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鬼門關前。
有麵目半腐,一半金身,一半骷髏的佛陀正試圖打開連接冥府和俗世的門戶。
佛陀取出酆都寶印,以無上神通勾動天地偉力。
某一刻,寶印貫通冥府三橋,存在於三千世界,遊走世間晦暗處的奈河穿過金、銀、鐵橋,化作三途大河,徑直朝著鬼門關噴湧而來!
佛陀心中一喜,連帶空洞眼眸中的鬼火都多了幾分顏色。
當改道後的三途河衝開鬼門,即將湧向陰河古道時,佛陀趁機踏出一腳,打算就此進入俗世,將那斬滅鬼律,破壞九幽法主大計的人徹底鏟除。
然而,就在佛陀半截身子踏進陰河,即將步入俗世為禍人間時,有身穿玄袍銀甲,手持三尖刀的三眼神人從天而降,刀鋒直指鬼門關所在!
那神人怒叱一聲,手中三尖刀以劈山截海之勢,斬向佛陀法屍。
佛陀眉眼微抬,麵帶苦相,有些驚詫道:“天路斷絕,天帝禁止諸神下界,你如何下得了俗世?”三眼神人一眼緊閉,兩眼怒睜,手中三尖刀翻轉,刃尖斜指地麵,冷眼脾睨道:“天帝禁令管的是上界諸神,與吾妙道散人有何幹係?”
說罷,三眼神人欺身而上,一經出手便將玄功運轉到極致,誓要將眼前佛陀逼回鬼門關內!“妄想!”
佛陀怒吼一聲,臉上苦相化作金剛怒目色,池手結佛印,身後浮現藍毗尼佛境,內中顯化“摩訶摩耶’及“般若諸佛’虛影。
但那諸佛顯象卻無半點般若智慧顯現,反而個個目露邪光,所有般若智慧也都變成了貪、嗔、癡、慢、凝五毒惡根。
諸佛虛影如狼似虎,如狽似悵的盯著眼前三眼神人。
與此同時,佛陀身後諸界佛陀之母“摩訶摩耶’的顯象也在無限拔高。
佛陀之母引領諸般佛相,如妖僧邪魔一般,誦念出萬般汙穢雜念,企圖擾亂他人神思智慧。當邪思舊念侵入精神,三眼神人眉頭擰起,麵露痛苦之色。
隱約間,種種不堪回首的過往浮上心頭,無數悔恨自責乃至無力的情緒堵塞心神。
三眼神人攻勢有那紊亂。
高功真修對陣,容不得片刻失神。
此消彼長,邪佛法屍窺得破綻,魔心頓時大漲,池身形再度拔高數丈,同時身體生出三頭六臂。缽盂、佛珠、木魚、人皮鼓、降魔杵 ...六類佛兵法器毫光大放!
三眼神人以三尖刀抵住明王劍和金剛五股叉,同時拔出腰間斬仙劍,攔下頭頂扣落的紫金缽盂。但三眼神人卻低估了法屍肉身所蘊含的恐怖力量,在他抵擋住大半佛寶後,斜刺一柄攜裹萬鈞鬼力的降魔杵轟然朝他砸落!
玄袍銀甲的神將力有不逮,隻能憑借肉身硬抗一杵。
佛陀惡屍身上恐怖的力量傳至胸口,三眼神人悶哼一聲,整個人好似炮彈直衝衝撞向遠處墳山,蕩起一片煙塵,
邪佛收回降魔杵,再度踏步往鬼門關走去。
然,佛陀法屍僅向前走出一步,便又將腳縮了回去。
池看向遠處,隻見三眼神人跌落的地方忽然爆發出劇烈的法力波動,繼而一尊百丈高的神將法相拔地而起。
此時百丈高的三眼神人手中已然沒了三尖刀,轉而換成一柄造型古樸的巨斧。
“三界通路斷絕,法屍不入凡俗,上界神佛不入冥府,不下諸界,爾豈敢僭越,出入幽冥?”三眼神人橫身攔在鬼門關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概!
