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的眼睛睜開,看著身邊的情郎,還是有些許若有所思:“相公……”
“啥?”
“有件事情,我還是死活沒弄明白。”胡姬道。
“什事?”
“你經營大荒朝堂,大概隻有我知道你真正的目的,就是借大荒皇朝之力,實現對你家園的守護,這理解沒錯吧?”
“沒錯!”
“要借皇朝之力,最終極的目標就是拿下皇位,沒錯吧?”
“當然!”
胡姬道:“那問題來了,其實你已經拿下了皇位,隻要你不說出來,你就是事實上的皇帝,你不是很方便就實現了你的目標嗎?為什偏偏要將皇位讓給雲王?”
“這個問題,當日在青丘我已經回答過了。”林小蘇道。
“是的,你回答過了,你言,當皇帝,不是你的道。”胡姬道:“但這個理由,我覺得說服不了我。”
她是執道之人,她懂道。
世上有很多道,但是,沒有哪種道,跟當皇帝是絕對不相容的。
他有兩具元神,分神術下,一道元神坐穩皇位,一道元神縱行江湖,怎看都是一著雙保險,而且無限契合他的畢生使命——知道了他的畢生使命是為“隔壁”的世界提供守護,她所能設想的最理想途徑,就是這樣。
林小蘇沉默了……
胡姬目光輕輕一轉:“是不是你所說的‘道’,其實指的是‘兄弟之道’?你終究踏不破男人間的那份兄弟之交?”
“我其實是踏不破跟你之間的情人之交!”
胡姬橫他一眼,媚態橫生:“我服你了,這跟我有什關係啊?你哄人也不能硬哄……”
“什叫硬哄?”林小蘇道:“你家天狐老祖對初代人皇有很大意見對吧?天狐老祖還留下了‘南朝路斷水流東’的祖訓對吧?我要是當了皇帝,還怎愉快地玩你?為了不讓你背違背先祖意願的心結,我隻好不當皇帝了……”
胡姬整個人都懵了:“是不是真的啊?”
“所以呢?我放棄整個大荒江山,隻為了我的親親寶貝胡姬,小寶貝,你不將你狐族祖傳秘技拿出來,跟本相公來個水滿蘇侯榻,說不過去吧?”
胡姬完全迷糊了:“好相公,你別叫小寶貝,你叫老……哦,不,你叫寶貝就行……你還要啊……”
雲雨之後,夜深人靜。
林小蘇心滿意足地抱著胡姬,他的眼睛透過窗簾,看著遙遠的深空,眼神中有幾許神秘。
理論上,在胡姬麵前,他無需任何隱藏。
但是,他還是隱藏了。
隱藏的就是放棄皇位真正的原因。
因為這個原因,非常忌諱……
天不可知,地不可知,惟有他自己,才能知!
什理由呢?
在於他對人道真法的理解!
他於人道真法的理解中有兩個核心,其一,天下無皇,其二,眾生有法。
無皇,才能眾生平等。
有法,才能眾生有依。
這是他與初代人皇的區別。
這也是他與昆帝的區別。
這一首一尾兩代人皇,縱然再怎驚才絕豔,都跳不出“人皇”的框架。
而他,想跳出來。
既然他理解中的人道真法,核心是無皇。
那,他就不能當皇。
否則,人道真法,還未成型,就已先破。
關於道,關於法,是內心的認同,人啊,可以瞞過世人,可以瞞過天道,但是,瞞不了自己。
所以,哪怕是分身,他也不能當皇!
這,才是林小蘇本已摘取皇位,但偏偏要在七天時間內讓給雲王的真正原因。
他曾告訴雲王,這關乎於道。
是的,這的確關乎於道,隻不過,這個“道”字,並非世人所理解中的“大千世界,大道三千”那種“道”,甚至不是天道中的“道”,而是他的“人道真法”中的“道”……
蘇侯府上,水漫天狐穀。
荒京之中,浪卷積沙塵。
塵封多少年的汙垢塵沙,一夕盡掀,無數大勢力,連根拔起,盤根錯節的官場,全盤砸得稀碎,多少高官顯赫,一夜之間盡下天牢……
宰相李列為首的朝堂,半數下獄。
高官家產,盡數查封。
有跡象顯示,洪雲接了這個皇位,隻一夜時間,國庫就高度充盈,光是荒金,就搬了整整一夜,總數數十億!
這是正常年份,大荒國十年的賦稅。
消息也是一夜之間傳遍京城。
聞者心驚肉跳之餘,也是憤怒無盡……
百姓水深火熱,半座朝堂高官卻占了數十億荒金!
