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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6章 眾生皆苦

      皇甫義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烈日驕陽投在臉上,照得火辣辣的痛。他試著抬手,卻發現依舊動彈不得,起初以為藥力還沒過去,但隨即發現,原來自己被釘在個囚車,脖子肩胛被枷鎖拷著,隻露出一個頭在外,仰麵朝天鎖著,手足都給木釘紮穿,隻能直直得站著。

      “水,水……”

      “閉嘴!”

      “啪!”

      忽得左耳旁傳來一道爆響,蟒蛇似的一鞭抽到嘴唇上,登時打得皇甫義皮開肉綻,口鼻噴血,整張臉都喪失了知覺,幾乎痛到昏厥過去。

      皇甫義被這鞭擊抽得痛徹心扉,口不能言,全身更酥軟無力,隻能咬著牙,把嘴鐵鏽味的血漿一口口咽下喉頭。

      這時右邊有人開口,

      “頭兒,捉活的,給十萬貫呢。”

      “哼,給他水!”

      於是隨著腦後生風,一道黑影閃過,“”的一聲便踏上囚車。

      皇甫義眯眼看去,眼前一對薄底快靴,小腿上藏著匕首箭套,抬頭隻見一青年武士,身著皂色箭袖袍,腰間青銅獸吞蠻帶,掛著一把連機弩,斜挎一把繡春刀。

      特的又是六扇門……十萬貫,不會又把他認錯了吧……

      那捕快取下腰間的銀瓢水囊,揪著皇甫義的頭發,把水澆在他臉上。

      皇甫義混著血汗痛飲,可惜還沒喝個飽,隻潤了潤喉,就被捕快收了水囊,掄起刀鞘,一擊砸在臉上,登時頭一歪,沒了聲息。

      “喂!十萬貫!”

      “暈了。”

      年青捕快試試皇甫義的脈搏,便閃身跳走,皇甫義也繼續閉著眼裝暈,仔細分辨周圍的聲訊呼吸。

      三個人,八匹馬,從太陽的方位看,應該是押著他的囚車,朝西南去……

      這時從前頭傳來清脆馬蹄聲,周圍三個捕快也立刻聽著了,立刻開弩上弦,拔刀出鞘。

      等馬蹄聲近了,前頭來的人吹了兩聲哨,聽出是自己人,捕快們也呼應了一聲,便把刀收起來。

      “班頭,前頭有哨馬遊擊!”

      “嘖,還有其他渡口。”

      “有,不過得繞八十。”

      “帶著他走不了那遠,乾兵將至,獷騎四布,一定會被追上。”

      “那就伏到晚上,等這支哨馬過去再渡河,附近可有地方藏身。”

      “南邊有個廟。”

      “走。”

      於是四個捕快繼續押送著囚車南行,而皇甫義依舊在顛簸的囚車裝死。

      也不知那個張三到底是做了什大案子,仙宮居然開出十萬貫的賞錢,派出這多鷹犬遠赴乾州來拿他。

      而且你抓就抓吧,怎人都不認得,每次都把他枷起來是個什鬼啊。真是夠無語的……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受了點皮肉之苦,但此時被裝在囚車,或許對皇甫義還真未見得是壞事,因為他發現自己還在‘肉白骨’這個階段。

      心口的真空蓮子,眉心的仙髓靈種,胃腑中的甜藥酒,剛吃的妖丹,全身的猛毒,丹田一堆五顏六色亂七八糟的真,各種各樣的天材地寶扔到身體亂燉大雜燴,區區一個晚上又哪能消化的了,直到現在皇甫義髒腑中還在翻騰,全身都疲軟無力,發熱劇痛,假如沒這幾個捕快在旁守著,大概隨便一條野狗都能把他啃了。

      不過這些捕快這專業,自然也防備‘張三’暴走,做了必要的安全手段。不止用這囚車把他牢牢鎖住,還用錐子打進琵琶骨肩胛脊椎的大穴,強行阻斷真運行,不給他一點發力反殺的機會。

      此時皇甫義也無力脫身,隻得專注於吐納呼吸,緩解周身的劇痛。

      如此一行人來到那破廟,捕快們檢查了內外,發現主殿破了個大洞,神龕神像都丟了,不過好在還算幹淨,沒被什邪祟妖獸作窟,就把囚車停在院中,自行用餐休息,輪流守夜。

      那個年青捕快又來給皇甫義灌了兩口水,就把他丟在旁不管。這樣一直熬到下半夜,忽然一個聲音在皇甫義耳邊響起來。

      “喂,張三,醒著。”

      這痛皇甫義又哪睡得著,聽聲音分辨出這是之前那個老吆喝“十萬貫”的捕快,便眨了眨眼。

      於是隻聽那捕快又壓低聲音道,

      “要不要吃點東西。”

      皇甫義皺眉,不明白這家夥是個什意思。

      那捕快也不生氣,又問,

      “那再喝口水?”

