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落在巨大的水車上，潤濕了紅色的木頭，顏色愈發暗紅。

    魯道夫抬頭看了看近兩層樓高的水輪，饒有興致地問：“能不能讓它轉起來？”

    當地的領主自然答應，帶著人跑到水邊，拉起水車水道的閘門，湍急的河水湧入水道，深紅色的木質輪葉沉重而緩慢地轉動，磨坊的石磨發出雷鳴般的聲音。

    蘭克伯爵仔細打量這台據說有兩百年曆史的巨大水車，發現它的軸上安裝了軸承，這大的軸承還是第一次看到。

    魯道夫帶著蘭克、舒雲史迪加和皮斯托參觀水車一圈後進到磨坊，讓人把水車停下，將閑雜人等清走，隻留下君臣四人。

    魯道夫拍了拍巨大的石磨，手一撐跳了上去坐下，麵朝北方，二十公外正是這次作戰的目標佛倫斯堡。

    他示意其他三人找東西當椅子坐下，隨後問蘭克：“後勤物資幾天後到期？”

    蘭克拉過一個空木桶倒扣過來，拿來麻包袋墊好後坐下，同時回道：“回稟陛下，五天後所有物資到齊。”

    魯道夫有些等不及，想盡快拿下佛倫斯堡，享受勝利的喜悅。

    他斟酌一下遣詞用句後說：“我們在這浪費五天不太值得，能否有所行動？”

    蘭克心道這五天並不是浪費，而是協助拜恩公國的軍隊修建要塞，建立穩固的後方基地。

    他剛想勸說魯道夫不用太急，舒雲史迪加指向北方說：“佛倫斯堡就在眼前，我軍主力已集結完畢，目前士氣高漲。”

    “我認為應當立即進軍，不給守軍更多加固城防的時間，速度就是勝利。”

    “後勤不用擔心，五天的物資可以擠出來，早一天攻下佛倫斯堡，就能多省一天物資。”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軍人特有的直接。

    魯道夫看著舒雲史迪加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理，兵貴神速。”

    他內心傾向於這個直接而有力的方案。

    舒雲史迪加代表了幾位大貴族、王室騎士團和王室法師團的利益，所有人在漢馬城呆了兩年，急著享受勝利，然後回家。

    但是在漢馬城呆了兩年的不止他們，好些中小貴族也在這渡過了七百多天，有人老家那邊老婆新生的孩子都三個月了。

    他們家小業小，出來打仗是要發財的。

    韋森公國拿下鸛港所有人路過時都見到了，沒人不自量力和韋森大公比，但是美因茨公國在山楂村的操作提醒了所有人，萊茵聯盟還有那一條古老且有效的法律呢。

    所以中小貴族的代言人皮斯托立刻從空酒桶上站起來，聲音圓滑而帶著急迫：“陛下，舒雲史迪加伯爵的戰略自然高瞻遠矚，大軍一到敵人必然望風而降。”

    “然而，佛倫斯堡雖是主要目標，但次要目標不解決，主要目標也會受影響。”

    “周圍還有很多村鎮並未向我們效忠，很可能會在我軍進攻佛倫斯堡的時候給我們添麻煩，讓我軍不能集中精力攻城。”

    “鑒於這個原因，我建議先派兵清理這些村鎮，剪除威脅，並屏衛我軍後方和側翼。”

    他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所有人都能聽得出，這是那些中小貴族要效仿美因茨公國搶地盤。

    魯道夫眉頭微動，皮斯托的話戳中了政治的現實。

    別看那些貴族單個勢力不強，但通過聯姻等已經形成一個個小團體，而且叫嚷時聲音巨大，他需要這些貴族的支持。

    “皮斯托的顧慮…也有道理。”

    魯道夫猶豫了，目光在兩位伯爵之間遊移。

    舒雲史迪加的眉頭鎖得更緊，聲音提高了幾分：“陛下，皮斯托伯爵隻看到眼前的小利！”“北方！斯維埃王國的威脅我們必須考慮在內。”

    “考斯道夫絕非等閑之輩，這兩年的戰爭可以看得出他狡詐如狐，我軍若分兵四散，主力頓於堅城之下，力量分散，防線漏洞百出，考斯道夫豈會放過如此良機？”

    “若他忍著本土邊緣地區被蘇奧米王國蠶食，主力突然南下，襲擊我分散的部隊或脆弱的補給線，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我們的軍隊主力損失，恐怕會麵臨巨大的災難。”

    他的話語像冰冷的鐵錘，敲打著魯道夫的神經。

    魯道夫被這截然相反、又都言之有理的意見弄得心煩意亂。

    他看向蘭克伯爵，眼神中帶著求助：“蘭克伯爵，你意下如何？”

    蘭克一直沉默地觀察著。

    他深知國王的優柔，也明白兩位重臣背後代表的勢力與訴求。

    他隻有一件事能做，聲音平穩而清晰地說：“陛下，兩位伯爵大人所言皆是為王國大業考量，舒雲史迪加伯爵的擔憂關乎全局安危，皮斯托伯爵的提議則涉及軍心士氣，均不可偏廢。”

    他停頓了一下，整理思路：“我以為，舒雲史迪加伯爵率王室騎士團和王室法師團等主力之軍，盡快開拔，直取佛倫斯堡，保持壓力，達成戰略目標。

    “同時，允許皮斯托伯爵所協調的軍隊在主力周圍、有限範圍內，清剿佛倫斯堡外圍的村鎮據點，搜剿殘敵，獲取必要補給與戰利品。”

    他強調道：“但必須嚴格約束：分兵範圍不得離主力軍超過一日騎兵行程，且需保持緊密聯絡，隨時聽候主力調遣。”

    蘭克伯爵是宮廷貴族，沒有自己的軍事力量，也不像別的一些宮廷貴族般找雇傭兵在戰爭中尋找獲取土地的機會，因此在軍事問題上隻能和稀泥。

    魯道夫聽完，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這個方案似乎照顧到了各方，至少表麵上解決了眼前的爭執。“好！蘭克所言很好，就按此辦理！”他立刻拍板，急於擺脫決策的困擾，“舒雲史迪加伯爵，你即刻整軍出發！皮斯托伯爵，協調好分兵事宜，務必嚴令各部不得遠離，不得擅自深入和遠離！”舒雲史迪加伯爵臉色依舊嚴肅，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再強調風險，但最終隻是深深一躬：“遵命，陛下。”

    他轉身大步離去，盔甲鏗鏘作響。

    皮斯托伯爵則麵露喜色，躬身道：“陛下英明！我定當約束好諸位領主，確保他們為陛下分憂，不誤大事！”

    他也匆匆告退，去安排分兵事宜。

    魯道夫看著兩位伯爵離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千軍萬馬盡在掌握的壯誌豪情。

    蘭克伯爵看到魯道夫的表情，心想這算是一個好的開始吧，雖然出了鸛港和山楂村那樣的意外，但都是小問題，隻要接下來這一仗打好，建立起威信，以後的事可以以後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