這些狗官,禍害皇室,禍害大荒,卻肥了自己,而且是如此恐怖的數目,該殺!
該誅九族!
至此,這些朝官已經敗光所有的路人緣,集體下線,也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再頑固的人,也不會再為他們鳴半句冤,叫半句屈……
第三日,一則重磅消息發出,新皇下旨,將“心道”、“心門”定為邪道,大荒境內,任何人敢與心道心門有染,殺無赦,其九族不可入朝為官。
這是繼萬毒門之後,大荒皇朝針對十九天梁下發的第二道封殺令。
堂堂十九天梁之一的“心門”、更高一個層級的“心道”,被世俗皇朝直接定位為“邪道”,來了個全境封殺!
一時之間,轟動天下。
第四日,又一則重磅消息從深宮發出……
雪衣侯蘇林,被皇使迎入深宮,宗室加冕,新皇親封,封為“定王”!
定!
定的是天下,定的是民心,定的也是大盤!
封王儀式剛剛結束,蘇府大門大開,管家帶著幾十名侍女、下人出門采購炮仗,個個臉有紅霞。
那些商鋪爭相奉送炮仗、紅布、錦衣。
然而,管家大手一揮,所購的物事,價格統統翻倍!
理由理直氣壯:“我家王爺,心懷天下,寧願虧己,也不虧人,我等下人,豈能壞了王爺千古賢名?”
一顆超級巨星,一個超級王爺,就這樣,在新皇登基四日後,正式崛起於大荒京城,荒京。
封王儀式結束。
洪雲留下了林小蘇。
留在紫金閣。
紫金閣內,曆代先皇畫像刻於內壁。
氣氛莊重無倫。
扶風身著貴妃服飾,親自持壺,為陛下,為這位王爺,侍茶。
“兄弟!”洪雲托起茶杯……
“陛下!這個稱呼……”
洪雲左手輕輕一揮:“帝皇自稱寡人,帝皇不可有兄弟之情,大多源於一點,擔心失卻分寸,助長他人的野心,然而,我知道,扶風也知道,我這皇位,本就是你贈送於我,你我之間,無需設防。”
“所以你敢封我為王!”林小蘇笑了。
“你皇都不想當,封你一個王,何足道哉?我還擔心你不肯接受呢。”洪雲也笑了。
林小蘇道:“王爺之途,亦非我道,但陛下可知,我為何終究還是接了這個王爺頭銜?”
“我的理解,是全你我兄弟之情!”
林小蘇道:“有這方麵的想法,但並非全部。”
“哦?還有何種考慮?”洪雲道。
“陛下,你我今夜,真正坦誠如何?”
“兄弟,請!”
林小蘇道:“陛下可知我究竟是何種身份?”
洪雲沉吟道:“古門親傳,蒼淵行走,或者二者都是?”
“不,二者都不是!”
扶風全身一震……
洪雲的手也輕輕一抖。
“古門身份,是我昔日一位戰友隨口而說的,我將錯就錯,蒼淵行走,是我刻意營造出來的,目的隻是防止那些超級巨頭對我不利。”
洪雲道:“那你真實的身份是……”
“大荒境內,有三條通道通向一個末法之地,我稱之為‘大夏界’,我是那方世界的人,我的同胞,我的親人俱在那方世界,等待著兩年後的末日來臨,我不想將我親人的性命,交給修行道上處置,我不希望他們寧靜而短暫的生命,成為修行道上的炮灰……”
一段來曆就此公開。
紫金閣內,茶壺滋滋響。
扶風眼中光芒浮動。
洪雲目光慢慢抬起,盯著祖宗畫像……
他終於說完了。
洪雲目光慢慢下落:“我懂了你的意思!”
“那,你的選擇是?”
洪雲道:“隻有一句話!”
“你說!”
“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林小蘇笑了,手輕輕一伸:“陛下,我們那方世界,這叫握手!代表著一個約定!”
洪雲手伸出,與他重重一握:“大荒國三條通道,鎮天閣重兵防守,任何人想越界,一概殺無赦!如何?”
“暫時也隻能這樣!”
扶風輕輕吐口氣:“王爺,有件事情你不可不知,那方世界的通道,大荒國境內隻有三條,但是,在其他國度還有很多。”
林小蘇道:“那我自然知曉,現階段,先解除大夏國境內的邊關之禍,避免我大夏界在全力抗擊外敵之時,後方生亂,至於其他通道入境的,放在下一步解決!”