      皇甫義眨眨眼。

      於是捕快解開水囊,給他喂了一口,倒沒有整人的意思。

      皇甫義看看那人,一時不解。

      那捕快道,

      “我是邳州人。”

      皇甫義莫名其妙。

      捕快低聲解釋,

      “聽說邳州守滅門那件案子是你做的?殺的好!

      那王八蛋仗著自己是五侯的子侄,整日橫行霸道!盡做些搶占田地,奪人妻女,掘挖墳墓,屠虐忠良的歹事!

      滿朝公卿指望邳州的糧米,對他的暴行置若罔聞!連參他的禦史都被拴在車上拖死,妻女吊在樹上射殺,落得個家破人亡的地步。

      哼,這六扇門整日說什懲奸除惡,自稱是除暴安良,到頭來在這種王八蛋麵前,隻能和狗一樣夾著尾巴磕頭。隻有你這樣的好漢子,能替邳州的父老鄉親出這口惡氣。

      

      多謝你了。”

      皇甫義一時沉默,喉頭和堵住了似的。

      捕快當他不要喝了,就收了水袋,遞了一粒丹藥似的東西到他嘴邊。

      “這是五糧丹,用五穀雜糧做的,吃一顆肚子就不餓了。

      宮的太監最小氣,你殺了他們的人,肯定要被明正典刑的。

      唉,好歹做個飽死鬼吧。”

      皇甫義沉默片刻,張口接了五糧丹,衝邳州捕快點點頭。

      邳州的捕快歎了口氣,

      “老天沒長眼,好人沒好報啊。

      這群王八蛋不思克服中原,整日隻想損公肥私,排除異己,打壓忠良,欺壓百姓。

      要不是我還有一家老小牽絆著,真想反了他娘的算了。”

      捕快就坐在他身邊,搖著頭謾罵,訴說朝中公卿大夫的種種不是,大約是心憋得久了,指望找個不會告他黑狀的人傾訴一番。

      皇甫義就嚼著五糧丹,在那兒聽他說。

      這些當差的什沒見過,倒不如說見的社會陰暗麵實在太多了,就邳州守這樣的案子,真是多如牛毛,真要講起來一天一夜也講不完。所以捕快也就重點挑了如今仙宮最具代表性的三個人物講。

      第一人是前任的征南將軍,此人出身王閥,是先太後的族兄,先代仙帝的駙馬,曾經的外戚領袖。

      當年這個王將軍奉命南征,手握重兵討伐妖魔,開拓離國的疆土,後來北兵作亂,便率軍返回,三垣公卿便是在征南將軍的扶持下,才能遷都避難,站穩腳跟。

      不過這人雖有擁立再造之功,卻野心勃勃,一心想挾持朝廷,與北邊戍守的車騎將軍明相暗鬥,以至於當初石蛟被困在睢陽城下時,還擔心被車騎立功,竟不發援兵糧餉,以至錯過平定叛亂的大好良機。

      後來此人更趁著叛軍一時混亂失勢,私自率兵返京,似乎有趁機謀反的意圖,好在半道猝死途中,也不知是重病還是刺殺,才沒造成太大的危害。不過受他牽連拖累,四閥之首的王閥也一時失勢了。

      第二個人是當朝的太傅,這人出身謝閥,是現任仙帝南後的叔父,頂替王家成了新的外戚領袖,一時穩定了朝局,緩和了宗室和門閥的關係,成為名正言順的仙閥領袖,也算相當有手段的人了。

      不過比起克服中原,謝太傅更在意的還是鞏固謝閥的權勢,維護皇城內的和氣,因此雖然石蛟發了瘋癲,叛軍一盤散沙各自為戰,真的是字麵意義上優勢在我,仙宮卻始終不發動全麵反擊。那誰叫如今朝廷瀕臨破產,入不敷出,打仗還得花謝家的嫁妝,可不得看人臉色呢。

      當然捕快在乎的不是王將軍做人的是非,也不評論謝太傅為政的對錯,他一個小吏也偷聽不到王謝家的床腳,但他長著眼呢,能看到這兩家的家奴到底在做些什事。

      無論將軍開府還是太傅當朝,都是仙宮門閥掌權,這些三垣公卿世家自從逃到南邊後,為了彌補叛亂造成的損失,強行在南方置辦產業安家落戶,包庇縱容家奴強取豪奪,簡直是一點臉皮都不要了,根本無所不為。

      今天你王將軍縱兵收一波稅,明天我謝太傅檢一波地,你方唱罷我登場,變著花樣搶占百姓家業田產,強征民工修建私人園林,封固山澤林地,不許私人打柴捕魚,廣據莊園塢堡,築城自守,豢養奴婢佃客,數以千算,霸占良田桑園萬頃,自蓄私兵偽裝盜匪,劫殺過往商客致富,如此種種,不勝枚舉,朝綱倫常就是這些門閥和他們庇護的家奴敗壞的。

