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朦朧,薄霧淡淡。
一道人影穿過林間的小徑走來,他身著短衫,相貌年輕,火工雜役的裝扮,肩頭的竹竿挑著一對水桶。
前方傳來飛瀑的水聲,並且出現一條布滿青苔的石階。
拾級而下,山石環繞之間,霧氣氤氳,水波不驚。一旁的石壁上,隱約可見三個大字——七星潭。
便是此處!
“當——”
於野放下擔子。
七星潭,他挑水的地方。
每日晨間,夥房蒸煮飯食,故而他要先行挑滿水缸,之後再上山砍柴。
頭一日充當火工,不敢懈怠,於是他起了個大早。水桶為木頭打造,兩尺大小,頗為笨重。
“嘩啦——”
木桶入水,頓時驚醒了沉寂的潭水,一陣霧氣擾動,層層漣漪擴散開來。
“砰——”
於野抓起木桶放在石階上,手臂微微一震。
木桶加上潭水,怕不有百斤之重。所幸他力氣尚在,倒也無妨。
轉瞬之間,兩個木桶裝滿了水。
於野拿起竹竿挑起水桶,循著石階往回走去。隨著他步履加快,沉重的水桶壓得竹竿“吱呀”作響。
穿過小徑,走過山林,三五之後,他回到了七星崖。
山穀中依然晦暗不明,卻有光火與人影閃動,應為夥房的差役,在忙著燒製熱湯、蒸煮飯食。
於野將兩桶水倒入石甕般的水缸之後,微微有些氣喘。
雖說力氣尚在,卻傷勢未愈,挑了一趟水,虛弱的身子頓顯疲態。
而他喘息之餘,低頭看向水缸。
兩桶水,僅僅裝了水缸的三成,也就是說,他要跑上三四趟,方能裝滿一缸水。裝滿兩個水缸,豈不是要跑上七八趟,耗去數個時辰?
這般折騰下去,莫說上山砍柴,想要療傷,或恢複修為,更是無從談起,說不定明日到來之前,他便被趕出七星崖。
於野怔怔片刻,挑著木桶轉身離去。
片刻之後,回到水潭邊,四下寂靜無人,氤氳的水霧迷離如舊。
於野為木桶裝滿了水,並未急著返回,而是伸手撩起潭水喝了一口,順勢將一個玉石戒指揣入懷中,這才挑起擔子原路返回。
回到七星崖,天色漸明,山穀中的人影多了起來,弟子、雜役已相繼起身,或是清掃、或是劈柴,或是來回走動,一片忙碌的景象。
於野直奔水缸,傾倒木桶之時,悄悄摸出戒指,水缸頓時滿盈,他又拎著木桶走向另一個水缸如法炮製,然後將竹竿、木桶放置一旁。
沒人發現異常?
也沒人留意他的舉動。
於野抬眼一瞥,拍了拍腰間的柴刀,撿起一捆繩索,奔著穀外走去。
而他剛剛走出山穀,一個壯實的漢子大步來到水缸前,“呸”的啐了一口濃痰,自言自語道:“那小子竟敢偷懶,咦……”
兩個水缸,均已裝滿了水?
便於此時,又有一個漢子走了過來,衝著他點頭賠笑——
“任師兄!”
“哼!”
任川哼了一聲,道:“禾甲,你是我招納的火工,將餘下的水缸挑滿,不然難向魯師兄交代!”
“遵命!”
叫作禾甲的漢子看著碩大的水缸,麵露畏難之色……
離開七星崖,前行三五,便是七星潭,繞過潭水往右而行,再去不多遠,有一座長滿樹木的石山,雖然僅有百餘丈高,卻占地十餘,並且臨近雙月山的地界,故而命名為星月峰。
星月峰已在眼前。
山腳下,於野的肩頭扛著繩索,腰間插著柴刀,就此抬頭張望。
倒是滿山的古木,均有合抱粗細,十餘丈高,卻難尋低矮的樹叢,或枯朽的樹幹,如何砍伐劈柴?
且奔山上尋去。
卻沒有路徑,隻能攀爬而行,翻過嶙峋的怪石,越過盤虯錯節的樹根……
不知不覺,來到山頂。
於野微微氣喘,麵露苦笑。
想他一個山的獵戶,何曾這般不堪,修為尚在其次,關鍵是傷勢未愈,一身力氣難以持續。
已是日頭高照。
日光,與星域似有不同,更為熾烈,也更為耀眼奪目。
山頂之上,林木稀疏,能夠看到七星崖與七星潭的霧氣,還能聽到飛瀑的水聲,像是沉悶的濤聲而隱隱響徹不絕。
遠處,則是群山延綿、奇峰高聳、氣象萬千,卻依然不敢施展神識查看,暫且不知古星台與雙月山的天日峰的具體所在。
多想無益,砍柴吧!
於野放下繩索,抽出腰間的柴刀。
繩索,樹藤編製,用來捆綁木柴;柴刀,當然是劈柴之用。
於野看了看刀刃殘缺的柴刀,隨手丟在一旁,轉而四處尋覓,找到一株尺餘粗細、數丈高的鬆木。他悄悄摸出一把短劍,猛然舉起奮力劈下。
劍光一閃,鬆木輕輕震動,然後緩緩倒下,“轟”的一聲碎石、樹枝飛濺,隨之炸開一團塵霧。
於野忙將短劍揣入懷,帶著戒備的神色左右張望。
短劍,乃是一把飛劍,即使沒有法力的加持,也能夠砍斷一株粗大的鬆木,卻不敢讓人知曉。
並非莽撞,實屬無奈。
本想老老實實當個火工雜役,奈何傷勢未愈、體力不濟,於是挑水的時候,便以納物戒指收納潭水,悄悄裝滿了兩個水缸,而破損的柴刀不堪使用,他隻能繼續弄虛作假。
不然呢?
身份來曆都是假的,裝什正人君子,若不想被人趕下山區,唯有不擇手段。
嗯,不擇手段,曾經令他不齒的行徑,如今已是駕輕就熟。
遠近未見異常。
於野再次舉起短劍劈砍樹根,以免留下利器的痕跡,之後將樹幹劈成木柴,捆紮成擔,想起沒有攜帶竹竿,又削了一根樹枝替代,餘下的木柴,則是被他堆放一旁。
砍柴三擔?
一擔木柴的分量,便有三百餘斤,足夠應付差事,餘下的細水長流,應付個七八日並非難事。
卻不忙返回。
於野看了眼天色,稍作歇息,然後圍繞著山頂查看。
山頂一側的十餘丈外,有塊崖石,石頭下方凹陷,猶如淺淺的山洞。
於野摸出短劍又是一陣挖掘,當山洞變成丈餘大小,他又以樹枝、碎石遮住洞口,然後爬進去坐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雖說投機取巧,卻忙碌了大半日,傷勢未愈的他,早已是疲憊不堪。
光芒一閃,狹小的山洞內落下一尊石塔,僅有數寸大小,彩虹環繞、威勢渾然。
於野看著熟悉的石塔,疲倦的臉上露出一絲慶幸之色。
九冥魔塔,是他從頭來過的最大倚仗。
他正想著如何安放魔塔,又忙催動神識,魔塔連同短劍,已消失無蹤。
便於此時,洞外傳來腳步聲與驚訝聲——
“咦,山上竟有成堆的劈柴,倒是便宜了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