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錨點。
遁出世間。
這便是遁世境最為淺顯的含義。
錨點。
顧寒自然知道是什,甚至於走了人之極路子的他,幾乎比任何人都快一步,尋到了屬於自己的錨點。隻不過。
如何遁出世間,反而成了一個大難題。
他可不會覺得。
所謂遁世,便是徹底脫離現世,斬斷和現世之間的一切聯係這簡單。
若真是如此。
遁世境不如叫避世境來得恰當。
而如蘇雲季淵這些在造物境走到了極致的人,更不會被卡主,無法突破了。
旁的不提。
單看自蒼茫時代以來,到永時代覆滅,如此悠久到近乎無限的歲月,出現過幾個遁世境便能知道了。滿打滿算,不過數十個。
將自己的理解說了,老者亦是唏噓了起來。
“想不到。”
“朋友年紀輕輕,體悟倒是勝過諸多壽元十倍百倍於你的人了。”
“你說的不錯。”
“所謂遁世,其實並非簡單的避世,而是在其之上……去定義。”
定義?
顧寒心一動,道:“何解?”
老者並未正麵回答,反而問道:“小友可聽過,入世出世一說?”
入世出世?
顧寒心一動,奇道:“我隻聽過常道,道,我道。”
常道,便是不朽境之下,受大道規則約束克製,命不由己。
道,便是代表了不朽境,與大道相合,道不滅我不亡。
我道,便是凝聚自我之路,自我之道,達到了一個我命由己不由天的境界……即是超脫境。
“初入超脫。”
“便有偽道,真道,執道,破道,滅道……乃至於道無涯之分。”
老者緩聲道:“而在道無涯之境,朋友你已經走到了第七步,堪稱亙古罕有……可說到底,都還在我道之中,還是超脫境的範疇。”
顧寒若有所思。
他其實一直在超脫之路上,隻不過越往後走,受天地大道的約束便越小,以至於讓他差點忘了這個事實了。最直觀的體現。
便是他在偽道境之時,尚且會被輪回時光這些至高大道所影響。
可如-….
他可任由這四道在身上衝刷,不損分毫。
想到這。
他突然開始理解,老者口中的定義是什了。
是框架。
是現世,是這放逐之地,是一切他所見所聞所感的框架!
自他開始修行的那一刻,直到他現在成就了造物境,開辟方寸天地,雖說修為,實力,眼界,威能……都提升了無數,可歸根結底,依舊還是在同一個框架之中!
這個框架很特殊。
並沒有明顯的邊界,或者存在的痕跡,卻偏偏束縛著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
“便如那潺潺溪流,匯聚成河,匯入大江,而江水濤濤,終是奔流入海……“
見他隱有所悟,老者笑道:“雖說溪水潺潺,河水悠悠,江水滔滔,大海無量……可終究,都隻是在這現有的源頭框架之內罷了。”
可……."”
說到這,他話鋒突然一轉,“溪流潺潺,寬不過三尺,是誰規定的?江河滔滔,奔流入海,一去不回,是誰規定的?上下四方,古往今來,又是誰規定的?”
語氣一變!
他的聲音競隱隱有了幾分振聾發聵之意!
“所謂入世!”
“便是在這既定的框架內,將自身之道打磨到極致,臻至圓滿!"
“造物境!"
“便是入世的盡頭,因為你已然身入汪洋之中,我道無涯,偉力無限,可演化萬物!”
一番話。
聽得顧寒心神動蕩,久久不能平靜。
“所以。”
“出世…便是脫離一切框架,成為定義框架的存在?”
“不錯。”
老者點頭:“便如那些虛,在它們的眼,錯亂和無序才是常態,才是正確的!和我們的認知完全不同!你不能說它們錯了,也不能說我們錯了……不過是被定義的認知不同而已!”
“那。”
“又是誰在定義這些不同的認知,不同的規矩,不同的框架?”
“跳出去!”
“初步地去看,去想,去感知.……那個定義這一切的源頭所在!”
看著顧寒。
他最後道:“這,才是遁世境的真正含義!”
沉默了足足許久。
顧寒才道:“這做,會很危險。”
拋開框架。
拋開認知。
拋開一切所有,將自己淩駕在另一個維度……弄不好就會連自我都沒了。
“所以,才需要錨點。”
老者坦言道:“它不僅僅是你回歸現實,回歸現有框架的坐標,更是你自身之路,自身之道的凝聚,縱然出了意外,無法回歸現世,亦能保持自我不失……能初步做到這一點,你便等於真正邁入遁世境了!”
顧寒陷入了沉思。
不知何時,老者已然是離開了雲台,回返到了天彎,他卻絲毫沒有察覺,腦海中不斷回想著對方告訴他的一切,以及他見過的那些遁世境的威能,漸漸有所悟。
跳出框架,自定方圓!
我身即錨,萬法不侵!!
時空自主,一念萬年!
道映諸天,投影顯聖!!
這!
便是他的下一步路,也是邁入遁世境真正的難點所在!
他自然明白,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所以他漸漸開始用一個以前從未有過的角度來觀察眼中的一切。
他看到,軍鎮內那些新生的孩童在嬉戲,他們的歡聲笑語,他們的成長軌跡,似乎都被一條無形的線牽引著,遵循著某種既定的模式。
他還看到,段瓊在指點那些族內的新生一代修行,一言一行,道法運轉,無不契合著某種深植於天地間的道理。
他更看到,天穹之上,那由軍鎮符文模擬出的日月星辰,其升落軌跡,光芒強弱,也嚴格遵循著一套精密的規則。
這一切,原本在他看來理所當然。
可如今。
他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種無處不在的……束縛感。
仿佛
仿佛有一張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的大網,籠罩了所有,定義了一切。
而他。
以及他所見的一切,都隻是這張網上的節點。
這張網太大太大。
大到他縱然第一次見到了其存在,卻無法揣摩其有多大!
所以。
他決定站得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