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不需要名字

    「鎖死？」

    林序的心猛地一跳。

    這樣的說法，他已經不止在一個世界聽過了。

    不過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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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個世界，技術被鎖死的方式，都不盡相同？

    「沒錯。」

    投影微微點頭，回答道：「這個世界多出來的那一種粒子既是饋贈，也是禮物。」

    「它可以讓這個世界以更高的效率與高維世界溝通交互，但也會讓這個世界的技術被鎖死在某個上限。」

    「就好像一袋水泥，有人往麵摻入了沙子，這或許會讓水泥更快凝固，但同樣的，也會讓這種水泥的強度大大下降。」

    「當然，我不懂水泥，這隻是一個簡單的例子。」

    「但它的邏輯，就是這樣的。」

    「明白。」

    林序看向一旁的陳義心，後者略微點頭，示意數據一切正常。

    沒有失真，沒有新增的突發動亂，也沒有大規模引力波動跡象。

    這證明，從頭到尾，這個投影就是在以最基礎最純粹的方式跟自己溝通。

    他似乎真的沒有想過要掩蓋什，那就證明..

    他說的都是真的？

    「我需要你向我們演示這種基本粒子的用法。」

    「它是怎發生作用的它的物理學性質是什它應該如何被使用.

    「」

    「不，你們不需要。」

    投影打斷了林序。

    他第一次像一個正常的人類一樣，在空曠的主控室行走起來。

    「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了。」

    「你知道嗎？在漫長的兩萬年，我從來沒有作為人」存在過。」

    「這的人也不知道我的存在，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在跟什東西溝通，隻是依靠自己的猜測和臆想」，構造出了一個通過高維通道獲得至高無上的能力的超人的形象。」

    「這或許就是人類這個物種的通病。」

    「也許應該說，是一種驕傲」吧。」

    「隻要是強者，那他理應來自我們的族群。」

    「當然，如果從宇宙尺度來看，這也是唯一正確的法則。」

    「畢竟，這個世界上真正有意義」的族群，也隻有人類這一支而已..

    」

    「說的有點遠了.....總之，我一直在避免成為神，為了避免成為神，自然也有意避免以人類的形象出現。」

    「哪怕是那些來自學會」的，我的信徒」，也從來沒有人見過我的真容。」

    「但很遺憾，我最終仍然沒能避免這樣的命運。」

    「當那一顆粒子被輸入到這個世界時，一切就都已經......注定了。」

    「不過今天，屬於神的曆史，終於結束了。」

    話音落下，那個虛無縹緲的投影突然變得「實在」起來。

    他的臉漸漸變得清晰，身上的衣服也幾乎完全複刻了林序此時身上所穿的常服。

    林序眨了眨眼，看清了投影的麵容。

    那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這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感覺我好像又重新變回人了。」

    「但太可惜了......我在高維空間的信息集體量已經遠遠超過了真正意義上的人類，這更像是扮演，而不是......體驗。」

    「不過沒關係。」

    一邊說著，他一邊走向了呆立在一旁的學會成員。

    「我記得你。」

    他開口說道：「你曾經是一個很有前途的物理學者。」

    「很抱歉，我毀掉了你的前途。」

    「但請你相信，那是一次無心之舉———而現在，你也仍然有足夠的時間重新開始。」

    「隻不過，你們必須先遺忘過去的一切。」

    「你們必須要遺忘掉超能力，遺忘掉我的存在。」

    「等等。」

    林序走向投影，皺眉問道：「你想做什？」

    「你要重置這個世界？」

    林序的語氣有些局促，投影哈哈一笑，回答道：「你有點太看得起我了。」

    「如果我有重置這個世界的能力，我怎可能還被困在這。」

    「說不定，我都已經升到更高維度，真正去探索災害的終極秘密了。」

    「我能做到的世界範圍內的硬修改」，實際上隻局限於概念」層級。」

    「並且，是相對不那複雜的概念。」

    「明白了。」

    林序若有所思地點頭，隨即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抹掉他們有關超能力的記憶？」

    「做不到。」

    投影攤了攤手。

    「沒想到吧，就連這一點我都做不到。」

    「脫離了織布機」，脫離了那個奇異粒子之後，我的能力其實並沒有那誇張。」

    「最多，我隻能做到讓他們不再想起」。」

    「我可以在他們的大腦中設置一道禁令」，抹除掉與我有關的一切記憶。」

    「這是個權宜之計...

