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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敢者永遠在挑戰,怯懦者也有資格生活。

    這雖然是一個殘酷的世界,但不應該隻有一種方式來麵對。

    道曆三九三二年的六月,實在是過分炎熱。

    太虛幻境很好地反應了時令,甚至複刻了鼓噪的蟲鳴,惱人的燥意。

    “媽的,還真修出一座監獄來。啥都讓這幫癟犢子管了。”

    半蹲在路邊的趙鐵柱罵罵咧咧,看著高牆外的那些老樹,皺皮深深,好似這些年蔓延在人心的裂痕……一陣莫名的煩躁。

    他還保留了在太虛幻境宣泄情緒的習慣,但怎罵街,都罵不出當年素質低下的放肆感。畢竟“眾口”變成了“單口”,歲月增長的也不止是年齡。

    時間給了太深的教訓。

    他不太能夠在暴躁的辱罵中找到樂趣,也更習慣緘忍了。

    但今天是特別的日子,他早早地來到這,在烈光中磋磨心情。

    隨著太虛幻境的發展,各種各樣的問題也紛至遝來。所有人類存在的問題,太虛幻境依然會存在,且因為太虛幻境的特殊性,人性的很多問題都會放大。

    雖則太虛道主具備不可想象的超脫偉力,能監察到太虛幻境的任何一處,但將這份偉力全部投入到太虛幻境的瑣事管理中,不免也有些浪費。

    其有無窮之力,應放於無限之未來。

    太虛幻境的整體演進,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而這份工作,非超脫偉力不可托舉。

    群策群力的太虛閣員們,以“分擔太虛道主工作壓力”為核心思想,進行了一係列的“元境建設”。

    因為這一係列建設是作為太虛社會的基礎而存在,太虛閣並不視此為幻,而視之為“開始”,所以計劃稱為“元境”。

    其中便有【太虛天牢】。

    由虛靈全權負責,五刑塔輔助管理,諸閣共同監督,天下大宗大國,也都有定期巡察的權力。

    它的建立意味著太虛幻境有了被諸方承認的“刑權”,雖然隻在太虛幻境,雖然限製很多,這不能抓,那不能抓,這也不準,那也不準……但也算一次權力的巨大鬆綁。

    最直觀的體現就是--以前有觸犯太虛鐵律的事情發生,可能要太虛閣員甚至太虛道主出麵才能處理,現在太虛幻境負責刑律的虛靈,就能夠依律執行。

    與太虛幻境永世同存的虛靈族,可不會在乎哪家的臉色。

    五年前入獄的賈富貴,便被轉入此牢中。

    所以趙鐵柱今天要在這等。

    “牢域”很是廣闊,畢竟太虛幻境沒有空間的限製,空間大小隻取決於太虛道主的需要。

    陸陸續續有人從高牆後麵走出來,或者罵罵咧咧,或者眉飛色舞。

    趙鐵柱殺死了不多的耐心,等到日頭都西斜,才終於看到他要等的人。

    眼前的賈富貴,除了真富貴之外,什都不真。

    現實削瘦的他,在太虛幻境卻圓圓滾滾一-被姓薑的抓進去時,肯定不是這般模樣。薑望不會配合他掩飾自己,他也不會希望別人知道陳算就是賈富貴。

    形象的調整,是在出獄的瞬間完成。

    在早期的鴻蒙三劍客,這家夥就是最陰的那一個,罵人挑事的時候一馬當先,幹架的時候就眉頭一皺,將另外兩劍客推至身前。

    明明實力高絕,就喜歡以多打少,欺負菜鳥。

    再見老友,不激動是不可能的。

    趙鐵柱一度都抬起屁股,但又坐下了--他很沒有形象地坐在路邊,將花花草草壓死了一大片。

    可惜時代已不同。

    曾經的“鴻蒙三劍客”,暌違江湖已五年之久。

    大浪淘沙,新人換舊人。

    他們當初那點狼藉名聲,放現在已經不算什。

    這年頭,騙人的、坑錢的、背信棄義的到處都是。

    人越來越多,下限不斷探底。

    在現在的太虛行者,閑著沒事罵幾句人,欺負弱小什的,不過是蒙童水平。

    他不太適應這個時期的太虛幻境,更怕賈富貴不適應。

    但走出鐵獄的賈富貴,自在地扭了扭屁股。抖著靈活的肥肉,抖了一整圈。十分愜意。

    胖乎乎的他,抬起胖乎乎的手,抓住一柄從天而落的劍。黑白兩色的木柄,淡黃泛綠的繡色銅鞘,一閃而隱,藏入袖中。

    當初入獄的時候,他的方外劍也被繳了,現在才還來。

    在這個“第二世界”,太虛道主無所不能。

    趙鐵柱抬眼看著這胖子,看到胖子背後的夕陽,愈墜愈深。

    賈富貴便在夕陽前走來,隨手將他嘴叼著的煙鬥摘下了,放到自己嘴,用力地吸了一大口,使得煙鍋一片紅。在肺回味了好幾趟,才滿足地吐出煙霧來。

    “他媽的!”他中氣十足地罵道。

    趙鐵柱咧嘴笑了,杳無音訊的五年,似就散在這口煙霧,回蕩在這句髒話中。原來從來不陌生。

    他其實一直都不知道賈富貴的真實身份,也沒想過一定要追究,大家在太虛幻境做朋友,和在現實沒什不同。耍得開心就好了,現實也不是都戴麵具?