洪雲點點頭:“兄弟那邊的事情,我已承諾,下麵也想請兄弟,為我再費一番腦筋。”
“朝官安置,是嗎?”林小蘇輕輕一笑。
“你知道啊?我這段時間頭都大了,半座朝堂全都空了,各地官府亂成一鍋粥……而我,根本不知道什人能用。”洪雲輕輕敲敲腦袋:“我現在才知道,當皇帝,實在比統兵百萬麻煩得多。”
林小蘇笑了:“你不知道何人可用,就找幾個知道何人可用的人啊。”
“比如呢?”
“比如說宋立夫宋大人,鎮天閣雷天輪雷大人。”
洪雲目光慢慢抬起:“你的意思我懂了,宋大人為相,是嗎?”
“他早該是相了!”林小蘇道。
“其實我也早有這個想法,隻不過,他這人啊……怎說呢?終究是不擅為官之道,就此推上百官之首,我有些擔心他應付不來。”
林小蘇目光抬起:“不擅官場之道,是缺點嗎?”
扶風一愣。
洪雲也一愣,突然,他哈哈一笑:“你提醒得對!官場之上,為官之道是提得最多的,大家也都慢慢接受了這個觀點,總覺得越是高官,越需要精通為官之道,然而,這多年來,朝堂被這批精通為官之道的人牢牢占據,才有今日之禍。”
“對啊,所謂為官之道,不過是私心雜念在作崇,不通為官之道,方可赤誠治國,精心理政,在當前這種局勢下,陛下需要的,本來就不是官場老官僚,而是少些私心雜念的所謂不通為官之道者。至於你擔心他應付不來,那顯然是想多了,用人之權在你手上,也在他手上,不聽話的,直接開革之,大荒國,數以億計讀書人,四隻腳的不好找,兩隻腳的遍地都是!”
一番話,簡單粗暴。
扶風眉頭緊鎖:“按王爺所說,這治國是不是太簡單了?可為何曆代君王,麵對官場,都頭大如鬥?”
“那是因為曆代君王自己本身就想得複雜,總擔心出現各種亂子,而今日,陛下還擔心這個嗎?連隱龍衛都反過了,也沒拿你怎樣吧?”
洪雲眼睛大亮:“發起全國官場的大清洗,完全不擔心各地勢力,各種世家的反撲?不用考慮各種負麵影響?”
“完全不用考慮,引發動亂,平之!引發騷動,鎮之!陛下隻需要牢記一點即可……”
“哪一點?”
“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如果說前麵一番話,粗俗如同村童戲言,這最後一句,乃是真正的大賢之言。
洪雲站起,深深一躬:“定王之言,受教也!”
“陛下言重!”林小蘇也是深深一躬:“臣,告退!”
“恭送定王!”
“陛下,留步!”
林小蘇踏出紫金閣,走下了閣樓,出了深宮,踏空而起……
他的雪衣侯府,已然換成了定王府。
圍牆拆除,隔壁昔日的雲王府並入他的宅子,成為他新的王府。
下人翻了十倍,管家滿麵紅雲,帶著幾百人,齊呼:“王爺回府!”
林小蘇手輕輕一揮:“管家,每人獎勵百枚荒金樂樂……此外,暫時不接待任何官場訪客!”
一步回了自己臥室。
留下滿地狂歡。
臥室之外,小紅和小青滿臉通紅:“王爺,你當日言,侯爺有可能會變王爺,真的成了!”
林小蘇笑了:“你們當日勸我跑,幸好沒聽你們的,對吧?”
啊?
小紅和小青好窘迫:“王爺,奴婢真沒想到……”
“知道!你們一片好心,謝謝啊……”林小蘇托起她們的下巴:“去,給本王備上點好菜,今晚本王要跟表姐慶祝下。”
兩個丫頭飛跑而去。
臥室門輕輕打開,胡姬俏生生地站在門口,白了他一眼:“王爺想怎慶祝?水漫定王府?”
“哈哈……”林小蘇一笑而過,手兒一合,胡姬被他壓在床上,嘴兒親上了……
這一夜的“水漫定王府”,胡姬辦得分外紮實。
辦了一回又一回,激情來了個無止無休。
直到黎明時分,她才在這個來得晚了三千年的情郎懷,吹一吹跑偏的秀發……
“相公,大荒已定,下一步,你的腳步又在何方?”
