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金鉦原，燧石城。
風裹挾著滾燙的砂礫，抽打在破舊的鬥笠上，發出細密的聲響，江意一襲破舊布衣，布巾覆麵阻擋風沙，走進燧石城。
與她記憶中那個以煉器聞名的北玄燧石城相差無幾，隻是規模似乎更大。
街道兩側，鱗次櫛比的煉器鋪子門戶大開，爐火熊熊，匠人們叮叮當當的鍛打聲不絕於耳，空氣仿佛都在熱浪中扭曲。
玄都觀的羨魚成了鹹魚，江意幹脆讓易羨魚閉關修行，她本體則暫時關了集古齋，孤身一人，從青州出發，一路向東，翻山越嶺，穿越荒原戈壁，來到這片沙漠深處的煉器之城。
每經過一座稍大的城池，她都會駐足，尋訪書肆，搜羅盡可能多的古籍、地方誌、異聞錄，試圖從這些書籍記錄中尋找九州的‘破綻’。
江意來到約定好的茶樓，內中大陣驅散外界燥熱，讓人通體涼爽，她揀了個角落的空位坐下，解下鬥笠放在一旁，露出一張被風霜刻畫卻依舊沉靜的麵容。
“一壺清心茶。”聲音不大，帶著旅途的沙啞。
茶博士應聲而去，江意分出一縷心神，捕捉茶樓內嘈雜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城最近出了個煞星！”鄰桌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是個女的，獨來獨往，背一張大弓，那箭術……嘖嘖，神鬼莫測！”
“知道知道！‘追魂箭’辛娘子嘛！專接懸賞的硬茬子，手段狠辣得很。前幾天，城西李家那三個，想黑吃黑賴掉她的酬勞，結果呢？一盞茶功夫不到，全被她釘死在了城牆上！一箭一個，穿喉斃命！那叫一個幹淨利落！”
“嘶……這狠？李家那三個可不好惹啊。”
“不好惹？在辛娘子麵前就是土雞瓦狗！現在城那些想動歪心思的，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夠不夠硬！”
江意嘴角向上彎了彎，看來無雙混得挺好。
另一桌的議論吸引了江意的注意。
“……坤帝宮那邊才是真熱鬧了！坤帝前些日子降下法旨，言及她感應天心，飛升之期不遠矣！要在離開此界之前，收最後一位‘關門弟子’，這可是潑天的大機緣啊！”
“可不是嘛！”同桌的人滿臉豔羨，“坤帝多少年沒親自收徒了？坤帝宮的弟子現在全都跟打了雞血似的，玩命修煉，就指望能得坤帝青眼……你們瞧，外麵那幾個，是不是坤帝宮的弟子？”
江意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向街道，果然，三名身著統一土黃色勁裝，袖口繡著山巒紋飾的修士正步履沉穩地走過。
他們神情嚴肅，目不斜視，舉手投足間帶著大宗門弟子的氣度。
然而，中間那位身材略顯圓潤，臉蛋肉乎乎的女弟子，雖然竭力板著臉，但那靈動的眼神和走路時微微晃動的身形，讓江意一眼便認出。
沈菩寧！
沈菩寧對同伴說了句什，那兩名同伴點點頭，繼續前行，沈菩寧腳步一轉，竟徑直朝著江意所在的茶樓走來。
她進了門，目光在略顯昏暗的茶樓內一掃，就看到了江意，圓圓的臉上頓時綻開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快步走了過來。
“一樓嘈雜，我在二樓定了間清靜的雅座，不知可否賞光移步一敘？”
江意會意，拿起鬥笠，跟著沈菩寧上二樓。
一進包間，江意就看到辛無雙倚窗而立，依舊是一身幹練的獵裝，警惕地掃視著下方的街道。
桌邊坐著一個同樣英氣勃勃年輕女子，正低頭專注地……擺弄著自己的指甲。
那是化作人形的金翎雕萬，聽到開門聲，她抬起頭，看到江意和沈菩寧，立刻站起來變回金翎雕的樣子，落在房梁上。
沈菩寧反手關上門，“無雙，其他人呢？都到了嗎？”
辛無雙的下巴朝窗外街道對麵揚了揚，言簡意賅，“白聖傑三天前就在對麵擺攤行醫了，我昨日還看到了晏空青。”
