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懷陽王府邸的熱鬧終於散去。
府中的仆人們忙忙碌碌,在園子收拾打掃。
元重拿著捐贈的名冊慢慢翻看,臉色不是很好。
“聽說趙家二公子前些日子花銷了幾千兩,把一個花魁帶回家,他當老子的現在才拿這點錢糧?”“這靈雲寺,一個月收的香火錢都比這多吧?”
“還有這法明寺,名下的田產據說比本王還多,也好意思隻出這點糧……”
元重拿著筆,在名冊上寫寫畫畫,嘴止不住的小聲嘀咕。
好一會兒之後,元重滿臉不舒服地把冊子遞給旁邊的管事。
“去,明天一大早,就給我派人去收錢糧,一個銅板、一粒米也不能少。”
“要是有人推辭延期,說暫時拿不出那多東西,就從他們的家拿其它值錢的玩意雙倍抵,別想著跟本王打什太極拳……”
“本王急著救災濟民,誰敢推諉,都給我記下來!”
一旁的管事連忙應諾。
元重頓了頓,語氣冷淡道:“本王知曉你們平時沒少收那些人家的好處,但這一次,你們要是辦事不靠譜,別怪本王無情,把你們的腦袋都給擰下來。”
換作平時,元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會那計較。
當下可不一樣,是朝廷要準備對某些勢力人物動刀子了,一場鬥爭將拉開序幕。
作為大魏皇族的一位王,元重很清楚自己該作何選擇。
不幫魏帝,不幫太子元燾,難不成幫那些外人?
別瞅著他一天天的在拜佛念經,但元重心很有數,懂得審時度勢。
管事聽得元重冷漠的語氣,連忙開口道:“小人忠心於王爺,豈敢吃扒外,做悖逆之事!”“王爺放心,小人明個兒帶人過去,讓他們把多的都拿出來!”
管事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這些年和平城那些家族人物打交道,某些人暗地幹的陰髒齷蹉之事,他還是多少有些把柄的。倘若真有人連拿這點物資都推三阻四,也別怪他不顧及往日的交情。
既不看僧麵,也不看佛麵了。
元重聞言表情平淡,慢悠悠道:“怎寫的,就怎來,本王是講理的。”
“這狗急了,還會跳牆呢。本王有的是時間,慢慢陪他們耍……”
管事聞言道:“是是是,王爺說得對。”
元重擺了擺手,說道:“下去歇著吧,明天好有精力幹事。”
管事連忙恭敬告退。
元重轉而看向胡晴,輕聲道:“大師最近還是居於府上,莫要輕易出門,免得被某些人……”洛陽那邊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來,會立大乘佛教之事。
元重擔心平城的某些高僧會無所顧忌,對胡晴動手。
胡晴想了想,點頭道:“好。”
元重撚動佛珠,看著漆黑的夜色,幽幽道:“往後的日子,隻怕是不太安寧咯!哎,本王誠心禮佛大半輩子,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得見真佛……”
胡晴淡淡一笑,說道:“隻要王爺真心實意皈依大乘佛教,以後自有真佛來見。”
元重眼眸微眯,“當真?”
胡晴神情平淡,“佛門中人不打誑語。”
洛陽,白馬寺。
元燾被冊封為太子一事已經傳遍了整個洛陽。
引得不少人前去元燾的住處拜賀。
立為儲君,便是未來的大魏天子,這個時候自然要爭取一下表現,在元燾麵前留個好印象。不過此時的元燾並不在居所,而是帶著人去了白馬寺,正在寺廟方丈的院中。
充滿檀香的房間麵,一位老僧坐於榻上,安靜認真看著一部嶄新的經書,正是元燾帶來的真經副本。元燾坐於一旁,苦心和無求,還有幾位心腹下屬也站在屋中。
元燾麵含微笑,看著眼前的老和尚。
這位白馬寺的方丈法號法能,佛法道行深厚,在整個魏國佛門的地位都舉足輕重,有著更高的影響力。今天他過來,就是想拉攏一下這位佛門高僧。
有了法能的支持,在魏國樹立大乘佛教能順利很多。
元燾輕聲道:“方丈覺得此經如何?”
