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各懷鬼胎
“什情況?什情況!”
一聽到城堡外傳來的轟鳴聲,三名宮廷伯爵都坐不住了,紛紛驚恐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們離開密室,循著樓梯快步前往城牆,在半道上撞見兩名慌慌張張前來報信的士兵。
“大人,是火炮,敵人在用火炮攻擊城堡!”
士兵們的眼中充斥著惶恐與不安,他們以為敵軍即將要發動攻城戰。
按照橡樹郡敗軍的經驗,每當炮火聲停下,敵軍就會發動潮水般的攻勢,而且是步兵與弓兵的協力攻城。
“快,去城牆!”
加埃伯爵迅速帶著兩名老夥計拾階而上,他們剛登上金鹿堡的東門,正好趕上敵軍的第二輪齊射。
隻見十幾枚炮彈帶著駭人的破空聲呼嘯而至,東門上的塔樓瞬間就被砸出十餘處破洞。
木屑飛濺,兩名士兵雖然害怕,但還是下意識地護在加埃伯爵身前,用寬闊的背部擋住了炮擊衍生的濺射傷害。
當轟鳴聲暫且停歇,加埃伯爵掃視一片狼藉的東門,隻見塔樓在兩輪炮擊的洗禮下已是千瘡百孔,幸好戰前加固了一波,不至於搖搖欲墜。
塔樓附近的城垛也出現了損毀,還有一名倒黴蛋士兵因撤退不及而被石彈砸中背部,人躺在地上,背部明顯凹陷,眼瞅著是沒命了。
加埃伯爵登上東門,一臉鐵青地望向湖對岸,隻見金鹿湖東岸的岸堤上二十餘門青銅臼炮一字排開,炮管處還彌漫著淺淺白煙。
在火炮後方,則是一排排全副武裝的士兵以及迎風招展的各色軍旗,氣勢甚是驚人。
仿佛下一秒,這些士兵就會呼嘯著衝上陸橋,對金鹿堡發起決死衝鋒。
留著山羊胡的中年宮廷伯爵打量著城牆上的慘狀,不解地撓了撓頭:“這林恩到底是什意思?他不是才送來勸降信,剛送完信就炮擊城堡?”
雖說遭受炮擊的守軍有些狼狽,但因為事先有心理準備並及時回避,損失倒算不上太嚴重。
可見橡樹郡傳來的情報並沒有錯。
這些火炮聽著確實嚇人,但其威力還無法直接擊穿厚重的城牆與城門,無非就是破壞力比投石機更強一些。
而且火炮有發射間隔,每一次裝填石彈都需要好幾分鍾的時間。
在這位宮廷伯爵的視野,湖對岸的敵軍炮手已經開始清理炮管並重新裝填了。
隻不過他對火炮的發射流程並不完全了解,看不懂這些步驟背後的作用與意義。
為了防止肉身抗炮,加埃伯爵帶著兩名老夥計又撤下了城牆。
這火炮的射程遠超弓弩,隔著近五百米的距離都能打到城牆上,堪稱賴皮,除非己方也配備一批火炮,否則幾乎沒有反製的手段。
若想摧毀這些火炮,就隻能派出軍隊穿過陸橋攻入敵陣。
但以金鹿堡的孱弱兵力,怕不是在半路上就被敵軍的荒民弓手射成了刺蝟。
山羊胡伯爵一邊走一邊追問:“我們就這走了?若是敵軍突然攻城該怎辦?”
加埃伯爵輕哼道:“白河伯爵這是在催促我們盡快投降呢,他不過是想用火炮嚇唬嚇唬我們,絕不會輕易強攻城堡的,就算他真要攻城,我們也無需害怕,以城內的兩千士兵,守上一兩年絕對沒有問題。”
這並非加埃伯爵盲目自信,而是他有底氣長時間堅守城堡。
金鹿堡的地形實在是太過優越了。
由於所處的湖心島麵積狹窄,敵軍即便頂著漫天弩箭穿過陸橋,也隻能在東門外展開兵力與攻城器械。
換言之,金鹿堡雖然陷入重重圍困,卻無需擔憂敵軍從四麵八方發起攻勢,隻需要堅守東門即可。
以兩千人的兵力守護一門,足可抵禦千軍萬馬。
且城堡內完全不缺食物與水源,倉庫中的餘糧足夠吃到明年年末。
山羊胡伯爵又問:“那要是到了冬天該怎辦?等湖水結冰,敵軍就能從所有方向發起攻勢,我們的戰艦也將被凍結,無法保護湖麵。”
加埃伯爵聞言冷笑:“冬季?那林恩真有耐心能等到冬季?且不論冬季嚴寒與暴雪對士兵的恐怖殺傷,琥珀港的奧托又豈能容忍林恩到冬季?”
