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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地上的,正是近日鬧得滑州城中人仰馬翻的項家小兒項林。

    他睡夢正酣,被接連叫了好幾聲,還是毫無反應。

    管事的忙蹲下身子去推他,又轉頭大叫道:“快去找項爺!!快去找項爺!!!”

    幾個還在本還在屋子掀甘草蓋頭的小廝一氣搶著往外衝,好險在門口處擠卡住,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宋妙轉過頭,見梁嚴瞪著眼睛隻盯住屋桌子底下,拳頭握得死緊,臉色漲得通紅,整個人魂都沒有了似的,躲也不會躲,忙把人拉開。

    桌底,管事的推了好一會,項林方才睡眼惺忪地醒來,見得麵前有人,也不曾看清楚,便張口抱怨道:“怎這兩日來得越來越晚了?”

    “小少爺,是我!”管事的無法,隻好道。

    項林聽得聲音不對,睜眼一看,登時驚得渾身一抖,小聲道:“升叔,怎是你?”

    一邊說,一邊扒拉著往外偷看。

    管事的無奈道:“項爺不在!”

    又道:“好端端的,小少爺躲在這做什?你曉不曉得外頭找你都找翻天了,家生意也不顧了,事情也不辦了,項爺使盡渾身關係力氣,到處找人,滑州四縣翻了個遍,都要跑往外州去了一一還以為你給拐子拐走!”

    項林忙拉著管事的袖子道:“升叔,我知道你素來看顧我,別給我爹曉得!千萬別給我爹曉得我在這!”

    但這話已經晚了。

    這會子本就是項元回來的時辰,另有那謝家當家的陪同,兩人正毛焦火燥,急得嘴角個個燎泡,一進門,就見幾個小廝撞上來。

    跑得最快的那小廝見得項元,張口就道:“項爺,找到少爺了!”

    項元愣了一下,幾乎反應不過來,根本顧不得糾正“大”“小”排位,急忙追問道:“在哪?人怎樣??還囫圇著嗎??”

    邊上早有另一個小廝搶著道:“好著,好著,一根毫毛也沒掉一一少爺眼下正在後頭屋子!”項元正是年富力強之時,體格又壯,素來沉穩,然而此時聽得這一句話,下台階時卻是腳下一軟,險些踩空。

    幸而一旁那謝家當家的將他一把扯住,安慰道:“老弟別慌,人已是找到了,既是沒事,比什都強,且看看孩子有沒有嚇著驚著,有沒有受什委屈!”

    又道:“可得好好哄哄他!”

    兩人幾乎是一路跑著往頭走,小廝們靠著兩腿死命狂奔才能搶在前頭幾步帶路。

    但出人意料的是,跑也沒跑多遠,幾個小廝就都拐了彎,把人朝著一旁庫房引。

    見得去往庫房,項元一愣,正要問話,就看到外頭站著宋妙、梁嚴兩個,又有幾個小廝,那庫房大門敞開。

    他此時已是察覺不對,顧不得理會這一處,瞥到管事的蹲在地上那一張桌子麵前,邁著大步進門,上得前去,未見人影,已是先聞人聲。

    “升叔,我當真不是故意的,是小三兒他們幾個說我要是躲起來,急一急爹爹,叫他曉得我委屈害怕,就不會再要把那梁嚴改姓項了!”

    “我哪也沒去,就在此處待著,你且得幫著遮掩,別叫爹他曉得了再打我罵我!”

    雖沒頭沒尾的,但聽得這兩句,項元哪還不曉得發生了什。

    他隻覺一股惡氣從心肺處而起,隻往天靈蓋衝上去,幾乎要把頭發都給氣豎起來。

    一旁那謝家當家的眼見不好,忙上前幾步要去拉。

    項元擺了擺手,強忍了怒意,又上前幾步,低頭一看,就見管事的擋著的位置,那桌子下鋪著一張不知哪來的席子,一方枕頭,一塊薄薄毯子。

    再往一旁,還有一個銅壺,又有一副筷子並幾張荷葉,那荷葉上還有吃剩的幹炊餅同配菜一一菜色是他昨夜也吃過的,木耳炒肉絲,糟鵪鶉拌菜瓜一一肉絲、鵪鶉俱都吃了,隻剩木耳同菜瓜油膩膩地挨著。而自家兒子,半張臉上紅痕明顯,全是席子印,頭發亂糟糟,眼屎都沒擦,一副剛睡醒模樣。一到得這個時候,還顧著撇清自己,全是別人唆使!