      如是仙宮財政日益敗壞,江山社稷愈發動蕩飄搖,門閥世家可以閉門而為生之具以足,財產豐積,室宇宏麗,財產源源不絕,隻進不出,呈指數型增長,成為寄宿在蒼生背上的血吸蟲。

      地方藩國州府也不敢得罪他們,又要征收重稅做平叛之用,於是對平民賤籍越發苛斂賦稅,濫用民力,以至百姓不堪重負,紛紛逃亡山嶺湖澤淪為盜匪,大小起義暴亂接連不斷。

      而六扇門的看門狗更不問青紅皂白,那朝廷的巨貪碩鼠得罪不起,管也不敢管,治也不敢治,便專盯著老百姓欺負,把人家被逼的走投無路反殺了暴動了造反了,就緹騎捕盜四出,把叛逆之人捕回‘明正典刑以正視聽’,全也不問到底是什原因造成的。

      以至於如今他們這些捕快也隻能昧著良心做事,疲於奔命,為了給太監出口氣可以一直追到乾州來拿人,雖知道自己在為虎作倀,卻又沒轍。那誰讓你一家老小的軟肋,都給人攥在手心呢?

      不過好在還有希望,那就是正冉冉升起的第三人。

      此人出身桓氏,據說是當年在艮國屠龍刺蛟的勇者,文武雙全,素有奇略,雖然因戰亂家道中落了,但如今他被長公主選為駙馬,憑這外戚身份,得了宗室投資,官拜荊州刺史,安西將軍,接管了征南軍餘部,駐紮在雲夢澤,一麵重新編練新軍,一麵掃蕩四周的妖魔盜賊,隻勝無敗,勢頭甚為猛烈。

      這個人的器量確實與眾不同,不僅能重練新軍,更連戰連勝,討伐叛逆後也隻誅首惡,餘罪不論,全部收為己用。更有甚者還得了仙帝特許,持節開府,自行招募軍卒,調配資源,提拔隱逸之材,辟舉寒門士人,治下八州之地已漸成羈縻之勢。

      而且其人重視民間疾苦,勸課農桑,改善吏治,抑製兼並,甚至私下施行土斷,糾察隱匿人口,懲處世家宗親,限製地方豪強,真是個治世的賢才,亂世的良臣啊!

      當然,這種行徑放在以前那妥妥形同叛亂,和北方軍閥藩鎮也沒什不同了,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朝廷威風不再,四麵八方都是飛昂跋扈的叛軍賊帥,桓駙馬好歹還有宗室的背書,隻要名義上肯遵從三垣的諭旨便謝天謝地了。

      “所以你就安心上路吧,桓駙馬文武雙全,矢誌報國,總有一日能討伐叛亂,克複中原,力挽狂瀾,再造乾坤的……”

      結果那捕快絮絮叨叨半天,也不敢私放了張三替父老鄉親感謝他,就隻能陪著皇甫義喝水吃丸嘮嗑,沒話找話嘮叨了一宿,最後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

      忍忍吧,或許他和他們不一樣。

      皇甫義簡直無話可說。

      什王將軍謝太傅桓駙馬的,關他屁事,要是能講話,他第一句話先說,老子不是張三……

      不過估計說了也沒啥用,人家隻要把他舌頭一割,不是也是了。大概殺劫斬了張三,奪了他的棍子,剩下的因果也奪過來了吧。

      總之如今就是這種草菅人命,眾生皆苦的世道,誰不欺負人,誰又不被人欺負呢?所以皇甫義也不打算浪費精力辯駁抱怨了,隻養精蓄銳,抓緊時間恢複狀態,尋找脫身的良機……

      “吼——”

      “什聲音!”

      “有妖魔在拜月修行!”

      忽然一聲巨響響徹夜空,眾人一時驚醒,抬頭望去,卻隻見天邊一線烏雲升騰而起,隨即狂風大作,烏雲遮月,隱隱可見遠處有數十丈的蛟龍破風而出,在雲海中肆意翻騰,縱情翔鳴。

      “怎又有大妖升龍了……”

      “這個月都第幾頭了?”

      “北方真特不能待了。”

      捕快們憂心忡忡,畢竟雖然南方苛政猛於虎,財閥世家更吃人不吐骨頭,但北方特更不是人待的地方啊!這些妖魔鬼怪是字麵意義上得要吃人啊!這大一頭龍,每餐不得吃個千八百人?嗷嗚一口就沒了好!真是沒活路了哇!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然而還不等眾人長籲短歎一陣,忽然四下風起,雲卷雲舒,烏雲遮頂,大雨如盆。接著便隻聽那遠在天邊的龍吟,忽然由遠及近,直直朝這邊直撲而來!

      呃,不會那巧吧……難道是龍王廟?

      “還不快走!”

      捕快們二話不說,縱馬奔馳,扭頭就跑!不愧是朝廷的精銳,六扇門的幹吏!眨眼間竟一哄而散!

      被扔在囚車的皇甫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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