冬季的冰封期幾乎是金鹿堡唯一的弱點,但冬季的嚴寒與風雪又能抹平季節的缺陷。
在北境的曆史上,從沒有哪個統帥敢頂著深冬的寒冷發起戰爭,都無需敵人動手,‘冬將軍’便能將他的軍隊給收拾了。
山羊胡伯爵緩緩點頭以示讚同,隨後再問:“那我們現在該怎辦?還與林恩談判嗎?”
三人這時已經走下城牆,剛一落地,上空又傳來一陣刺耳呼嘯聲,隨後便是轟隆隆的炮彈落地聲。
有一枚炮彈甚至砸在了城牆邊的馬廄上,直接將馬廄的房頂砸出了一個大窟窿,戰馬的嘶鳴此起彼伏。
三名伯爵則是下意識地緊貼牆根,同時大腿鼓顫,膝蓋也不由發軟。
實心石彈的破壞力的確不夠強,可也不能任由敵軍這轟炸下去啊!
那炮彈的呼嘯聲可遠比投石機要嚇人,堪比死神收割靈魂時的咆哮。
若是敵軍不停歇地發射石彈,這城堡內的守軍就別想睡個安穩覺了。
且塔樓、城垛乃至公爵居住的主樓都將無一幸免,到處都會被砸出刺目顯眼的窟窿。
加埃伯爵領著兩名老夥計又回到了密室,落座後他直接表態:
“為什不談判?我們當然要繼續與林恩保持聯絡,他開出的條件絕非他的底線,我們一邊堅守城堡,一邊試探他的底線,盡可能將條件談到最優!”
加埃伯爵絕對是洛泰爾最忠誠的部下之一,但他的忠誠隻對洛泰爾完全生效,而非現在的沼地公爵奧爾格。
一段時間的接觸下來,加埃伯爵意識到這位年輕人缺乏成為合格公爵的能力與品質,絕不是可以完全托付的明主。
既然如此,他為何不為自己爭取一份最優質的投降價碼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一行事準則放在任何時代都符合絕大部分人的價值觀。
加埃伯爵又不是獨自一人,他有妻子,也有還未成年的兒女,他要為自己的家人負責。
另外兩名伯爵交換了一番眼神,山羊胡伯爵緩緩開口道:“這件事我們願意聽從你的安排,我們都有家人,不能給一座終會死去的城堡陪葬。”
見兩名老夥計都唯自己馬首是瞻,加埃伯爵滿意地點點頭:
“嗯,不過這事也不能急,如果林恩迫於東邊的壓力主動撤軍,那我們也不能錯過重建金鹿堡威望的機會,我會根據情況變化來調整談判策略,並盡可能為我們爭取到一個真正的貴族頭銜。”
總而言之,優勢在他。
加埃伯爵所追求的,是確保自己與老夥計們在新生沼地領的地位與財富。
至少,他現在所統領的這批軍隊要保持相對獨立性,最好是能擁有一塊或者多塊貨真價實的伯爵領。
他早就對自己那個‘宮廷伯爵’的頭銜有所不滿,做夢都想成為一名真正的伯爵。
“真正的貴族頭銜,這是好事啊!”山羊胡伯爵也跟著幻想起來。
這北境,有幾人能忍受住領地與頭銜的誘惑?
不過山羊胡伯爵隨後又麵露擔憂:“但我聽說那林恩的白河領沒有冊封一名封地貴族,以他的吝嗇性格,真的願意將領地割舍給我們嗎?”
加埃伯爵摸了摸頜下濃密的棕色絡腮胡,自信滿滿地分析道:
“,這件事可由不得他!我今天上午剛收到消息,來自南境的兩路大軍已經侵入穀地領,有一路軍隊甚至在沿著靜河南岸迅速西進,據說兵力過萬。
若是這支軍隊渡過靜河侵入峽穀郡或者橡樹郡,到時候林恩恐怕還要哀求我們歸順,並主動將領地賞賜給我們!”
