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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塵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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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晏永安二十三年,永安帝改元豐靖;又七年,永安帝駕崩,後輩子孫尊其為世祖烈皇帝、應乾授命廣運肅武昭烈仁聖大皇帝。
此後,大晏太子朱承嗣繼位,改號弘成。
時至今日,距離弘成皇登基已經過去近二十年,恰是雙十之數。
仔細掐算,大晏建國整好五十年。
這四五十年間,津門日新月異,漁獵農耕,千行百業,可謂生機勃勃。
除卻這些,津門的喪葬行業更是一騎絕塵,莫說放眼大晏,便是開眼看世界,也是橫掃四海列國的存在。
在此期間,徐青之名在京津地界可謂家喻戶曉,津門傳的是徐掌櫃援助鰥寡孤獨者,使其老有所葬的美名;京城傳的則是徐掌櫃給開國皇帝主持大喪、給內閣大臣吳家雙傑主持出殯的大名。
如今徐青年近白首,隻消九九重陽日一過,便整好滿一百歲。
雖說生辰還差半月,但頗負盛名的“徐老先生’,儼然已經成為了眾人口口相傳的活神仙。人都說這是徐掌救扶老弱,不使凍骨曝屍荒野積攢下來的德行顯化。
更有甚者,稱徐老先生已然是半仙之身,隻消重陽生辰一過,就要立地飛升,成為仙人。
這些話原沒甚由頭,徐青讓傳堂探查謠傳根源,才發現是那榮升齋的說書先生“誇大其詞’,捏造杜撰出來的市井傳說。
究其本質,無非是郭寶林、郭從文父子都沒熬過他。
而徐青答應郭從文,在他死後便把東陽遊記原本贈送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事到如今,郭家孫子輩眼看完不成祖宗念想,甚至自個都有可能熬不過徐掌櫃時,郭家子孫索性就把所有不甘心,當做包袱抖了出去。
反正不是他郭家不爭氣,是人徐掌櫃本來就不是凡人!
這一宣泄,心反而覺得舒坦。
徐青無話可說,他原本計劃便是在百歲“離世’,畢競津門都認老臉。
什是認老臉?
遠的不說,就比如徐青離世前最後超度的一人一一張小嘴。
那張小嘴原是新平街張記食鋪的掌櫃兼掌勺大廚。
但要論起飯菜做的好吃,大夥還是隻認張小嘴的父親,張大嘴。
那張大嘴也曾由徐青超度出殯。
三十多年前,張大嘴因與人爭執,拿菜刀砍傷了人,被處以兩年徒刑。
這兩年間,張記食鋪便是由張大嘴的兒子,張小嘴接手。
但哪怕張小嘴得到大嘴真傳,做的飯菜也與自家父親一般無二,可大夥就是覺得小嘴的飯菜不如大嘴。後來大嘴刑滿歸來,重新去往後廚開始掌勺做菜,然而來吃飯的卻都說小嘴你這手藝怎越來越差了?前來用餐的食客你一言我一語,都說張小嘴的不是。
你說說你,廚藝不如你爹倒也罷了,怎自個還能再倒退的?
張小嘴瞪大眼睛,心是既憋屈又鬱悶,他當時就忍不住吐露真情道:“我爹剛回來,今日這飯菜就是我爹做的,你怎還說我的不是?”
在後廚的張大嘴聽到動靜也跑出來問怎回事。
眾人一瞧,嘿!還真是大嘴回來了!
“我倒是怎一回事,想來是大嘴兩年不掌勺,手藝生疏了,不然這菜的味道怎會連小嘴都不如..”
張大嘴納罕道:“什叫我手藝不行了?我這兩年雖說被發去徒刑,但在那邊做的也是掌勺活計,又怎可能會手生?”
張小嘴心也委屈,他這兩年一直提升廚藝,改良菜品,為的就是證明自個兒。
但眾人對他的印象,卻從未改變過。
說來說去,到底還是接受新鮮事物的成見問題。
如今徐青的喪葬鋪子也是同理,若津門喪葬行哪日換了主事之人,名頭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如現在這般響徐青琢磨著能多熬一天是一天的想法,便把“離開’的日子定在了半個月後,也就是他的生辰,九九重陽日那天。
津門這邊,徐青剛定好日子。京城那頭,年過花甲的弘成皇也選好了儲君巡幸津門的日子。“朕尊佛敬道,但卻從未有過求仙問道的執念。”
操勞國事多年,早已身心俱疲的弘成皇,已經開始著手布局身後事。
他咳嗽幾聲,強打精神道:“奈何朕之子孫無有如先帝般聖文神武者。為今之計,朕隻有兩條路可走。弘成皇抬眼看向已經九十高齡的鎮國公,繼續道:“一則,朕往日專注國事,未盡儲君教導之責,若朕可以尋得延壽之法,哪怕隻多活三年也好. . .”
