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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過布包和錢,宋妙沒有隨身帶上,而是返身回房,將其收進一隻小小木匣,方才再度出來。她問了回靈河鎮的具體安排,等得知那老鄉是能帶路的靈河鎮人,屆時韓礪等人會提前回官驛收拾東西一並出發,在未時中之前抵達渡口等候船隻,便問道:“那要幾時才能到衛州城?”

    “就算走得再快,要趕著的話進城也得半夜了。”那拎鴨的同鄉道。

    大魏尋常並不宵禁,按著韓礪素日行事,肯定是要連夜進城的。

    但衛州畢競不比京城繁華,這晚,多半已經沒有什吃食賣了。

    幸而可以捎帶幹糧,過了午時才出發,也還來得及吃一頓飽飯。

    宋妙本是打算出去采買,此時見得送來了幾隻鴨,索性隨材做菜,先叫了大餅過來,安排他去燒水預備殺鴨燙毛,又同那李阿婆與靈河鎮人道:“二位都要帶路,不好餓著肚子,一會一起吃一口吧。”李阿婆道:“那韓秀才公也叫我跟小娘子打個商量,問能不能幫著給大家做一頓午飯,把我們兩個也預上,隻我有些不好意思說。”

    來往幾次,宋妙也有些知道這李阿婆性子了,便笑道:“這有什不好意思的?倒也不白吃一一鴨毛難除,我還怕時間緊,大餅一個人忙不過來,阿婆若是得空,幫著拔一下毛?”

    那李阿婆頓時極高興,道:“我正閑著,哪有不得空的!”

    一時邊上那同鄉也忙道:“叫俺也搭個手罷!俺慣會做這個!年輕時候,還常去流水席麵上打下手,專管殺雞沙鴨殺魚哩!”

    這同鄉也是個老嫗,姓黃,比李阿婆要年輕個幾歲,先還不怎說話,等開了口,搭幾句,一聽也是個爽利的。

    想也知道,從靈河鎮來滑州的這條道本就麻煩,水路山路再水路,天不亮就要出發,忙活一天,又要趕著回鄉,折騰得不得了。

    若不是說做就做、不怕辛苦的,遇得這樣天氣,隻怕早在家休息了。

    說話間,三人去了廚房。

    一路閑聊,宋妙這才知道那黃阿婆身世。

    原來她前年走了丈夫,幸而還有兩個女兒,大女兒跟著大女婿去了京城謀生,小女兒心疼老娘,小女婿也是個通情達理,就把嶽母接來家照管,老人也幫著看看小孩,做做家務什的。

    “俺那小女婿做點小生意,買了鄉下人養的雞鴨回來鎮上賣,好容易這兩年日子好些了,誰曉得這次發大水,把他那放雞鴨的棚子給衝了。”

    “因雨水不停,俺女跟女婿打鄉下收回來的好幾批貨攢在一起,還沒來得及賣,結果一下子全跑出去了,急得人險些氣都喘上不來!”

    她說起家事情,長籲短歎,指著籠子那幾隻鴨子道:“找回來三四十隻都是這樣的麻鴨,說是才養了三個來月,膽子小些,不敢走遠。”

    “到底怕過一陣子夏天又發大水,再把棚子衝了,又因家底都拿出去壓貨了,米麵都要見底,俺聽得人說滑州城中樣樣價貴,就想著把這些個帶出來賣了去,指望多得些本錢,支應過這一陣。”那李婆婆聽一句,歎一聲,最後道:“我原以為我們種田種地難,總羨慕你們養雞鴨鵝的,原來也不容易。”

    “條條蛇咬人,這世間哪有容易的事!”黃阿婆也“唉”了一聲,“隻盼能多點子本錢,等水澇過了還做回雞鴨生意一一除卻這個,也不會旁的,就怕本錢不夠!”

    宋妙聞言,把滑州正招募勞力挖河修堤的事情說了,又道:“十文錢一個人頭,阿婆女兒女婿到處鄉下收雞鴨的,想來熟悉各處情況,若能拉上百十來個人,也是一吊錢的賞金,雖是辛苦些,總比什都沒有的好。”

    黃阿婆來得匆忙,還不知道這個消息,聽得宋妙一說,忙不迭追問詳情,一時直拍大腿,道:“還有這等好事!”

    又去看一旁李婆婆。

    後者自然幫著解釋,又道:“我也正急著回去,一心要吃到這個錢哩!”