    隻是上官的死,讓緣分變得殘酷起來。

    他有時候會祭奠上官,但知道沒什意義。

    他每年都給賈富貴寫信,但一直沒有收到回信。

    他當然也想過,賈富貴會不會就是陳算,算算時間,陳算被抓進太虛幻境的時間,差不多也是賈富貴消失的時間。

    但這隻是其中一種可能。而且賈富貴和陳算,差別也太大了一點。

    他趙鐵柱已經是反差很大,現實溫文爾雅,太虛幻境破口大罵。賈富貴和陳算,則是兩個極端。

    陳算是出了名的風輕雲淡,智謀深遠。賈富貴則肉多嘴毒,衝動且素質低,偷奸耍滑,還見不得別人好,唯一的優點是講義氣,重感情。

    直到昨天賈富貴終於恢複了與外界聯係的權利,發來他的出獄告知信……趙鐵柱才知此人是此人。

    信很短,隻說“老子出來了。”

    時間很長,已經過去五年。

    這五年發生了太多事情,一些故事變得遙遠了,一些記憶卻更深刻。

    等到賈富貴又抽了兩口煙,趙鐵柱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沾著的草碎,笑著道:“富貴哥,準備怎辦?”

    賈富貴眯縫著他的綠豆眼,重新打量麵前的小老弟。

    趙鐵柱在太虛幻境,是個總要充大哥的性子,成天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從來不會叫別人哥,即便是在鴻蒙三劍客,他也要帶個頭來。

    或許現實中的中山渭孫不太一樣,但那種傲氣是一以貫之的。

    看來楚國度厄峰的那次行動,確實是給了他深刻的教訓……

    這幾年賈富貴無法聯係外界,外界給他的信卻是不曾斷絕。

    趙鐵柱的信總是罵罵咧咧,問人在哪,是不是還活著。

    師父不曾寫信過來。

    隻是東天師府會定期送來一封信,上麵是現世諸般情報的匯總。

    所以他雖在牢獄,也知天下事。

    “這久沒見太陽,嘴淡出奶子了都!”賈富貴叼著煙鬥左右地看,罵罵咧咧地抱怨,似緩了一會兒才聽到趙鐵柱的問題。

    他笑了笑:“老子剛出來,總得先吃個飯吧?”

    “叫什,接風洗塵,是不?”

    他邁著方步慢慢地往外走,連頭發絲兒都在享受久違的自由。

    “先得跨火盆,柳枝點水……”趙鐵柱跟上來說,臉上也是帶著笑的:“這叫去晦氣,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別整那沒用的!”賈富貴胖手一揮:“先吃席! ”

    “去哪兒吃?葷的素的?”趙鐵柱笑吟吟地問。

    “去最葷的地方!”賈富貴惡狠狠地道。

    趙鐵柱哈哈地笑:“非三分香氣樓莫屬啊。”

    “荊國和景國都有三分香氣樓。”賈富貴隻往前走,並不回頭:“老弟,是我先招待你,還是你先招待我?”

    “當然先在荊國——”趙鐵柱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咧開大白牙:“有個叫上官的蠢東西,一直很想去。 ”

    最討厭別人罵他蠢的龍伯機,曾經因為一聲“蠢貨”而暴怒,跟人在鴻蒙空間對罵了三天三夜的龍伯機……再也聽不到這聲蠢東西。

    ……

    ……

    荊國,計都城。

    這座名聞天下的大凶之城,戰爭堡壘,並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那樣粗糲冷峻。

    恰恰相反,此城繁花似錦,芳香如流,隨處可見的盆栽、花圃,將這點綴得格外柔婉。三步一景,處處入畫……素有“花都”之美譽。

    世上最“凶”的城市,有世間最溫柔的裝飾。

    就像這轟隆隆的軍庭帝國,在西擴戰略受阻於黎國後,就一直安靜到現在,仿佛是泥菩薩般,早熄了怒火。

    在三分香氣樓最奢華的房間,青竹碧水,明珠綴月,恍如輕夢,煙若仙境。

    溫文爾雅的中山渭孫,穿著一身得體儒服,正在長條的整木茶桌前,慢吞吞地泡茶,對麵坐著仙風道骨的陳算公子。

    姑娘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

    陳算公子不說話,中山渭孫隻說……“下一批”。

    放眼整個荊國,中山渭孫也是最頂級的權貴,他不滿意,誰敢怠慢?