法能手捧經書,一時神色複雜難明。
剛才他得知元燾給魏帝獻了一部佛門真經,還是有佛祖印記的經書,他還不怎相信。
但如今見得經書副本,法能便打消了心中的懷疑。
此前他就在研究最近大肆宣揚的殘經,如今得見完整經文,而且還有一些深奧的注解,一時驚奇不已。法能甚至猜想元燾是不是找到了什佛門秘境,得到了這部真經。
法能不禁道:“此佛門真經無疑,不知殿下從何處得來?”
元燾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道:“看來方丈喜歡此經,等之後我去求求父皇,把原本真經借給方丈觀摩兩天。”
法能聞言神色一動,隻是觀真經副本,便讓他感悟頗多。
若能見真經原本,參悟佛祖留下來的印記,豈不是能讓他道行精進,觸摸到佛道本源……
一直潛心修佛的法能,哪能拒絕這樣的好事。
當然,天下沒有免費的食物。
他隻道元燾來此,是讓他開口表態,支持立儲君之事。
法能笑眯眯道:“太子殿下好意,老衲便厚著臉皮領了。”
元燾聽得此言,隻是微微一笑。
“方丈觀此經,應該已經知曉此經之不凡,乃是佛門的大乘佛法,佛祖真法……”
“我欲以此真經為佛門正統之法,立大乘佛教,規範佛門戒律……”
說話間,元燾又拿出一本書冊,直接翻開遞給法能查看。
書冊之中,是擬定的諸多佛門戒律。
當今大魏佛門各宗各派的戒律不一,大多宗派的戒律寬鬆,甚至觸犯了國法也能因身份特殊而減輕處罰法能拿著冊子慢慢翻看,眼中泛起波動。
冊子上的這些戒律相當嚴苛,若真按照上麵的施行,魏國佛門擁有的權力都得砍去大半,以後還要受到諸多限製。
法能沒想到元燾剛被冊封為太子,就想搞出這樣的陣仗,打算整治佛門。
這樣一來,隻怕沒多少人會支持這位新立的儲君了。
如果得不到魏國佛門和權貴的支持,這儲君之位估計也是坐不穩當的。
法能有些想不明白元燾為何要冒險行此一事,好好當太子不行嗎?
元燾什都不幹,就能贏得很多人的支持。
非要立什佛門正統、大乘佛教,簡直是自己給自己找事。
然而法能並不清楚,並不是元燾被立為太子,所以敢有想法規整佛門。
而是他先有了打壓佛門的想法,魏帝才給了他一個太子位。
假如元燾做得不好,便是這場事件的最大背鍋人。
法能沉默一陣,才緩緩道:“這是殿下的意思?”
這立為儲君,又不是新官上任,要點三把火。
法能覺得元燾突然來這一出,隻怕不是臨時起意,事情不會那簡單。
元燾聞言笑了笑,慢悠悠道:“出家人當清心寡欲、潛心修佛,而不是享樂榮華……方丈覺得呢?”“我大魏境內的僧人,都比官吏還多了,這其中當真有那多有慧根的修行僧?”
“如今我大魏百姓,已經承受太多,苦不堪言,方丈修佛祖法門,當有一顆佛心才是……”“我心意已決,規整佛門,樹立新教。這是在振興大魏,也是在振興佛門!”
“方丈,你是支持,還是不支持?”