    」

    「很糟糕的權宜之計。」

    林序搖頭道：「與其這樣做，還不如順其自然。」

    「就讓他們保留你的記憶繼續生活下去，我想，在意識到技術的力量之後，他們..

    」

    「不。」

    投影再次打斷林序。

    「你沒明白。」

    「你剛剛問我，能不能向你演示那個粒子的用法。」

    「我的回答是不能，其實更準確地說，是沒有必要。」

    「我會把我掌握的一切交給你們，而我，要休息了。」

    「我已經沒辦法忍受漫長的折磨————沒錯，這一切對我來說，就是折磨。」

    「所以，我必須離開，而伴隨著我的離開，他們的記憶也必須要被清除。」

    「否則，你們根本沒有可能承接下這個世界，即使能夠控製」，也絕不可能讓它發揮出最高的效率。」

    「這就是我的理由。」

    「我想，你應該是沒辦法反駁的，對吧？」

    」

    ..對。」

    林序能夠預想到，一旦這個世界的「神」離去，帶來的將會是什樣的混亂。

    相比之下，失去六年中的一部分記憶，似乎反倒成了更好處理的情況。

    畢竟，在接管了「邊界缺陷」之後，自己還可以逐步地對這個世界做出修改O

    到那時候，很多不合理的「現實」，都可以得到修正。

    「那就這樣吧。」

    投影向著主控室門外走去。

    他沒有直接穿透建築，而是靜靜地等著林序給他開門。

    林序推開主控室的大門，跟隨著投影走向室外。

    當投影徹底暴露在星空之下時，他長長吐出一口氣。

    「我不想再等了。」

    「你們還有一個小時，可以去編織一個相對合理的故事。」

    「當然，如果你信得過我，我也曾經編造過一些故事。」

    「我會找到一個相對合適的載體，把所有信息傳輸給你。」

    「那個名叫智雲的人工智慧，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哦，對了，你甚至可以用它來融合你稱之為「邊界缺陷」的信息集。」

    「畢竟，它的本質，跟我沒有區別。」

    「好了，我得走了。

    「再見。」

    「等等。」

    林序下意識地伸手。

    「你不想留下一個名字？」

    投影回頭一笑。

    「我不需要名字。」

    投影消失一小時後，記憶開始被清除。

    林序預想中的混亂並沒有發生，按照投影的設計，這的人似乎不僅僅是失去了記憶，甚至也同時失去了「探尋失去記憶的衝動」。

    他們忘記了自己的世界曾經存在一個「神」，也忘記了自己「忘記」這件事情本身。

    來自暴風雨部隊的幾名精幹成員仍然兢兢業業地協助支援小組穩定城內局勢安置災民組織重建工作。

    當陳義心試探性地向他們問起「知不知道這一切是誰造成的」這個問題時，他們臉上迷惑的神情也隻是一閃而逝。

    概念修改....

    這樣的力量如此強大。

    但隱隱約約地，林序總感覺，這或許並不是唯一的原因。

    或許，這些人本來就不想知道他們的過去到底是怎樣的。

    當更光明的未來已經擺在眼前時，對過去的執念，本質上其實是一種浪費。

    看著臨時指揮部忙碌的眾人，林序意識到，自己也快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他走出指揮部，在廠房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秦風這時也已經脫下了身上的盔甲，重新變回了那個略有些粗野但又跟警犬一樣敏銳的男人。

    「媽呀...

