修，性命相幹，生死與共，氣運相通。隻要我大難不死，你或也能逃過死劫。至少一旦我神識感應到此處封印有變，必可回來相助。
而且我可以在此立誓承諾，絕不抹殺你靈識，隻留你在此地鎮守宿衛。等找到續命仙丹，和鎮壓蟲族之法，就來換你出封。
但我也有言在先，做了我的本命蠱，從此以後我會盯著你，若亂行殺戮，禍害蒼生，我必第一個斬汝！
你可願意。”
百陽皺眉，顯然經曆過幾千上萬載的歲月，也聽懂他的意思了。
“你……是要收了我？”
皇甫義點頭，
“不錯。怎，果然不肯……”
誰知百陽露出一臉惡心的笑容，連那蜈蚣都雀躍得扭動身體，把那蟲後哢吧哢吧絞得奇形怪狀，噴出一口碩大如夜明珠般的妖丹。
“怎不肯！當然願意了！我求之不得哩！唉喲，可算有人肯收我了！
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常人哪兒有這般本事！你就是南天門的！你一直在考驗我對不對！我麵試過了是不是！
哎喲！不是俺吹，當年我破陣殺敵，身先士卒，立下多少悍馬功勞，打到靈體都崩壞重塑不知多少次了。若不是上麵人挑三揀四嫌我醜，連個麵試機會都不給，哪兒能淪落在這破地方苦熬等死！
哈哈！可算老天開眼！終於給我盼到個看門的看得中俺了！這下有編製了！嗚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仙宮不會把我忘掉的！
隻要勤奮努力，一心一意，盡忠值守，老天絕不會辜負老實人的嗚嗚……咳咳，抱歉失禮了，來來來，快收了我吧！”
皇甫義欲言又止，皇甫義止言又欲，皇甫義無話可說，唯有一聲歎息。
“……希望，老天，不會辜負老實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