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與青山嶺相距數百,高山林立,地勢險峻,人跡罕至。便在這群山環繞的山穀中,有個草木遮掩的隱秘山洞。不過,自從多年前的某個夜晚之後,再也沒有人踏入洞內。
這日的傍晚時分。
邛山出現在群山之間,他衝著草木遮掩的洞口投去一瞥,便要如往常般的轉身離去,忽又微微驚訝,一頭衝入山洞之中。
“頭領……”
幽暗的山洞盡頭,果然坐著一位男子。
隻見他身著道袍,相貌年輕,頭頂的發髻束著金冠,與從前沒有兩樣,卻又雙眸深邃、神威內斂,令人不敢睥睨。
“哎呀!”
邛山口中的頭領,自然便是於野,他一屁股坐在近前,伸手撫摸著胡須,喜不自禁道:“你閉關之初,老狐每隔數日前來查看,奈何始終沒有動靜,誰想你今日出關,嘎嘎!”
“我已出關多日!”
邛山再次凝神打量,愕然道:“你既然出關多日,何不前往青山嶺?你不念老狐與仙子的舊情倒也罷了,也該看一看蛟影,已數十年未見……”
“數十年?”
老狐沒有認錯人,獨守山洞的男子正是於野。他也在端詳著老友,目露親切之色,卻又微微皺眉,似乎遲疑不定。
“你前往九天,一去十三年之久,又在此處閉關二十載,前後已是三十四年!”
“星域六十年?”
“嗯,如今已是星域六十年的五月。”
“哦……”
於野沉吟不語。
星域二十四年,抵達神域,一晃眼過去三十六年,倘若沒有記錯,他於野在這個世間已渡過了四百二十七個春秋。
“蛟影她……”
“蛟影十四歲築基,二十五歲結丹,三十五歲修至金丹後期,小丫頭的修為進境實屬罕見,令仙子與老狐望塵莫及!”
邛山說起蛟影,臉上更添幾分喜色。
於野卻話語一轉,問道:“有無月神雙宮的動向,其他各方又如何?”
邛山兩手一攤,道:“為了守護蛟影,老狐與仙子早已不問山外之事,有關各方的動向,著實一無所知。”
於野不再多問,道:“我雖已出關,而境界未定,尚需休整一段時日,再去探望仙子!”他的臉上露出些許倦意,擺了擺手道:“天色已晚,去吧!”
“這……”
邛山剛剛拿出一壇酒,想要慶賀一番,隻得悻悻作罷,轉身鑽出山洞失去了蹤影。
“呼——”
於野背倚著石壁,長長舒了口氣,一時說不清是喜悅、或是擔憂,竟然心頭空虛而一陣忐忑不安。
正如所說,他已出關三日,許是境界未定、或心緒難平,故而一直沒有現身。
依照仙修功法,他渡過九九天劫,或已成就仙帝的境界,而如今改為神修,兩者的境界難以相提並論。依照神修的境界劃分,他應該修至神皇境界,而他的神劫卻被青鸞所毀,一百多道天雷差點讓他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幸有九冥魔塔的相助,這才得以重塑元神。而魔塔所消耗的二十年,堪比他人修煉百年之久,如今雖然恢複如初,卻始終弄不清他真正的修為境界。
再一個,便是蛟影!
轉眼之間,她已是金丹後期的修士,想必早已忘記前世,倘若再次重逢,他不知如何麵對,也不知如今的蛟影,是不是曾經的青蘿,故而他喜悅與期待之餘,又擔憂、遲疑,或者還有幾分惶恐,令他再也難以安心閉關。
於野起身走到洞外。
夜色,已然降臨,群山,籠罩在明亮的月光之下。
洞外有塊突起的崖石,就此坐下,夜色入懷,心境頓然舒緩了幾分。
於野翻手拿出一個酒壇,默默飲了口酒,隨著酒氣長籲,他抬頭看向天上的明月。
冥冥之中,也許自有注定,而前世的因,與今生的果,已屬不同的天地,又能否重續前緣……
……
從夜晚到晝間,於野坐在洞口前,接連飲了幾壇老酒。老酒,為當年的冷塵師兄所留。雖然故人已逝,卻酒味更濃,便如這蹉跎的歲月,看似流水遠去,而伴隨的滄桑與寂寞,已難以紓解……
三日後。
於野隱去身形,獨自穿行在群山之間。
境界未定,姑且罷了,卻怕境界跟不上修為的提升,致使心境雜亂而惶惶無措。他亟待調整一段時日,再去麵對明日的到來。
有群山遮擋,倒不虞泄露行蹤。如此徜徉於山水之間,倒也悠然忘我。
午後時分。
眼前出現一片河灣,老樹、村落一如從前。隻是村外的草舍門前,多了一圈花藤纏繞的籬笆,還有一老者躺在樹下的竹榻上,敞著胸口、兩眼微閉,手拿著蒲扇,銀白色的胡須隨著鼾聲時起時伏,儼然一位山老漢在納涼假寐。
草舍前後,未見他人的蹤影。村的凡人也守在家,享受著午後的悠閑時光。
於野遲疑片刻,化作一陣輕風越水而過。
他沒有理會老者,徑自來到草舍門前,嗅著花藤的花香,再次左右張望,忽然驚呼聲響起——
“何人?”
假寐的老漢已丟下蒲扇,瞪著雙眼走了過來。
於野也是微微愕然,隻得現出身形。
“哎呀!”
老漢,或邛山,鬆了口氣,悄聲抱怨道:“屋子前後暗藏禁製,你該知會一聲,嚇死老狐了……”
於野尷尬不語。
草舍四周設有禁製,卻極其隱秘,當他察覺之時,已驚動了老狐。隻見他虛張聲勢般地拍了拍胸口,示意道:“有何吩咐,進屋說話……”
便於此時,草舍門扉忽然開啟,從中走出兩人,一個是滿頭銀發的婦人,粗布衣裙,清秀的臉頰帶著滄桑之色,一個是十六七歲的少女,粗布短衣,秀發披肩,五官精致,雙眸靈動,嘴角掛著頑皮的笑意,儼如一位山野小子,她雖已隱去修為,而縱目神瞳之下依然能夠看出她是一位金丹後期的修士。
“你……”
銀發婦人見到於野,微微一怔。
“咦?”
她身後的少女也是驚訝一聲,衝著於野上下打量,好奇道:“婆婆、伯伯,何人造訪呀?”
而不管是婆婆,還是伯伯,皆神色感慨,欲言又止。
於野更是猶如雷擊,已是僵在原地魂不守舍。
少女,便在三丈之外,她的五官相貌,一顰一笑,尤其狡黠聰慧的神態,分明便是當年的精靈仙子,已然重塑肉身而回到人間,卻當麵不相識,她已忘記了前世……
於野的念頭一閃,忽然擺了擺手道:“本人途經此地,問道而已,告辭!”他轉身走出院子,逃避般地匆匆離去。
邛山緩了口氣,如釋重負道:“嗯,問道的路人而已!”
婦人,或青衣,帶著莫名的神色點了點頭,伸手將少女拉入草舍,輕聲道:“修仙也好,修神亦罷,唯專心向道,方有所成!”
“嗯,蛟影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