三年時間,雖然不長,但足夠他完成所有事務的交接。
若不能親眼看到太子步入正軌,弘成皇便是死了,恐也難以瞑目。
“二則,便是給太子尋一位聖師輔佐,這聖師需得是有雄才大略者,才能勝任. . .”王梁眼觀鼻鼻觀心,始終未發一言。
自從吳家兄弟與顧家少陽相繼離世後,老古董王梁就成了唯一一個位極人臣的元老大臣。
開府儀同三司,賜九錫,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封鎮國公.….
能享有的地位讚譽,王梁都已經享受到,他若想再進一步,除了造反,就隻能是追加亞父之名,名留青史。
弘成皇看著不發一言的王梁,忽然問道:“鎮國公可願做新皇聖師?”
王梁眼皮一抖,當即顫巍巍起身拱手道:“臣已年邁,大限就在目前,又如何能做得帝師?”弘成皇看了會兒滿頭白發的鎮國公,歎道:“既是如此,朕便隻能另尋名師。”
“朕聽聞津門井下街有喪葬先生名徐青者,頗有賢名,更有甚者傳其為在世真仙,朕欲讓監國太子親自去請徐賢者,拜為聖師,鎮國公意下如何?”
王梁沉吟片刻,點頭道:“老臣見過徐先生之才,確實當得聖師,不過徐老先生如今已有百歲高齡.”
弘成皇笑道:“未及百歲。朕曾遣人探查,其人九十有九,過了重陽,才到白首。”
“至於高齡...既是在世真仙,想來徐賢師的百歲和青壯之士,並無分別。”
王梁拱了拱手,最後諫言道:“徐先生與先帝素有舊情,若殿下未能請得先生出山,也應當以禮待之,勿要遷怪。”
弘成皇點了點頭,轉而道:“國公說的不錯,為保險起見,朕還需遣人去訪求方外異人,得道之士,傳授朕返壽溯流之法,以期三年壽數。”
弘成十二年,八月。
天師府新任天師張殊方、古覺寺三覺禪師陳留兒,各領天子諭旨,前往各大名山道場尋訪存世真仙。張殊方乃天師府正統真傳張平生的弟子,其人淡泊明誌,守正不阿,是大晏開國君主尚且在世時,由徐青親自舉薦的有道之士。
在與陳留兒分道而行前,張殊方言道:“據家師所言,當今世上現存有十一位真仙,其中僅有五位擁有固定道場。”
“一位叫做葛洪溫,是衡麓山鬆雲觀人士;一位叫做莊童生,在玉池山蓮花洞修行;還有一位淨虛真人,是大行山五老觀人士;再有一位喚作顧遠讓,是州條山人。”
陳留兒笑道:“這才四個,還差一個.. .是了!聽聞令師張平生在三台峰修行,如此剛好五個。”張殊方道:“貧道自然要先去三台峰一趟,若家師並未雲遊,或可為陛下求來強身之法。”“除了家師,貧道記得三覺禪師的師父,那位不修邊幅的心緣長老,也是位了不得的入世活佛。”陳留兒笑容一滯,有些無奈道:“我師無有道場,行走天下便是修行,不過貧僧會盡力去尋覓師長蹤跡,若有緣法也省的貧僧再去往他處。”
張殊方點頭道:“即便如此,你我還是要提前做好打算,不知三覺禪師尋師不成後,打算去往哪處真人道場?”
陳留兒沉吟道:“你隻說有五位在世真仙,而貧僧這卻也有幾位不世出的真仙消息。”
“這倒是稀奇,禪師快說來聽聽!”
陳留兒目光飄遠,悠悠道:“第七位該是中州謝瓊客;第八位是桃都山大巫,單名一個夷字。”“還有一位就在左近,我卻不能與你言說。”
張殊方心中微動,試探道:“你說的這位莫不是在津門地界?”
見陳留兒神情有異,張殊方頓時了然。
“家師與京津這位算是故交,貧道幼時在中州也與其有過一麵之緣。”
陳留兒心情複雜難明。
說好的喪葬先生,怎私底下交友就如此廣泛?