林恩雖已包圍金鹿堡,但兵力終究有限,無法做到嚴絲合縫,且缺乏水麵力量。
眼下金鹿堡依然可以通過水路從外界獲取消息,甚至還能順帶去幾座自治市收購些物資。
沼地領的這些自治市雖然名義上歸順了林恩,可卻依舊保留有相當大的自主權,城市中的黑市商人們更是借機大發戰爭財。
加埃伯爵現在就寄希望於這兩路南境侵略軍能給林恩足夠壓力,並迫使林恩在談判中節節讓步。
大貴族在邊境地區冊封貴族用於抵禦外敵,這在整個狄厄瓦斯大陸上都是常態。
這就有點類似於東方唐末時期的節度使,為了更方便在邊境地區抵禦外敵,而被迫分割領地設立軍事貴族,並將地方上的行政、軍事與司法權力都授權下去。
在通訊落後的古代,這絕對是最高效的軍事政策,唯一的問題就是容易造成分裂。
而在加埃伯爵眼,這純粹就是雙贏。
林恩通過分封貴族,獲得了金鹿堡守軍的投降與效忠,他也因此得到了金鹿堡乃至整個沼地領的所有權,還獲得了一支能有效抵禦外敵的軍隊。
以加埃伯爵為首的守軍將領則獲得了真正的頭銜與領地,並保留了軍隊的相對獨立。
唯一的輸家,或許就是年輕的沼地公爵奧爾格。
他的頭銜與領地將成為林恩的戰利品,肉身則成為加埃伯爵等人的投名狀。
若是運氣好,他興許還能保住一條命,隻是餘生都將在漫長而孤寂的軟禁中度過。
但此刻的奧爾格並不知道三名宮廷伯爵的算計,他的確是太困了,喝了兩杯濃酒後竟真的沉沉睡去,連炮擊聲都沒將他驚醒。
金鹿湖東岸的軍營,林恩坐在椅子上,右手托著下巴,端詳著桌上的軍情。
這份軍情來自駐守西郊縣的老三揚。
軍情的內容相當簡潔,主要記錄了兩支南境侵略軍的動向。
其中哈維伯爵正在鏡鐵領攻城略地,接連拿下了好幾座小型城堡,唯有以鐵堡為首的少數幾座中大型城堡還在堅持抵抗。
萊納伯爵則兵分兩路,其中一路沿白河左岸北上,意圖渡過白河侵入白河領腹地。
另一路則向南渡過靜河,並沿靜河南岸迅速向西推進,已經有兩座沿河的小型城市遭其毒手,整個城市都淪為了廢墟。
書記官維克多肩負編寫史書的重任,正提筆記錄著近期發生的重大事項,嘴上則滔滔不絕地分析道:
“大人,哈維的意圖很明顯,就是先攻占鏡鐵領,而後再攻取整個穀地領,萊納的意圖則不太明顯,但我認為他的主攻方向應當是白河領。”
“我的看法與你完全不同,那支沿白河北上的軍隊隻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萊納的主力是那支活躍在靜河南岸的部隊。”
林恩一邊說著,一邊起身看向身後地圖,並提起筆在地圖上標記了兩支南境侵略軍的動向。
他的判斷並非來自確切情報,純粹隻是豐富經驗帶給他的直覺。
白河領固然富庶,但防禦密不透風,即便萊納伯爵集結全部兵力強攻,也難以突破白河防線。
而且若是那支沿河北上的部隊是他的主力,那他的退路隨時有可能被三河城與西郊縣守軍截斷。
綜合判斷,這支大概率是萊納故意分離出來的棄子,目的就是為了吸引林恩的注意力。
而靜河南岸的那支敵軍則擁有相當多的選擇空間,既可以北渡騷擾正處戰亂的沼地領,也可以繼續在穀地領燒殺擄掠,其後路也無憂,隨時可以沿著來路退回鏡鐵領。
林恩打量著地圖,輕笑道:
“這位萊納伯爵,哦,還有金鹿堡的加埃伯爵,可都是些狡詐的狐狸,兩人都幻想著利益最大化,尤其是後者,他竟然想成為一名真正的伯爵,還毫不知恥地張口向我索要峽穀郡做領地。”
加埃伯爵甚至沒有親自手書,而是讓去金鹿堡送信的使者代為轉達,絲毫不留把柄。
維克多放下鵝毛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說道:“我懷疑,這加埃已經知道了南境人的動向,在接下來的談判,他應該會以此來要挾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