元燾言語擲地有聲,目光灼灼看著法能。
法能見元燾如此堅毅的態度,心中暗歎,知曉無法規勸眼前這個年輕人。
法能口念佛號,悠悠道:“老衲自當是聽從佛祖的安排。”
元燾眼神閃爍,這話說得……不過也勉強算對方表態了。
佛祖的安排?到時候把真經原本給法能亮一亮,他還不信對方還會不支持大乘佛教。
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大不了請陸正過來,想辦法再把佛祖真意請下來一次。
不過這種事情嘛,元燾也沒有把握能不能成。
畢竟佛祖真意那容易顯靈的話,魏國偌大的佛門,又何至於無人能當眾請下諸佛菩薩意。元燾點了點頭,說道:“方丈能明事理便好。”
元燾頓了頓,又道:“此真經暫不做宣揚,方丈留著自己看吧。”
法能神色微動,點頭應了下來。
元燾起身道:“便不多叨擾方丈,我等告辭。”
元燾無心多留,轉身徑直離開。
法能起身相送,“太子殿下慢……”
其他人便紛紛跟上。
無求也朝著法能行了個禮,要跟著走。
法能看向無求,幽幽道:“無求,你不回寺中修行了嗎?”
無求腳步一頓,看著法能,再次行禮拜道:“方丈,無求一直誠心向佛,如今已得見佛祖真意,在哪修行都是一樣的。”
說罷,無求快步跟隨元燾等人走遠。
法能聞言眉頭一皺,他能聽得出來,無求說的是真的。
連無求都見了佛祖真意,他為何又沒那等機緣呢?
難道他現在走的路,真的是錯的?
大乘佛法……法能手執真經和戒律,一時神色複雜。
忽地,一片雪花飄落,落到法能那布有褶皺、已不再年輕的麵皮上。
法能微微抬頭,看著天上已經飄起了飛雪。
洛陽入冬的第一場雪,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也更冷了一些。
一場初雪,讓法能的心都緩緩沉寂下去。
“這天真要變了啊!”
北域,大雪紛飛。
大地白茫茫一片,積雪達尺深。
山野間寬闊的大道上,還有車馬疾馳來往。大路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人正在組織掃雪、清理道路。一座城池外,還有孩童在雪地嘻嘻哈哈打鬧。
一個個穿著厚實暖和的衣物,鬧騰得小臉熱乎通紅。
放在往年,有的孩子恐怕還在雪天忍饑挨餓,忍受著嚴寒的煎熬。
如今他們再也不用擔心那樣的事情,麵對往年覺著可怕的白雪,也敢拿在手中捏成團和人打鬧了。有大人在城外的田地查看生長的莊稼。
哪怕天寒地凍的日子,也有一些作物正在生長,給鋪滿白色的大地帶來一抹綠意。
“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有個好收成!”
有人樂感歎道。
亦有人聽聞此言,忍不住道:“瑞雪……也是咱們運氣好,能遇到陸先生他們。放往年,這就是要人命的雪災……”
“聽說外圍地區已經派人去四處救災了,也不知道能救多少人。”
“在以前,哪有人在乎咱們這種人的死活?”
白澤主城,公羊明坐在院子,迎著飄飄雪花,讀著他已經不曾見過的書籍。
白澤地區最忙碌的一段時間已經過去,公羊明已經換了崗位,每天也有更多的時間做自己的事情。俗話說,活到老,學到老。
他最近便在學習各種各樣的學問,已經不局限於鑽研儒家之學。
就在這時,陸正從敞開的院門進來。
“公羊先生不是受邀,要去魏國參加無遮大會嗎,怎不見你動身,這的事務也不忙了……”公羊明聞言抬頭,笑了笑說道:“老夫在這連佛祖真意都見識到了,還需要去參加那什無遮大會?”
公羊明心想有那個時間,還不如留在這多看一兩本書。
忽地,公羊明眨了眨眼,詢問道:“怎,你要過去?”
陸正道:“想去看看。而且大行商會那邊傳來的消息,今年魏國北方真出現了雪災,或許有用得著我的地方……”
公羊明聞言感慨道:“魏人遭災,反而你一個外人比他們還在意,這世道啊!”
陸正道:“世道不好,才需要我們去喚醒更多人的良知,不是嗎?”
公羊明起身道:“我隨你一同去吧。不過這的話,應該不會有人來搗亂吧?”
公羊明有些擔心自己不在這,會有什勢力來搞破壞。
畢竟這片地方的建設,他也出了不少力,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這的一份子,可不想自己的心血被人毀掉陸正聞言道:“我留了些布置,如果真出了什事,也能很快感知,盡快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