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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能啊老大,我日夜都想回到你的手底下一一”瓊枝看了一眼搭在肩上的手,不似原先入邪之時還顯現咒紋,如今是這幹淨尋常,卻直接捏住了她的命弦。

    她並不想嚐試秦廣王是否能夠徹底殺死她,因為改頭換麵隱跡藏形這久,這冤家還是輕易地找上門來,本身就是一種證明。

    天知道當初在一起工作時,這個殺千刀的到底嵌了多少咒印在身上,她是一路洗、一路剝,愣是到今天都還沒剝幹淨!

    自家兄弟啊,這防的?一點江湖道義都不講啊。這都離職了,還不收回?

    她完全忽略了身魂的痛楚,仿似最虔誠的信徒,狂熱地嚷道: “一日為老大,終生是主人!”

    秦廣王看著鏡子麵目全非的忠誠下屬,‘嘖’了一聲: “說起來有一件有趣的事情,想跟你分享一下。”

    “哈哈哈哈!”瓊枝已經先開始捧場了: “那一定非常有趣!”

    秦廣王抬了抬下巴: “繼續,我還沒見過女人描眉。”

    你跟楚江王這沒情趣嗎?也是,冷冰冰的。

    瓊枝腹誹不已,當然麵上是乖巧地拿起了眉筆。

    經過了三分香氣樓的深造,她現在渾身都是女人味,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專門練過,直往人心撓。

    秦廣王淡笑著注視她優雅的動作,忽然道:“陳算死了,你知道嗎?”

    瓊枝手一抖,眉筆在額上畫了一道波浪。

    她用手絹蘸了一點水,慢慢地擦拭,強笑道:“陳……算?”

    “你說陳算死了,應該懷疑誰?”秦廣王道:“要認真思考啊,仵官,我很信任你的智慧。”

    “首先我會懷疑一真道餘孽。”瓊枝頗為認真,在死亡麵前她從來都是這努力的: “陳算不久前加號‘太乙真人’,殺他是對道門的沉重打擊。也是堅決的報複。”

    秦廣王不置可否。

    瓊枝繼續道: “然後我會懷疑‘平等國’,在景國掃蕩一真的事件,景國人把平等國當夜壺使。我要是平等國首領,我肯定會想辦法報複。陳算已經有一飛衝天的架勢,卻還沒有掌握多少實際權力,現在殺他,相對容易,還非常解恨。”

    秦廣王似笑非笑。

    瓊枝遲疑了一下,還是道: “再一個就是三分香氣樓。陳算才把夜闌兒趕出中域,對境內三分香氣樓進行無差別地掃蕩。聽說樓找了很多人跟他說情,都說不通……既然說不通,那就隻好殺掉了。”

    “哦!三分香氣樓!”秦廣王恍然大悟。

    又看著鏡子的瓊枝的眼睛: “你不就是三分香氣樓的人嗎?還是位高權重的心香美人。”

    “老大!話不能這說啊!”瓊枝十分憤慨:“我是身在香氣樓,心在閻羅殿!旁人誤會我也就罷了,您怎也來傷我的心?”

    秦廣王地笑: “你知道有多好笑嗎?咱們組織有一個叫蘇秀行的冥河艄公,死掉了,死之前想辦法觸動了詛咒,我便過去看看他————你知道組織的關懷製度的———結果等我趕到,他連屍體都不剩了!到處都是他的屍煙。”

    然後他不笑了: “接著陳算的屍體就丟在了我麵前,接著鏡世台的人就過來看到我了。”

    “這是栽贓陷害啊!”瓊枝一拍梳妝台,美眸含煞,怒不可遏: “無恥之尤!是誰幹出這種事情,竟然敢陷害您?”

    秦廣王靜靜地看著她表現,好一陣之後,才道: “剛剛咱們不是分析到了三分香氣樓嗎?我還以為是你指使的呢。”

    瓊枝撲通一聲跪倒,聲淚俱下: “我對天發誓!老大!真的不是我!我都不知道這件事!”

    “別對天了,對我發誓就行。”秦廣王麵帶微笑: “你就發誓————倘若你有心害我,就叫你腸穿肚爛、萬蟻噬心、肝膽俱裂、魂飛魄散!”

    瓊枝高舉雙手,盡顯峰巒,顫顫地哭: “我對咒祖發誓,絕對沒有指使誰陷害我一生的老大尹觀!如有虛言,叫我滿門死絕,十族誅盡,生兒子沒屁眼……”

    秦廣王‘’了一聲; “怎都是咒別人啊?”

    瓊枝趕緊補充: “叫我魂飛魄散!”

    “好了,自家兄弟,還來這一套做什?”秦廣王將她攙起來: “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啊!”