話音未落,遠隔數十之遙的三眼神人已然將手中開天斧舉起。
疊加至三十五層的開天斧帶著摧枯拉朽的暴虐氣息,一路橫衝直撞!
佛陀法屍企圖閃躲,卻發現開天斧已然將池的氣息鎖定。
法屍怒吼一聲,當即催動三屍之力,彭踞、彭蹶、彭蹻,屬於佛諸佛惡屍的法力全力運轉,法屍背後的佛國顯相愈發凝實,整個陰河似乎都吟誦起了佛經偈語。
拚盡全力硬接一斧後,法屍背後佛國泯滅一成,同時邪佛本體也往鬼門關內退了一步。
邪佛法屍一腳堪堪踩在鬼門關前,池嗔火上湧,渾身氣機狂躁難捺。
“這斧法 . .近日陰河之事是你所為?汝孤身一人怎敢如此作為?”
回應佛陀法屍的是鬼門關外,百開外傳來的一道輕佻聲音:“誰是孤身一人?睜開你的禿眼瞧清楚了,還有你爺爺在這兒!”
佛陀側目看去,隻見極遠處有一道金燦燦,大如星鬥的鋼圈,正攜著崩山摧嶽、倒卷江海的威勢,直往鬼門關激射而來!
與此同時,三眼神人手中暴漲的開天巨斧,也已再次劈落!
已經半截身子擠進陰河的佛陀不甘怒吼,身後百千佛陀法相齊誦經文,卻還是被這兩人合力逼退了回去。
陰河古道。
三眼神人看著閉合消失的鬼門關門戶,疾聲喝道:“快!用山河社稷圖封鎮關隘,布九龍神火罩圈禁此地,絕不能讓法屍再進陰河一步!”
三眼神人話音剛落,就有腳踩雙火,頭紮雙發髻,唇紅齒白,麵容姣好似女孩的半大少年顯出身形。那男身女相的少年聽到玄袍青年的話後,便立刻將手中山河社稷圖和九龍神火罩丟向鬼門關所在。山河社稷圖乃是具備鎮壓一界氣運的至寶,雖說拿來應對法屍未必能支撐多久,但總好過那些一點都不肯作為的神佛.....
待加固好陰河與冥府的門戶後,身著蓮花寶衣的少年持誦九龍神火咒,將自家師門鎮山之寶神火罩激發開來,化作綿延九百的火焰群山,徹底將鬼門關圍攏起來。
而那九道龍形山脈的龍口正好對著鬼門所在。
半大少年做完這一切後,轉頭看向三眼神人,關切道:“師兄可還撐得住?”
第三眼緊閉,渾身逸散黑氣的青年麵色蒼白道:“無礙,隻是那天罡斧太過暴烈,動了舊日. . . .不必管他,且回去再說。”
半大少年目光轉向陰陽界碑所在,忽然改口道:“我先留下幾日,待過幾日我再去尋師兄。”“莫要胡來,我可以不聽宣詔,你卻不好違令,若被你父親發現你私自下. . .”
半大少年笑臉消失,有些煩躁道:“便是被發現,我還能怕他怎的?”
“師兄放心,我不過是見師兄尋到俗世行走之人,便也想留下些傳承,若是有其他有緣人替我等清理俗世妖氛,也是一件好事。”
三眼神人順著對方目光,看向陰河界碑方向,那正有一名青年在煉化寶鼎。
他點了點頭,叮囑道:
“補天通道並不穩定,你切莫耽擱太久,我在中皇廟等你。”
冥府,閻羅宮。
有佛陀身披襤褸袈裟,身上帶著九重神火灼燒之氣,來到九幽法主潛修所在。
“法主.”
已將陰山權柄煉化過半的九幽法主開口打斷道:
“鬼門關事吾已知曉,那鬼律乃為天帝所馴,是替代閻羅天子掌控冥府的棋子,即便這棋子失控,為我所用,他們也不該擅自斬滅鬼律. ..”
