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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牲畜不是什好活,愛潔的人可不一定願意幹,尤其是以前出身高門,而今淪落塵埃的人。

    司馬晞現在就在養少府名下的挽馬、耕牛以及部分專門用來取羊絨的山羊。

    結果一覺醒來,發現又多了幾十隻羊,人手卻一時沒有增加,頓時抱怨不已。

    結果嘛,自然是吃了幾鞭子。

    “陛下,羊毛還是短了些。”

    “比以前的羊長了一些吧?”

    “精挑細選的,自是長了。”

    風中飄來了兩個聲音,一年輕,一略帶滄桑。

    司馬晞一邊喂馬,一邊偷瞄,發現其中一人便是梁帝邵勳,另一人則是少府少卿、齊王邵璋。

    “賊父子。”他心中唾罵,恨不得現在就有一頭發狂的馬奔出去,把二人撞死。

    司馬晞是真的沒想到,作為先帝之子,他居然都沒能免罪。四人之中,竟隻有天子司馬裒一人得免,其餘三個都是罪人。

    喂馬、喂馬渾身臭烘烘的,比殺了他還難

    受———呃,真殺他時又不願意了。

    “人有高矮胖瘦,羊亦有。”邵勳又道:“廣成苑、左國苑的羊其實已經精選培育多年,為父記得初時毛又短又硬,紡都不好紡。快二十年了才有今日之成就。河州、代國送來的羊毛長這長,純屬天賦異稟了。”

    陪同在父子二人身側的官員、軍將們湊趣笑了幾聲。

    陛下真會玩笑!

    人有高矮胖瘦不假,有人天生力大無窮,有人天生跑得快,有人天性聰慧,有人不容易生病,這也不假,但馬牛羊也這樣嗎?

    若這般,如果盡找長得高的人配種,互相通婚幾十年,豈不是比旁人高一大截?唔,好像也有道理啊,但牲畜可以,人不能這做。

    “阿爺若想要好羊,還得去西域找。”見邵勳自稱“為父”,邵璋便也換了稱呼,說道: “長毛羊越多越好,隔得越遠越好,如此或有驚喜。”

    邵勳“唔”了一聲,道: “吾兒曆事多矣,懂得為父分憂了,甚好。”

    邵璋低下頭,道: “平日總見阿爺凝眉,便知國事繁雜,故總想著為父親分擔些事務。”

    邵勳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知為父所憂何事?”

    “伐慕容鮮卑,收複平州。”邵璋回道。

    邵勳不置可否,隻問道: “伐慕容你可有建言?”

    “盧龍道年久失修,最好能從海路運兵運糧。”

    “萬一覆舟了呢?”

    “史書上……”

    “沒成功的可上不了史書。”邵勳說道:“此番成功渡海了,史書上載一筆,下一次能保證成功嗎?”

    邵璋無言以對。

    見兒子那樣,邵勳緩和了下語氣,道:“不過你說得也沒錯。”

    邵璋抬起頭,有些驚訝。

    “自青州至遼東,有一連串島嶼,排布很廣。外海洶湧之波濤為島嶼所阻,其勢漸衰故島嶼以西相對平靜,沒那多大浪。”邵勳說道: “不說海了,便說浦,如果供海船停泊,亦需此類島嶼、海岬遮蔽風浪,此謂‘防波堤’,故與河浦不同,海浦不是隨便選的,青州雖大,也就寥寥幾處適合做海浦罷了。”

    在這個年代,優良海港對水深要求不高,但對防風浪的要求比較高。

    整個山東半島,適合做天然軍港的,後世已經給出了答案,其實就煙台、威海、青島這

    些地方,尤其是後兩者。

    威海處在一個海灣內,外麵有劉公島阻遏風浪,讓艦隊錨地相對平靜。

    旁邊有高山,可以建燈塔導航,還可修建要塞、架設岸防炮。

    青島甚至條件更好,遼東半島上的大連同理。

    無論是古代還是近代,無論是封建君主還是外國侵略者,不約而同地看上了膠州灣、威海衛、旅順,不是沒有原因的。

    老天爺賞飯吃,地理稟賦好。

    想到這,邵勳決定考一考兒子,遂問道: “汝既為齊王,可知齊地何處可建海浦?”

    “兒食邑西北有東安郡,郡內有一古城名甲下邑,地臨大澤,眺望大海。澤內風平浪靜,可泊千帆,不虞風浪摧折,或可建為海浦。”邵璋回道。

    邵勳回憶了下,沒印象。

    他看了兒子一眼,見他一臉坦然,不似作偽便信了五分。

    或許這是哪個還沒淤積成陸的地方,後世是內陸,此時卻臨海,畢竟黃河攜帶的泥沙含量挺大的,一直在填海造陸。

    但適不適合建港口,很難說。

    這時代的船隻固然吃水很淺,但對水深不是一點要求都沒有,還得派人去查看地形,測量水深。

    “若於彼處建海浦,異日征伐慕容,幾月合適?”邵勳又問道。

    “最好春天就出海。”

    “為何?”

    “遼東天寒,若夏天出兵,稍稍遷延時日,便入深秋了,必得退兵。”

    邵勳笑了笑,道: “那,春天出兵,船隻怎過去?”