“那顯然會是更加高端的平台之上!”林小蘇遙望蒼穹,他的眼中,又有了熟悉的萬古豪邁。
胡姬悄然迷醉:“我原以為,憑我目前的修為,可助我家相公橫走天下,但如今,我發現還是不夠,所以,明日,我還得回青丘再度閉關。”
“衝擊二執?”
“是!隻要我突破了二執,我就可以真正抗衡九門之主!”
林小蘇已然鼎定大荒。
他的視野將在大荒之上,大荒之上有什?
九門!
九門門主俱是三執。
隻不過,是尋常規則下的三執,尋常規則三執者,悟法則而入道的二執可敵。
胡姬目前是二執差一線。
她還不足以抗衡九門門主。
更加抗衡不了悟法則入道而步入三執的六道道主。
所以,她感受到了修為不足的壓迫感。
幸好,她也有一條明晰的路徑,那就是全部煉化完上次被他“破門”帶來的戰果:那滴天狐老祖真血。
這滴真血全部煉化,她必定可以破入陰陽道上的二執。
破入二執,可敵九門之主!
那樣,她才能陪著自家這個越看越喜歡的相公,走得更遠些……
“好,明日之後,你我各自充電,你入二執,我也要走一走幾個地方,以助我的執境早日到來!”
胡姬眼神複雜:“相公你未入執,就可與二執抗衡,我能想象你若入執,必是與初代人皇辛帝同樣的驚才絕豔,我會是這個時代的天狐老祖嗎?”
問出這個問題,她內心頗有感慨頗有糾結。
若他是昔日初代人皇,那她呢?會是誰?隻能是陪伴在初代人皇身邊、征戰天下的天狐老祖。
初代人皇終究拋下了天狐老祖,而選擇一人步入雪原。
他呢?
時空縹緲,世事有依,昔日的征途,會不會再度在他們麵前刻下一道怎繞都繞不出去的宿命?
“不會!寶貝,我答應你,絕對不會!”林小蘇抱住她,在她耳邊深情一吻:“這,或許就是我與初代人皇真正的道境分歧。”
一夜依依,就此而別,東方破曉,一雨臨秋。
胡姬陰陽交織,黑白兩道回返青丘,而林小蘇,舒暢入夢,直到日上三竿……
起床,在小青的陪伴下,進入薄紗亭,品上一杯香茶,管家急匆匆而來:“王爺,有客來訪!不是官場訪客,是夜姑娘。”
王爺昨日已下嚴令,官場訪客一應不納。
是故管家早已令人關閉王府大門。
大家都知道王爺這個命令是必須得下的。
隻因為自家王爺跟陛下的關係太過特殊,陛下基本上是王爺一手扶上皇位的,對於王爺的話,那是凡事俱聽。
適逢官場大麵積空缺,職位多不勝數,在這種情況下,隻要跟王爺攀上交情,別說升個官,連升十級都毫無障礙。
京城之中,誰不想巴結王爺?
若無禁令,隻怕一日之間,定王府的門檻都會被踏破。
所以,若是官場訪客,管家絕對會嚴格遵守王爺指令,不放任何一人進來,然而,今日前來的卻是一個姑娘,而且是來過王府兩次,每次都讓王爺在臥室會客的“文友”。
這樣的文友,或許是個例外。
果然,王爺笑了:“請她進來!”
人隨聲起,回返臥室。
很快,小紅帶著長夜穿過長廊,將長夜送到臥室門口。
房門打開,林小蘇微笑吩咐:“小紅小青,你們都出去!”
兩人出了房門,房門在她們麵前關上。
窗戶突然出現了一層漣漪,窗戶麵什都看不見……
兩女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意思,她們也算是跟王爺很久的人了,她們知道自家王爺在何種情況下會布下封鎖圈。
那就是跟女人在臥室的情況下。
隻要布下這道封鎖圈,就一定會有名堂。
這位夜姑娘,會不會玩那種讓她們臉紅心跳的名堂?
但她們錯了,長夜顯然不是以這件事情為首要任務的。
今日登門,隻是當日的約定。
林小蘇給了她一個時間:七天之內,我找你!
此刻,剛好七天最後的一天。
“可以放心說話了?”長夜目光投向窗外。
林小蘇手一伸,抱住了她,嘴唇落在她的唇上。
這就是回答。
可以說話,不僅僅是說話。
“你操作這一切,我一直在旁觀,必須得說,你的手段,一如當日!全盤掌控,不留死角!”長夜道。
“大荒皇朝之事,已然告一段落!”林小蘇道:“接下來就是萬毒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