若是有仙神私自斬滅鬼律,豈不是明擺著指責天帝培養出鬼律是一件錯事?
天帝威嚴不可侵犯,九幽法主似乎比誰都要了解天帝稟性,池笑道:“誰殺了鬼律,誰便為冥府、為上界所不容,縱使有一兩個忤逆之徒,又能請得多少仙神一起應對吾等?”
“此為孤豚腐鼠,隻有獨夫之勇,好比那失水蛟龍,與蚯蚓無異。”
九幽法屍目光詭譎道:“仙神斬去你我之身,致吾等流落在此,吾等本就是亡命棄子,池們又如何殺得死曾經的自己,又如何滅得了昔日已死之屍?”
“漫天神佛不會縱容他們,吾等隻需靜待天時,待陰山權柄盡數歸於我手,便是麵對那首陽山主人,吾也有幾分勝算。”
說罷,九幽法主再次問道:“我讓爾等尋覓的事物,可曾找到?”
佛陀惡屍雙手合十道:“啟稟法主,那閻羅天子以身合道,冥府天子劍又是通靈之物,若想尋到,需得是另找他人,若是我等前去,這天子劍,還有那冥府諸般遺落重寶,怕是都會隱匿形跡....”寶物自晦,這千年來,九幽法主傾盡全力搜尋,雖找得大半冥府遺寶,但那遁走的天子劍,閻羅天子煉製的未知重寶,卻至今仍沒有半點線索。
除了能加快收服冥府陰山權柄的天子劍外,還有尾陰山孽鏡台上擺放的孽鏡、孟婆驛的那口大鼎、望鄉台旁的三生石、惡狗嶺的打魂鞭、金雞山的雞形山....
有時候九幽法主也感覺挺無助,這些冥府的鬼神實在太過卑劣,鬥不過池倒也罷了,偏偏逃走時,把那尾陰山上,幾乎有關六道所有重要的物什盡數搬去。
九幽法主仍記得池去往金雞山時,那隻剩下了一片盆地,整座雞形山都被冥府的畜牲藏了起來。那座山池尋遍冥府,至今也未找到。
“一座好好的山,還會飛了不成?”
九幽法主心中很是鬱悶,若不是失去了這些事物,池又怎會花費千年,才隻將陰山權柄煉至一半?“繼續搜尋,吾算得天地未來數百年間,將有影響三界格局的大變數,這變數也是你我之機遇,爾等務必要盡心竭力,替吾尋到陰山遺失權柄。”
豐靖二年,葭月潛龍時節。
津門府,臨江城,白水埠口。
滿頭銀發的徐青身披厚襖,手持魚竿,老神在在的坐在延伸至河水中的棧橋上,一如靠水吃水的老漁夫一般。
在徐青身後,還有一個眼窩深陷,麵色慘白,身著夫子服飾,看起來一臉虧虛樣的中年人。“你自個釣魚便罷了,將我喊來做甚?”
正借助津門府靈氣閉關療養的扶鸞上人很不情願。
徐青朝麵前白江之水揚了揚下巴,說道:“兩個月前,我鴉堂仙家曾在這見到兩尾金鯉攀上雨幕,似要一躍化龍。”
“據我所知那金鯉還有一次人劫未曾渡過,道友最擅長扶鸞問讖,何不替我算算,到哪處打窩,才能釣得這兩尾金鯉?”
扶鸞上人還當是什事,他取出紙筆,蹲在地上,一邊行扶鸞之術,一邊問道:“你不也會卜筮,為何偏要尋我?”
“那金鯉和津門蟄伏的青龍似乎有些聯係,我的法門對它們不靈,你左右閑來無事,不妨尋你來試試。”
我閑來無事?
他兩年前半條命都差些沒了,這叫無事?