    “老大,我對你忠心耿耿。忍辱負重加入三分香氣樓,就是為了重建組織。”說著她淚如雨下:“你是不知道,那些臭男人……”

    “有個任務交給你。”秦廣王說。

    瓊枝立刻把眼淚一收: “老大您盡管吩咐!”

    “你先去招攬一些人手,收集好相關情報。我要知道三分香氣樓所有核心成員的信息,是‘所有’一一明白嗎?”秦廣王左右看了看這個房間: “我現今在冥府,有些事情不方便自己做。還是老規矩,讓你做事,酬勞會給到你滿意。就算最後收獲不夠,我割肉也會彌補你。”

    “明白,明白!”瓊枝當即表決心: “這個破樓開這大,我早就想幹他一票了!”

    她又豎指往上頭戳了戳,試探地道: “咱們是不是要幹那個羅……”

    在秦廣王驟然迫來的眸光下,她識趣地閉上了嘴。

    “不該問的不問,我懂。這不是這久沒見您,情緒激動了。”瓊枝解釋著,又獻寶道: “其實不止是我在三分香氣樓,咱們組織的光明賢弟,現在也在樓。隻要老大你一聲令下,我馬上也把他拉來。”

    秦廣王麵無表情: “哦,我就是通過他找到你的。”

    瓊枝張了張嘴,想罵點什最終沒有罵出口:“……光明賢弟也是一片赤膽,知道我對您的忠誠!”

    秦廣王看著她: “已經開始接觸極樂仙術了?”

    瓊枝知道自己在仙術上瞞不過去,誠實地道:“我才替位心香,還沒有得到完全的信任————不過畢竟也算真傳了,確實學了一點【陰陽爐】的功法。我自己加以改進……”

    秦廣王笑笑: “接一次客殺一次人?”

    “不不。”瓊枝趕緊搖頭: “我一直記得組織的教誨,珍惜勞動價值,不可無酬殺人————每個人我隻取三到七天壽命,絕不多拿。”

    “來,送你一件禮物。”秦廣王解下腰間的青色紙螳螂,放進了瓊枝懷,幫她把衣服拉上了一些: “收好了,不要弄丟它,好嗎?”

    瓊枝甜蜜地笑: “我一定好好保管!”

    笑著笑著,她便坐下了。

    鏡中重新又隻剩美麗的她自己。

    取來一葉胭脂,輕柔地抿過,鏡中唇紅如血。

    ……

    ……

    孫小蠻的對手是吳預。

    此人出生在【天淨國】,乃法家真人胥無明的學生,從小就在和海族的鬥爭中長大。

    在皋皆身死,迷界封鎖之後,他回到神陸,修業於刑人宮。

    對於神陸來說, 【天淨國】其實相當神秘。作為人族海族種族戰爭的最前線,甚至其本身就是戰場最中心,天然就不是誰都能靠近的。

    因為迷界的特殊性,向來有“不成外樓不出海”的說法。 【天淨國】的百姓,多是早期建設時遷居的神陸百姓,一代代繁衍下來。所以其中有不少古老血脈在流傳,不過【天淨國】並沒有什血脈貴重的說法。

    此外就是曆代的迷界戰士,很多在【天淨國】安家,成為重要的人口補充。

    【天淨國】的人,想要來神陸,除了強者開道、軍隊護航的大規模遷居,也是隻是外樓以上境界的修士,才能往返。而前者從來沒有發生過。

    道曆新啟以來,自【天淨國】至神陸,而天下揚名者,似乎隻有這一個吳預。

    吳預回到神陸之後,沒有在天刑崖坐關苦修,而是選擇遊曆神陸。但他並不像傳統的法家弟子那樣,負棘懸尺,懷法典而行天下。

    反倒是效仿公孫不害當年故事,化名行俠江湖,劍橫不平,繩賊以法————在“葉小雲”和“褚好學”行走江湖的時候,他已在江湖浮沉了好些個年頭。

    曾見顧師義,曾逢葉淩霄,還去過臨淄城,做過向前挑戰王夷吾那一戰的觀眾。當然隻是跟很多看客一樣,聚集在鎮國元帥府外眺望。

    當他歸名還宮,才第一次被三刑宮推到台前,作為新一代法家弟子的表率。

    天下方知吳預。

    他年輕意氣盛,卻是以一柄法劍,殺上觀河台,未嚐敗績。

    到了魁名賽的這一日,已經是天底下唯獨一個還站在台上、還能繼續往前走的宗門弟子。

    都說宗門落後於時代,他卻似描述新章!