    一到得這時候,還曉得隻吃肉,不吃菜!

    項元氣急反笑,陰惻惻叫道:“項林!”

    這一句叫,與其說是叫名,不如說是叫命。

    項林本還拉著管事的說好話,聽得聲音,嚇得一個坐起,腳下一踢,頭也撞到桌子頂,“哎呦”一聲同“當”一聲同時響起。

    “當”的是席子尾巴那放的一個銅壺給他一腳踢翻。

    一股子尿騷味立刻漫了開來。

    項元怒氣更甚。

    一尿壺都搬來了!

    他左右一看,一旁那甘草小小短短一根,全然不趁手,也無其餘棍棒,又急又氣,叫道:“項林,給我滾出來!”

    項林哪肯動,縮在角落,挨著牆,拉著管事的擋著。

    項元叫他不動,也等不及再叫,上前一步,拽開管事的,就將項林往外扯。

    項林捉住桌子腿,隻不肯放,口中直叫“爹”,又喊“我曉得錯了!饒了我吧!!”

    項元哪肯同他廢話,捉了人腿出來,也不用再找什棍啊棒啊的,拿手朝兒子屁股上連著掄了幾大巴掌。

    這一連的巴掌挾帶著他的怒火,雖收斂了些,卻也用了七八成力。

    巴掌還沒下去的時候,項林“嗷”的一嗓子就又尖又利地哭了起來,但當那巴掌真正扇下去之後,哭聲終於“實”了起來,幾近慘叫哀嚎。

    謝家當家的見勢不妙,忙上前去攔,叫道:“兄弟!兄弟!你就這一根獨苗,你還要不要兒子的,當真打壞打殘了怎是好??”

    項元冷笑道:“打殘打壞了老子養他!給我躺死在床上,好過惹出這樣事情來一一老子在外頭整日拚死拚活給他掙吃掙喝,他來這手!這樣兒子,不要也罷!”

    “小兒皮了些,哪就至於這樣了!好好教就完事了,你小時候難道樣樣聽話?”謝家當家的忙勸道,一麵勸,一麵朝一旁管事的使眼色。

    那管事的也死命拉著項元的手,忙叫道:“項爺,你便是自己不要兒子,好歹想著夫人泉下有知……”項林此時已經鼻涕眼淚滿臉都是,聽得管事的說“夫人”,嘴巴一張,哇哇大哭,不再喊爹,卻喊起“娘”來。

    又道:“你打死我得了!你掙吃掙喝是給我掙的嗎??你根本就是給那個梁嚴掙的,人都說了,他是你外頭生的野種,專門接回來分東西的!!”

    項元決眥欲裂,喝道:“孽障,你再給我說一遍!”

    項林反而豁出去了,打著哭嗝道:“說就說!我外公外婆舅舅先前都給我交代過,當年若不是我娘嫁妝,你生意哪做得起來!眼下我娘、我娘……我娘走了,你要把外頭生的野種改了姓分家產,你忘恩!姓項的,你個忘八!”

    謝當家的恨不得立時退出去,更恨不得自己兩隻耳朵是聾的,一時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項元已是掙開左右兩邊拉著自己的手,衝了上去,對著兒子一頓狠揍,邊揍邊叫道:“你哪聽來的瞎話!我叫你不學好!我叫你胡咧咧!我叫你鬧出這樣亂子!你個孽障,我生你是來討債的吧!!”一時屋子哇哇哭聲不絕,又有左右人上去勸說聲。

    屋外,梁嚴聽得項林說自己是項元野種的時候,已是氣得兩眼發直,欲要衝上去,衝了幾步,卻又停住,一時跌跌撞撞退了出來,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宋妙見他模樣,又見頭一時消停不了,心中一歎,卻把人拉到一旁,叫他一聲,問道:“你幾歲了?”

    梁嚴過了幾息,才回了半神,道:“月前滿了八歲。”

    宋妙便道:“昨日那韓公子,你記得?一桌吃飯那一位。”

    梁嚴木木然點頭。

    宋妙便道:“韓公子先前在我家幫著做桌子、椅子,手藝很紮實一一他六歲時候就開始給老木匠做學徒了,後來靠著在鄉野間給人做桌椅櫃凳掙的錢吃飯,又得紙墨錢,而今在太學讀書,學問很好,隻靠朝廷補貼就能養活自己,還能有不少餘錢,得官也不過這一二年的事情。”

    “你今年八歲了,雖不好跟人比較,但有沒有想過日後做什?”