陳留兒瞧著張殊方,心已經浮現出先生一邊逗他這個小和尚玩,一邊又在中州地界與某個張姓小道童逗樂的畫麵。
“先生雖在紅塵俗世間,但卻無意世上榮華,也無心插手朝政諸事,此番朝廷聘請真人出山,先生未必會答應,不過有你我出麵,結局或許會有不同. . ..”
“依貧僧看,倒不如就由張道友去請先生,如此道友也能與先生一敘舊情。”
陳留兒跟隨徐青時間不算短,自然比張殊方更加了解對方脾性。
朝廷上的事,換駕崩的朱天子親自去求或許還能有些說法,但現在.. ..
莫說他和張殊方,就是兩人的師父來了,也不見能請得動。
陳留兒嘴上說著讓張殊方去,卻隻是想全對方一份舊情,至於請先生出山,不過是一個由頭罷了!張殊方不知內情,還真就以為自己能請動徐青。
在謝過陳留兒後,他便捧著禦旨璽書,徑直去往津門,征聘徐賢師出山。
井下街,棺材鋪。
徐青正與逸真師姐商議該選個什死法時,卻忽然心血來潮。
原是道行已至仙境的徐某人神性通靈,在張殊方決定前來拜訪的那一刻起,他便心有感應。“師弟?”
聽到師姐詢問,徐青頓時回過神來。
他摒去雜念,繼續問道:“師姐真不打算合葬?左右隻是個相鄰的衣冠塚,又不埋在一塊兒,當不得真逸真道長繃著臉,好一陣思想鬥爭後,方才低聲答應下來。
“以後師弟可不能這般胡來了。”
徐青知道師姐指的什事。
無非是早年他自作主張,說自個拐了五老觀的女真人後,這才有了合心如意這對孫兒孫女。扯謊容易,圓謊難。
眼下兩人一個三年前就已經偽造離世,徐青這個後逝者,總得把戲做全套,將自個的墳選在無咎坡與師姐相鄰的位置才好。
隻有這樣,旁人才不會生疑。
離開棺材鋪,徐青破天荒的命所有杠房停業一日,同時吩咐李鐵柱召集杠房各房杠首,又與街坊鄰居發去請帖,邀來所有相熟之人做個見證。
“幹爺喚我等過來可是有什要緊事?”
馮正南帶著自家老頭,如約來到井下街。
徐青瞧著身高九尺,醜到天花板的馮正南,卻是與當年的驅魔真君一般無二!
“今日喚汝等過來是有些事要交代。”
徐青掃視一圈新老交替的麵孔,心中愈發感慨。
“我如今已有百歲,汝等皆是我故交之後,我若離去,自然也要與列位告別。”
馮正南驚道:“幹爺何出此言?”
徐青笑道:“人總有一死,我已察覺大限將至,是以早早讓人準備好壽衣壽材,就等你們過來,好送我一程。”
說罷,徐青又言道:“傳聞說我是在世神仙,卻不知我隻是知天命而已。今日我天命將至,汝等也不必傷懷.. ...百歲高齡,更是喜喪。”
“天理循環,過往都是我與人出殯下葬,你們的長輩有一個算一個,沒有哪個不是經過我手。此番也終於輪到你們送我來了,這是好事,你們該高興才是。”
麵對生死大事,徐青讓大夥有仇報仇,有怨抱怨,那逗人樂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個將死之人。然而這話聽在眾人耳中,卻愈添傷感。
徐老給他們長輩主持後事,那是真的盡心盡力,一點都沒讓死者受委屈,也沒讓活著的人多操心。像這樣德高望重的人,大家夥又怎可能會恨的起來。
到了正午時,徐青沐浴更衣,換上嶄新的五蝠壽袍,走進了仵工鋪。
眾人圍在外麵,親眼看著徐青躺在棺中,不消片刻,那棺中的老人便沒了聲息。
有醫館的醫師不願相信徐青就這走了,於是就伸手把脈,但這手剛摸上去,他便發現徐老先生的身子已經僵硬冰涼。
醫師兩眼發懵,這活人剛死尚且還有熱乎氣在,怎老先生死後,眨眼就成了冷屍?
確認徐青已故後,仵工鋪內外,頓時哭聲一片。
徐青躺在棺中,體驗又與此前有所不同。
人死後有人哭喪,原是這般感受. ..…
門外,吊唁的人愈來愈多。
某一刻,緊趕慢趕來到井下街的張天師卻是一臉錯愕。
隻見仵工鋪外新拉的白底黑字橫幅上寫著一“沉痛悼念徐先生千古,慈容永駐’字樣。
不是,連他師父都分外尊敬的徐先生怎就突然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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