街對麵一處相對陰涼的角落，白聖傑一身素色布衣，支起一張桌子，正在給路人看診，他的小猴子抓著一株草藥，用小藥杵有一下沒一下地搗著。
“其他人呢？”沈菩寧追問。
沒等辛無雙回答，三人就看到一隻銀色小蟲從外麵飛進來，落在桌上。
江意一笑，“商時序也到了。”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做賊一樣特意壓低的聲音，“大師姐，開開門。”
沒等江意開門，房間內突然出現一道空間裂痕，洛清思一手抓著墨菱一手抓著花羅從中跨出。
“大師姐，我順路把他們也帶來了！”
時隔一年，大家又在這重聚，他們每個人識海中都有跟神魂綁定的印記，不存在假冒的可能性。
白聖傑看完最後一個病人，也來到二樓。
眾人彼此寒暄了幾句，說了說各自的近況，基本上都已經混入了九帝的門派，成了門內弟子，隻是還沒有機會正式接觸到九帝。
“九帝暫時不會見我們的。”
江意一句話，引得眾人都朝她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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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換個地方談，別抵抗。”
江意將所有人都拉入遊仙渡中，這是她思前想後，斟酌許久做出的決定。
不留劍君在她麵前消失，說明九州也有無所不在的‘天道’，她現在唯一覺得安全的地方，就隻剩下自己的本命法寶內部了。
江意在遊仙渡的鬆風閣前廣場上圈了一塊地方，周圍都以大陣遮掩，霧蒙蒙一片隔絕窺視。
眾人進來之後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也都猜到了這可能是江意的洞天法寶內。
有意思的是，除了白聖傑和墨菱很淡定，其他人驚訝過後都默契地沒有詢問。
難道白聖傑和墨菱也有洞天法寶？
江意覺得很可能，九帝傳承留下的東西千奇百怪，她都拿到兩件，其他人有也不足為奇。
花姑早就在江意圈出的這塊地方擺好了石桌石凳，桌上還準備了她自己種的靈果，以及兩壺靈茶。
“坐吧，這的東西你們可以放心吃。”
“真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沈菩寧迫不及待的抓起桌上靈果，還沒忘分給左右兩邊的辛無雙和洛清思。
江意坐下來，直言道，“我已經大致弄清楚九州是怎回事，以及九帝找我們來的目的了。”
眾人精神一震，連沈菩寧咬果子的動作都頓住，唯有洛清思還在哢哧哢哧啃得香。
“可以說，九州和外界唯一不同的就是九州沒有飛升的途徑，在這的九帝需要借我們這些傳承之人的身體飛升。”
眾人互相看看，顯然他們對此也早有猜測。
江意把她這段時間和誅心查到的事情全盤托出，說完之後，眾人沉默半晌。
白聖傑問道，“所以，我們若是能滅掉九帝惡身，就有可能……解決魔潮？”
江意點頭，“可能性極高。”
商時序放在桌上的手指一點點收緊，已經知道江意找他們來是要商議什。
“我們現在的能力不足以消滅九帝惡身，而九帝要借我們的身體飛升，也需要我們先提升修為，那留給我們的就隻有一條路，那就是留在這，以此地的玄靈之氣修煉！”
晏空青蹭地站起來，情緒有些激動，“憑什？憑什要我們來犧牲自己？”
江意什也沒說，默默抬起手，體內法力鼓蕩，從丹田沿著經脈匯聚在掌心，凝聚出一團……玄靈之氣。
見此，所有人都錯愕地看向江意。
她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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