    邵璋一愣。

    “你可知彼處一年四季吹什風?海浪是怎流的?”邵勳問道。

    邵璋無言以對。

    “夏秋多南風,冬春多北風。”邵勳說道: “故慕容氏使者多北風大起之時南下,第二年東南風勁吹時北歸。”

    洋流方向他沒說,因為他也不確定,記不太清了。

    沒有風,就隻能順著洋流方向前進。

    渤海洋流的速度不知道有沒有一節,逆時針、順時針還是近岸洋流方向多變他也不清楚。所以最好還是靠風帆為動力,隻能入夏後渡海。

    當然,船隻還有一種動力,那就是槳。

    槳帆船這玩意流行過很長一段時間,即沒法利用風帆的時候靠劃槳前進,多適用於內河或相對風平浪靜的海域。

    歐洲的地中海就是典型,一直到三十年戰爭時期(明朝時期),槳帆船仍然不鮮見,但隻能在地中海晃晃,且比起一般的蓋倫船、笛形船吃水淺,安全性較低。

    渤海風浪如何?目前都是猜,而且不同時節、不同天氣下,海況肯定不一樣,甚至天差地別,這些都是要提前考察的。

    “過了明年正月————”邵勳輕撫兒子脊背,道: “你就出任青州察訪使,替為父挑幾個適合建海浦的地方。”

    “是。”邵璋下意識應了,隨即又看了看滿院子的羊,欲言又止。

    “交給別人吧。”邵勳笑道: “這些時日多陪陪妻兒每旬入宮見一下你娘親。”

    “是。”邵璋應道。

    王妃劉氏上個月為他誕下一子,小劉夫人也有身孕,差不多就是明年正月、二月臨盆,那個時候他差不多就要上路了。

    放棄了一些不合實際的想法後,他的進取心沒那強了。

    父親交給他的活他仍會幹好,甚至盡心盡力,但有點懶得主動表現了。

    看新少監什時候來吧,把事情與人家交割清楚,這攤子事不管了。

    聯想到最近一年每天給牛羊馬建族譜,盯著人家交配,就覺得離譜,終於解脫了——在別人眼羊什的都長得一樣,但邵璋現在是真認識一些羊了,甚至知道部分羊是誰的孩子,都不用翻看其屁股上的烙印。

    不過,他很快聯想到一事,遂道: “阿爺,河州來人提起一事,西域有一種吉貝,織出來的布比南中吉貝布更好……”

    邵勳哦了一聲,那應該是非洲樹棉,也叫草棉、非洲棉。

    史書上說很早就傳入中國了,但這個“中國”是站在後世的角度上說的,對此時而言可不是。事實上此時隻傳播到了新疆,唐末在敦煌有種植,北宋時開始傳入中原,北宋後期小範圍普及,南宋、元朝時大範圍種植,但那會又不止非洲棉了,還有原產於印度的亞洲棉,兩個誰種得多、誰種得少他也不清楚。

    此時聽到兒子提起棉花,他沉吟不決,沒有直接給出引進的回複。

    “若有人送來,在少府種著玩吧,先別急著散出去。罷了,此事也不歸你管。”邵勳說道: “為父還是看重羊毛。交割印信之時,諸般事體仔細點。”

    “是。”

    邵勳很快來到了旁邊的一座院落內,機杼

    之聲劄劄,一幹罪婦們正在紡織羊毛。

    應氏站在一張案幾上,吃力地將一捆毛線從房梁上拽下,不料腳下不穩,向後歪倒。

    驚呼之中,被邵勳一把抱在懷中。

    應氏羞不自抑,不知道該說什好。

    邵勳則滿臉驚異,這屁股蛋好圓。

    見過大的,見過翹的,但從手感來說,如此渾圓的真是少見,像球一樣。

    天賦異稟,天賦異稟啊!

    他將應氏輕輕放下,然後背著雙手,認真看起了這個少府名下的毛紡工坊。

    “羊毛如何去脂?”他問道。

    “原本用草木灰和一些藥材,上次父親提起後,就遣人去單於府詢問,從那邊買了一些鹹回來。”邵璋上前回道。

    “哪買的?”

    “代國。”

    “代國何處?”

    “廣寧以北草原,便是當年拓跋力微放牧之地,早年拓跋鮮卑東部大人轄區。”

    邵勳點了點頭。

    鹹就是天然純堿。

    草原那個環境,水體更替不暢,降雨少,

    很容易形成鹽湖,產各種鹽,自然有純堿了。

    少府采買的應該就是後世的“口堿”,“口”即張家口之意,但產地並非在張家口,那隻是一個集散市場,而是在更北邊的草原上,那星羅棋布著不少堿湖,千百年來無人問津,隻有牧民及邊塞的一些人用用,謂之“土堿”。

    很好!又給草原牧人多了一條生財之道。

    為了幫他們扭轉貿易逆差,邵勳真是操碎了心,最坑的是效果可能還不咋地。

    將來若印度棉傳播到中國,在南方廣泛種植,怕是要生生搶下呢絨(毛布)的大部分市場,更別說這會的羊毛實在差勁,邵勳摸著都覺得紮手。

    毛纖維也短。

    如果他的哪個女人穿一條羊毛褲,估計摸一會就起球了……

    臨走之前,邵勳又瞟了眼工坊。

    石氏正湊到應氏身邊,低聲說著什。

    邵勳暗暗點頭,這是個好地方啊,解鎖新的場景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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