徐青則理直氣壯道:“人死為逝,你現在活得好好的,還有力氣和人鬥嘴置氣,可不就是無逝?”扶鸞上人慘白的臉色愣是黑了幾分,他抬手將手中白紙遞給徐青,上麵隻寫著一個字一一龍。“何意?”
扶鸞上人言道:“遇龍則見,徐道友隻要看到龍,想來就能見到那兩尾金鯉。”
我用你說?
他要是能見到青龍,還怕見不著金鯉?
徐青沒給扶鸞上人好臉色,這儺仙越來越會敷衍人了,自打兩年前用了對方一次後,徐青再找扶鸞上人幫忙時,對方就總是尋找各種借口推脫,生怕再入他的殺豬盤。
他是那樣的人嗎!
徐青打發走扶鸞上人,隨後便繼續自己的垂釣大業。
今日白水河沒什風浪,倒正是個釣魚的好日子。
自從受過青龍解圍後,徐青就一直想和那青龍鄰居拉拉家常,談談僵生。
可惜,青龍不給麵子。
這一個月來,他每天早起垂釣,都沒有一次遇見青龍露頭。
徐青距離上次動用尋仙術,已經過去整十四年,多出的兩年,有一年用在了處置鬼律屍身和京津水路的事務上,再一年則是四處排除聲名在外的仙緣,還有就是釣魚。
自從青龍現世後,這條河就多了一則關於青龍神君的仙緣,徐青的鋪子距離此地不過十幾地,若是他再次施展尋仙術,找到這鄰居頭上豈不就白白浪費了?
“再等三日,湊足一個月,若還見不得它,想來這則仙緣也可以排除掉。”
轉眼又是兩日過去。
這一日,徐青正坐在埠頭甩竿,卻忽然有一貴氣老者引著仆從踱步而來。
那仆從麵白無須,一路上低眉順眼,時不時的就抬手為老者指引路徑。
徐青依然自顧自的垂釣,絲毫不管自來熟坐在自己身旁的老者。
“十數年未見,徐兄怎也老了?”
徐青目光看著水麵,頭也不回道:“人生在世誰無老?隻要是人都有老的一天,這不足為奇。”朱懷安啞然道:“我本以為你是神仙來者著. ...”
“神仙?這世上哪來的神仙?薑太公尚會變老,我一個普普通通的白事先生,又怎可能抵擋得過歲月侵蝕?”
朱懷安聽到太公二字時,眼前頓時一亮道:“昔日文王載太公,成八百年基業。如今我也老了,若是能給大晏找個太公,便是哪日去了,朕也心安. .”
見徐青不接茬,朱懷安便繼續道:“我那長子、徐兄的侄兒,眼下正缺個合適的老師. . . ..若徐兄願意,朕願效先古之禮,奉徐兄為帝師,教導未來儲. ..”
徐青搖頭道:“老夫半截身子已經入土,現在隻圖個清靜。再說,宮深似海,古往今來,又有哪個帝師能置身事外?”
“文王請太公,太公尚能歸隱;老夫若去,怕是到死都脫不了身。”
朱天子眼看行不通,索性指著河麵道:“這樣,我與徐兄打個賭,就以這釣魚來定,你我同打一窩,看誰能釣得魚多,以一個時辰為限,誰多便依誰的。若徐兄贏了,從今往後,我再不惦記徐兄入京!”徐青聞言心一樂,他別說想要釣上一尾魚,便是動用一點水僵法力,釣空這一水魚,也不是難事。“這可是你說的,那就以魚為賭!”
等到朱懷安落座拋竿,徐青便不再留手,那一尾尾魚鮮就像不要錢似的,不停歇的釣上岸來,原先徐青還用些餌料,到最後他甚之連演都不演了,就用空鉤,一尾尾的釣上魚來。
朱懷安眼瞅著釣不上魚,心一急,連忙向旁侍立的太監使弄眼色。
徐青沒當回事,結果下一刻,那朱天子便起身大笑,卻是剛好釣到了兩尾金鯉。
隻不過那金鯉卻是別人潛進水,硬生生給套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