    “士農工商,無論哪一項,隻要勤力,都能自給自足一一你是想讀書、務農、經商,還是學藝?”梁嚴整個人像活過來似的,仰著頭道:“姐姐,我要投軍!我打小就想投軍!”

    又握緊拳頭道:“我要叫天底下賊匪都打不過我!我反要捉了他們立功得賞!”

    宋妙沒有評價梁嚴的“我要”。

    八歲的小孩,還有無數機會可以試錯,何況是他自己認定要選的路。

    她道:“那你要武藝很好,才能叫天下賊匪都打不過你,你能吃得了這個苦嗎?”

    “我能。”梁嚴認真道。

    宋妙便道:“你先不要著急,等過兩日,再找個機會跟你項叔叔說,請他為你挑個天下間最好的武館,送你去習武。”

    又問道:“你願意改姓項嗎?日後再改回來嗎?”

    梁嚴道:“我不改,我不要他家分銀分錢,不要他的產業,我有手有腳,學了本事,以後能養活自己。”

    且不說謝府之中,項元如何打兒子,梁嚴又如何下定決心,幾條街外的滑州州衙中,卻是另一番模樣。韓礪領著一幹學生來州衙報到,那滑州通判岑德彰親自迎接不說,中午還特地設宴款待。

    得知這個消息的,自然不止負責置席的雜役。

    後衙,都孔目官錢忠明正坐著翻看麵前一摞各縣送上來的文書,一邊翻,一邊問道:“你是說,岑通判今日招呼那群京城來的人,最後沒用歌伎?”

    “是,本來已是備了,結果沒進去多久,眼看著就又給送出來了。”

    錢忠明笑了一聲,搖頭道:“學生到底還是講究些,厚不起臉皮。”

    手下人見他心情甚好的樣子,忙道:“錢孔目,下頭幾個縣都使人來送消息,隻說湊不齊那許多役夫去修堤壩,想要請州衙寬限些時限,因水澇不曾全退,許多地方還要人力來整理,稍晚一些,正好不傷及民本!”

    錢忠明冷哼一聲,道:“開口民本,閉口民本,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都姓趙一一打量我是傻子!前個月岑通判一說,州衙發了令,我就提醒過他們有這個事,結果這都過去多久了,還湊不齊人來!”又道:“別打量我不知道,必定是他們下頭想著借這機會,撈夠本了才能收心回來。”

    那手下陪笑道:“就知道什都逃不過孔目這一張利眼一一聽說他們已是備了厚禮,都送到府上了,隻求您幫著美言幾句,不要被通判逮著不放。”

    錢忠明還要再問,外頭就又來了個報信的雜役,道:“錢孔目,通判請你過去一趟。”

    錢忠明不緊不慢地把手頭資料收拾好,又鎖了門,方才慢慢朝著偏廳而去。

    錢忠明進門的時候,韓礪正在跟岑德彰說話,見得來了個人,便住了嘴。

    那岑德彰道:“正要介紹一番一一這是州衙頭多年的孔目,喚作錢忠明,十分得力,日後你若有什事,盡可叫他來幫著安排。”

    韓礪點了點頭,先起身行了一禮,方才道:“錢孔目。”

    孔目全稱都孔目官,乃是州衙的文書總核,管檔案、文簿、財政賬目、刑獄宗卷等等,因“一孔一目皆經其手”而得名。

    雖隻是個吏員,但正所謂“官無封建,而吏有封建”,像岑德彰這樣才上任半年,又是頭一回任通判這樣大親民官的來說,十個他加在一起,都未必有一個錢忠明熟悉州衙上下情況。

    一時那岑德彰又介紹韓礪。

    錢忠明聽完,連忙道:“下官已是久聞大名,這一位是太學有名的才子!”

    他連著吹捧了幾句。

    韓礪擺了擺手,卻道:“今次時間緊,實在要多勞錢孔目幫忙一一岑通判說前次已是安排四縣各征召民俠一千,還想請問進展如何?”

    錢忠明歎了口氣,道:“早已交代下去了,隻眼下各縣遭災得厲害,都來求情,想要寬限些日子,下官想著,若是急召,各處人手不齊,必定騰不出功夫去核實,說不得就胡亂安排人來交差,反而叫受災百姓雪上加霜,便做主寬限了幾日。”

    說著,卻是看向岑德彰,問道:“若是著急,下官就安排人急催一催,通判意下如何?”

    岑德彰聞言也是搖頭,歎道:“罷了,就再寬限兩日吧。”

    又轉頭同韓礪道:“正言,正好你前頭事情還要籌備一番,不如先跟其餘事,這民佚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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