    換了幾輪也就明白了,不是姑娘的問題。

    但主管此樓的奉香使陳敬,倒也耐心很夠,便是一批批地把姑娘送上來。甚至在整個荊國範圍內,向所有的三分香氣樓分樓調人,又以兩倍乃至三倍的價格,將其它青樓妓館的姑娘請來……

    一隊隊的姑娘,如盆花共展。

    車馬顛簸地上樓來,什也不幹,隻為走到中山公子麵前, 聽他說一聲……“下一批”。

    下一批, 下一批, 一聲聲的下一批, 像一刀刀的鈍刀割肉,

    說話的時候臉上帶笑,也算中山公子對美人的溫柔。

    “看著夏的顏色,連蟬鳴都覺新鮮。”陳算衣寬身瘦,端茶靜抿,偶爾看兩眼窗外的雲,還在享受自由。

    中山渭孫溫文而笑:“等你在此長坐,又覺蟬鳴太久!”

    老實說,他坐得有些煩了。

    因為他有破壞秩序的能力,現今卻在秩序的框架內與人拉鋸。

    但鷹揚府乃荊國排名前列的軍府,荊國是他的家國,維護秩序就是維護他自己。

    像雍國人那樣突然地把境內三分香氣樓全部查封,又在夜闌兒親至後,陸陸續續地開放,說是之前接到狀告、現在已經調查清楚雲雲……這才是對秩序的損害。

    當然這也是雍國的實力決定的,雍帝或許不怕,但雍國必須要前怕狼後怕虎。一定程度上的損害秩序,是這個弱小國家的投名狀。

    坐鎮計都城的陳敬奉香使,不惜血本,一茬茬地送姑娘來,任他們挑,從早上挑到晚上,隻求不給中山渭孫發作的借口。中山渭孫還覺得不耐煩。這就是權勢。

    陳算咂摸著唇齒間的夏茶,微笑道:“一刻是一刻的感受。 ”

    “下一批。 ”

    中山渭孫揮手又趕了一排鶯鶯燕燕,嘴換了個話題:“明年的黃河之會,就是薑鎮河主持了,相較於往屆,可是有太多的改變。”

    陳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停杯在前,姿態優雅:“我又沒參過賽,倒不知你的感受。”

    在太虛幻境他們粗俗得過分。

    在現世之中,又斯文得過分。

    舉手抬足都優雅,簡直可以作為兩國禮衙的代表。

    中山渭孫“嘖”了一聲:“我一想到當初還在混內府場的他,明年就要站餘徙的那個位置,就有一種這些年活到狗肚子的錯覺。”

    “是錯覺嗎?”陳算笑。

    中山渭孫也笑。

    陳算吹了吹茶:“你讓剛證洞真就被他關進去的人怎”

    說到餘徙,他如今已是玉京山大掌教。

    估計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這位置會落在他頭上,但一俟大權在手,卻也很快就進入了角色,在玉京山大興土木,又滿天下地宣揚什“重登玉京”——

    聽起來像是給星月原的白玉京酒樓做廣告。

    往前推個五年,誰敢想白玉京酒樓這個碰瓷的名字,還能真跟玉京山碰上呢!

    現在都有人說玉京山這個名字是碰瓷了!

    真個是倒反乾坤。

    曾經執掌元始玉冊的玄元……則成了新任西天師。

    可以說樓約的墮魔,讓景帝掌權玉京山的指望一夕落空。

    若不是遠征【執地藏】成功,天京城也該風狂雨驟了。

    陳算出獄後沒有第一時間回天京城,反而是來到荊國,與中山渭孫在現實碰麵,雖是有一消鬱氣的想法,也懷著靜觀風雲的念頭。

    他離朝太久,不知中央大殿,還有沒有他的位置,座次如何。

    索性跳出來,看雲卷雲舒後,是怎樣山河。

    好友間的閑聊,到這就結束了。

    因為計都城的各家姑娘,能借的三分香氣樓都已借遍,剩下的……因為中山公子的不耐煩,已經不肯再借。

    其它分樓的姑娘一時還不能及時趕來。

    中山公子和陳公子的挑揀,就有了空當。

    本樓負責人是該謝罪的!

    塗脂抹粉的奉香使陳敬,便翹著蘭花指走進來:“今日樓中來了貴客,小的不敢髒二位爺的眼,是以此刻才來請安……萬勿見怪!”

    陳算麵上帶笑,慢慢喝茶,心似想著什。

    中山渭孫仍然在泡自己的茶,看都不看此人一眼,隻淡淡地道:“既知髒眼,怎的敢來?”

    “實在是店小姑娘少,下麵的人不太懂事,恐怕怠慢貴客……”陳敬阿諛地笑:“到底是高矮胖瘦,還是騷純浪端,兩位喜歡哪樣,您給個話,我幫您挑! ”

    中山渭孫從茶罐撚出一小撮茶葉,低頭細細地嗅,聞著香氣還好,笑了笑:“喜歡嘛,是很私人的事情,我也說不太好。得看過才知道。”

    “您多少說個偏好,哪怕簡單的胸大臀翹之類,咱也好按圖索驥……”陳敬恭順得讓人沒法兒挑錯:“小人的時間不值錢,卻不敢浪費貴客的時間呢。 ”

    “這樣啊……”中山渭孫將手的茶葉,放進剛剛清洗過的杯子,漫不經心地道:“聽說有個叫智密的女人,很是漂亮,叫她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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