    法祖韓圭,當年鑄造七柄法劍,號稱“無罪不伐”。在漫長的時光,毀了四柄。

    如今隻剩三柄。一柄是矩地宮的鎮宮法劍,隨許希名遺失在禍水;一柄深藏規天宮,非風雲動時不出;還有一柄【君雖問】,竟然就在吳預手中,被他帶出了刑人宮。

    昔年“韓圭殺懷蚩,君雖問,亦斬。”

    懷蚩乃獄祖,因為私釋囚徒而被韓圭問罪,定以“大辟”之刑。

    上古人皇親自開口,都沒有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遂有此劍【君雖問】。以示執法之堅決。

    這是一柄中正堂皇的闊劍,劍路也是大開大合,毫不曲折,有一股絕不回頭的氣勢。

    孫小蠻赤足踩在劍鋒上,注視著吳預,很是好奇: “【天淨國】是一個什樣的地方?”

    轟開二十三重天的武夫,氣血凝練如一,在吳預的靈域中都來去自如,絲毫不受影響。

    名為【君雖問】的闊劍,像一條綿延無盡的天路。此劍橫指,似隔永世。

    孫小蠻踏此登天,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重,急速地向吳預靠近!

    偏偏她的聲音是平緩隨意的,是真個隻在閑聊: “我在海上遊曆的時候,曾經想去看看。但我師父說, 【天淨國】不太歡迎外人,我也便沒有自討沒趣。”

    整場黃河之會最鬆弛的人出現了。

    沒有任何背負和壓力,隻是來此驗證自己的武道修行。雖然也有一些故事,有一些悲傷的過往,辛苦的童年,卻並不苦大仇深。

    她比薑安安更鬆弛的地方在於……她比較強。

    吳預定如崖壁,舉劍而待對手來攀登,似觀掌中之蟲,聲音也是厚重的: “【天淨國】不是不歡迎外人,隻是不歡迎過客。”

    手腕上係著的銀錘,叮叮當當的響。

    孫小蠻走在闊劍上,像是一個壓在秤杆上的秤砣,小小一隻,卻能掂量輕重。她的腳步更重了,壓得【君雖問】都低了數寸。可她抬腳之間,卻更見輕巧,語氣也更輕快: “遊客呢?”

    吳預終於抬起另一隻手,雙手握住劍柄: “你是莊國三山城的人,那以前是獸巢,現在得到了武聖的庇護。以前有人去,現在有人去,他們隻是去看個新鮮,並不真正關心你們的生活。”

    孫小蠻眸光一閃,一時沒有說話。

    而這柄闊劍之上,無數法律條文絞纏成鎖鏈飛起,要以劍身為底座,將孫小蠻鎖為囚徒。

    孫小蠻靠近了他,也靠近了法!

    “我去過。”吳預不緊不慢地道: “我在想,如果沒有武聖,我要怎樣改變那的生活。”

    孫小蠻頓足!

    在這場戰鬥中,她在不斷拉近和吳預之間的距離,強橫到轟穿整座靈域。

    但這最後的一劍之地,她走了很久。

    “你要怎樣改變呢?”她問。

    吳預沒有說話,隻是雙手發力,慢慢抬起這柄擔山的劍。

    似乎這就是他的答案。

    此劍名為【君雖問】,尊法製而藐王權!

    孫小蠻再怎大大咧咧,也知話題至此已經非常敏感,所以探手而出,將幾條律文鎖鏈擒住,如擒蛇一般。

    “天淨國!”她語帶喟歎。

    絕大部分人一輩子沒有去過天淨國,也沒有見過天淨國人。

    關於【天淨國】的傳說,倒是一直在世間流傳。

    因為它還有一個別稱————烈山人皇的理想國。

    烈山氏逐羲渾氏於滄海,徹底奠定了人族獨據萬界中心的地位。很多年過去了,祂們留下的【天淨國】和【東海龍宮】還在交鋒。

    “作為一個絕對法治的世界,有人說【天淨國】眾生平等,有人說【天淨國】是世上最公平的地方,也有人說【天淨國】沒有階層之分、沒有壓迫……”

    “總之所有去過那的人,都在描述它的美好。”

    “好像它是一個沒有缺點的地方。”

    孫小蠻將手中的死蛇一摜,整個人騰身而起,也就此放棄了對腳下這柄劍的壓製: “我真的很好奇,它到底是什樣的?”

    她費了很多功夫,搶盡先機,才短暫壓下這柄劍,在即將突破劍圍的現在,卻預感不妙————吳預的劍在這時,像是一扇打開的囚門!

    吳預隻是道: “或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心中的人間不逢的淨土,他們給它取名叫【天淨國】。”

    雙手持劍一擰!

    嘩啦啦~

    茫茫多的律文鎖鏈穿飛而起,終至孫小蠻也無法盡數捕殺的地步,而交織成一座球狀的囚籠,將孫小蠻困鎖在其中。

    孫小蠻身上血氣如狼煙而起,卻正撞上鎖鏈交織的黑雲。

    她高飛的身形就此回落。

    啷啷!

    劍上停圓籠。

    “天圓地圓,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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