    三人說話間早到了廚房。

    官驛的灶上是常備熱水的,大餅正要殺鴨子,但他到底年紀小些,從前幫工的多是白案,跟了宋妙這一向,做的多是魚、豬之流,此時提著鴨子,殺起來頗有些忙亂。

    兩個老嫗立時上去幫忙。

    見此處無需幫手,宋妙盤了一下,便交代了一聲,自己折返出了門。

    鴨子乃是水禽,尤其眼下又是水澇之際,小鴨在黃濁水頭遊啊遊,身上更容易裹帶一股騷味同水腥味,要是處理得不好,很敗人胃口。

    尋常一般是用焯水之法去其腥臊,但宋妙覺得本就是嫩鴨了,再焯水,鮮味跟肉味都要被焯沒了,倒不如拿其他東西去壓一壓。

    官驛頭還有濁酒,一二文就能買一碗,完全可以以酒代水來燜,但單用酒來壓那味道肯定不夠。她家吃鴨,除卻肉質非常好的可以拿來燉湯,或同筍幹取其濃鮮,或下白果得其清香,其餘時候,多是煸炒。

    尤其夏秋之時,和那仔薑同炒,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此時雖然將將要入夏,還不到時候,但非常湊巧,她前幾日就聽得官驛有行商同人商量價錢,正是賣的仔薑。

    她轉到前堂,果然見得那商人正跟幾個手下坐著說話。

    她上前打了個招呼,笑問道:“前日恍惚間聽得一句,說是員外運的貨頭有仔薑,卻不曉得願不願散賣的?我買不多,隻要五六斤。”

    這一隊十二三人,打頭那個是南邊來的行商,本是要往京城去的,不想道路斷了,滯留在此。那貨物頭旁的也就罷了,另有些卻是時鮮之物,尤其一樣原是連泥帶土的仔薑,不能久放,行商發愁得很,正想方設法把東西在滑州城中散賣了,免得虧損太過。

    彼此都是住在官驛的熟麵孔,尤其宋妙手藝,近來每每到了晚飯那一頓,都要香得一堂吃飯的人無處可逃,那當頭行商自然認識。

    他被問到頭上,忙把手賬本放下,應道:“賣的,賣的!若是小娘子要,就給你便宜些,都是熟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京畿一帶的仔薑至少要六月才能吃,這樣南邊來的早季候食材,再如何算便宜些,依舊是個高價。宋妙曉得行情,也不做還價,道了謝,一起跟著到後頭院子拿薑。

    因見那板車上一簍一簍的薑,俱用泥沙保著,又帶根同一點莖杆,拿在手上一看,有些還很嫩,有些已經略微不夠“仔”,外皮變厚變幹,再也不水靈,一副小老頭子帶上虎頭帽扮嫩,卻不小心露出下巴稀疏白胡須模樣。

    那商人倒是厚道,讓人幫著抬了好幾筐下來,道:“小娘子自家選吧,選些嫩的,挑仔細些。”一時宋妙挑了一籃子,給了錢,卻又指著那幾大板車問道:“員外這些也都是仔薑嗎?好不好賣的?”那商人一時大倒苦水:“有些是,有些卻是旁的時鮮,隻這一回實在倒黴,太難賣了!”

    “仔薑本就不便宜,我這是合浦郡的早熟薑,特地訂買的,千迢迢送來,車馬錢、過路商稅,另又有鏢師錢,早添了許多本錢,肯定要賣貴些。”

    “若是到了京城,輕輕鬆鬆就能脫手,偏偏堵在這滑州,一堵已經好些天了,拿出去兜售,本地商家一聽價錢,十個有九個擺手,若要強往京城去,一路下雨,我這些又是大車,許多地方過不……”宋妙自然知道其中麻煩。

    他們一行人從京城來滑州,全是小車,頭運的又多為量測、水工之物,不怎怕水泡,即便這樣,還黴了好幾樣木製品,叫一眾學生心疼不已。

    而今商隊頭又有時鮮,又有貨物,自然更怕水泡。

    其餘行商如若買賣的是尋常貨品,反而好出手,偏偏他販運的都是稀罕貨,平日或許大家還多看一眼,湊個熱鬧,而今都水澇了,樣樣價錢飛漲,尋常菜都賣出高價,得咬咬牙才下手來買,哪還願意理會這高價又加高價的。

    她雖隻是個做小本買賣的,卻也很能體會其中艱難一一試想若是自己辛辛苦苦一晚上做了許多吃食,結果叫賣一天,全無人買,眼見就要全數腐壞,如何能不急?

    “如若不想折價賣,不如請人做成酸壇薑,雖要多花些力氣,又要買壇子,到底能拖延一番,不至於全數變成老薑一一我看這雨下了成月,說不得過一陣子就能停了,到時候送到京城,正好醃得差不離,拿出去就能脫手。”

    那商人聞言,一副頗為意動模樣,隻琢磨了片刻,便道:“多謝小娘子提點,我這就去問問,看看城有沒有合適的人能幫著做酸壇薑!”