    」

    秦風長長吐出一口氣，把一根煙夾在手轉著圈，隨即又放到鼻子前猛吸了一口。

    「終於算是結束了————時間根本沒過去多久，事兒還真不少。」

    看著他的表情，林序微微一笑，隨即問道：「怎樣，這次的體驗好嗎？」

    「好。」

    秦風一本正經地點頭：「可太他......太好了。」

    「以前總是聽你說在另一個世界怎樣怎樣，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不可能有這樣的體驗。」

    「搞不好，等人類有這種能力的時候，我也不是我了。」

    「沒想到，這世界啊.......還真是神奇。」

    「而且這次還真不虧！」

    一邊說著，秦風一邊坐直了身子。

    「其他人看到的應該都是普普通通的世界，什星艦啊什聯盟啊，說到底，都還是在我們那個世界的框架，沒什新意。」

    「但這個世界......還挺有意思的。」

    「那是。」

    林序感歎著說道：「超能力嘛......如果我們真有足夠的餘量，保存一個類似的世界也未嚐不可。」

    「即便是作為研究樣本，它也是很有價值的。」

    「隻可惜，我們沒這個餘量。」

    「相比起這種獵奇」的需求，還是那個粒子實實在在的功能性，對我們的用處更大。」

    「確實。」

    秦風把煙重新插回了煙盒，緊接著問道：「如果智雲能夠完成全麵的信息解析，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可以真正意義上實現對世界的......操控？」

    「是的。」

    林序回答道：「智雲的算力顯然是要強於那個先知的，它能做到的事情也會比先知更多。」

    「哦......

    」

    秦風略微頓了一頓，惋惜地說道：「可惜，這樣的效果，隻能在這個世界達到。」

    「你說，我們真的不能在主世界製造出這樣的粒子嗎？」

    「比如改良版什的？你應該有這樣的能力吧？」

    「理論上是有。」

    林序回答道：「智雲已經對那種特殊粒子進行了解析，本質上，它隻不過是一套量子—電磁」耦合係統中的連接物。」

    「這項技術對我們來說根本就不複雜，阿庫別瑞引擎本質上其實也具有量子一電磁耦合的特性。」

    「稍微花一點時間，我們確實是能製造出同類的粒子的。」

    「但那個先知說得沒錯，這種粒子的誕生，一定會把世界的科技上限鎖死。」

    「因為，這種粒子會把整個世界的秩序性徹底打破。」

    「秩序性？」

    秦風不解地問道：「怎理解？」

    「控製變量實驗中的變量會無限增多。」

    林序簡單回答，但很顯然，秦風還是不能理解。

    他好笑地搖了搖頭，繼續解釋道：「最簡單的理解：絕對民主製。」

    「物理規則就相當於政策，不同的粒子就是參與製定政策的決策者，假設有一天，來了一個新的決策者，他告訴其他決策者，他不僅僅會帶來自己的建議，還會把每一條來自無數其他粒子的建議全部提交到大會上決策。」

    「更離譜的是，你還不能不接受這些建議，你必須逐條去考慮研究。」

    「你說，這會發生什？」

    」

    ..明白了。」

    秦風撓了撓頭。

    「很生動的例子。」

    「是吧？所以問題就在這，量子—電磁耦合係統是一個高度開放的係統，你往麵隨便塞點什東西，都可能造成係統的變動。」

    「一切都會變得難以測量，也難以被歸納。」

    「技術就是這被鎖死的————我們當然可以嚐試通過一些手段去收束這個開放的係統，但那樣做的代價太大了。」

    「所以.......為什要冒險呢？沒有必要。」

    「完全明白了。」

    秦風點點頭。

    「所以這就是超能力」的絕唱了。」

    「真得好好看看啊，回去以後，我可是有故事可講了..

    ，話音落下，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遠處，隨著負能量聚變堆接入電網，整個城市的燈光漸次亮起。

    黑夜被驅散了————這說其實也並不準確。

    畢竟在這個夜晚，天上的月光，本來也是明亮的。

    隻不過現在，更純粹更富有秩序性的亮光，取代了朦朧的月光。

    「走吧。」

    林序站起身來。

    「我們得去找陳總對一下日程，我們也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