    若不是項元走了,宋妙倒是挺想把對方家廚子介紹給麵前此人一一那一位醃的酸薑味道很不錯。她想了想,道:“也不一定要是酸壇薑,或是醃成糖薑,或是做成其他薑脯,雖都要再下本錢,隻要味道好,也是好賣的,隻是要看員外打算怎選。”

    那商人哪聽不得出宋妙好意,尤其給的主意,確實能解燃眉之急,於是一迭聲道謝。

    買好了仔薑,出門時候,二人說話一路,倒是熟稔不少,宋妙就問道:“近來雨水這樣多,賣完了這一批貨,卻不曉得員外是個什打算?”

    這也沒什好瞞著的,那行商答道:“原是想如若好賣,再走一批,眼下見得雨水這樣,倒是不怎敢了,隻怕來時又遇得夏汛,又堵個一二十天,什都賭沒了!”

    宋妙便道:“我說一句,員外不妨聽一聽一一眼下滑州欲要修堤挖河,既要修渠挖河,必定要磚瓦、木料、竹材等一應物資。”

    又道:“員外做慣生意的,不需要旁人提點也曉得其中有沒有做頭。”

    “做這些個材料生意雖說不如買賣其餘時鮮、名貴貨品得利多,勝在一個“穩’字,況且磚石瓦片不怕水泡,完全可以放在下邊,上頭裝些旁的貨物,再罩一層油布紙,如此,除非雨水極大,不然也不怎怕淋了。”

    “員外不妨思量一番,如若可行,早早做些安排一一早運來一日,價錢就高過一日,實在不放心,可以找時間同我們帶隊的韓公子聊一聊。”

    宋妙簡單介紹了韓礪幾句。

    那商人聽了,先做一愣,問道:“是那個才寫了文章罵曹相公的太學生嗎?”

    等見得宋妙點頭,他神色更為鬆動,到底沒有馬上給什確切回答,而是道:“原來是他一一我年前進京賣金桔,聽得四處議論他那文章!”

    又道:“多謝,多謝!我且再回去好好想想。”

    這事自然不能勉強,況且廚房還等著自己買的仔薑,宋妙也沒有多囉嗦,同他告了辭,轉身走了。剛走到半路,就見得一個熟人從一旁屋子出來,往廚房而去,竟是那盧文鳴。

    此人在外頭奔波多日,今日韓礪放了他同下頭幾個學生一天假,本是難得休息,他卻莫名魂不守舍,不知想些什,一條好好的道,險些走成了一個“”字不說,差點還在石階上一腳踩空。

    宋妙見狀,忙叫了他一聲,又問道:“是不是哪不舒服?”

    盧文鳴直搖頭,道:“是我自己犯糊塗了!”

    又問道:“廚房有沒有什吃的?我昨晚睡得太遲,早上就沒趕上飯。”

    宋妙道:“我方才見得頭好像還有些炊餅,不如且先吃一點緩緩肚子?眼見就是響午了,到時候再吃頓飽的吧。”

    一時進得廚房,正是時候一一大餅剛砍好鴨塊,那黃阿婆同李婆婆正洗鴨內髒。

    宋妙便讓他幫著給盧文鳴把官驛剩的早飯拿出來,讓他把仔薑拿洗,自己則是洗了手,開始幹活。配菜備好,也不用其餘東西,坐了鍋,不放油,直接挑那鴨子肥皮煸出鴨油來,才又下鴨肉進鍋煸炒。中火慢炒,因那鴨肉容易出水,初時一鍋都是水汽,還帶一點鴨騷味,炒著炒著,水汽盡散,等聽得油爆聲,鴨塊變小,鴨皮邊緣卷曲,從嫩生生的白,轉變為金黃色的焦香,鍋底也炒出厚厚一層鴨油。此時那鴨子的腥臊味,就轉成了一股以鴨油炒鴨塊的濃香。

    香味一出,推開炒香的鴨肉,倒出一半底油,又下極多的仔薑片,一把茱萸碎,八角、桂皮一塊爆炒,再將鴨肉與配料混炒。

    此時用的大火,猛猛炒,炒得每一塊鴨肉都老老實實挨著仔薑片同旁邊的佐料,再躲不開那香味,就趁著火大,下一圈清酒,用那酒碰熱鍋蒸走的水汽去拔鴨腥,放鹽並醬油調味上色,幾塊豆腐乳增香添味。等到燜炒時候,不放水,全放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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