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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五,望日大朝會結束後,邵勳來到了仙居殿,探望父母。

    已經出月子的庾文君抱著九月初剛剛生下的兒子給二老看。

    而在今年三月,才人樊氏還生下一女,五月夭折。

    目前,後宮之中淑儀庾氏、修華荀氏、美人崔氏都有身孕,便是今年邵勳的奮戰成果了,超越姚老羌的目標已然遙不可及。

    吃過午飯後,邵勳拜別父母,和庾文君同乘一車離去。

    “以後還是不要生了。”邵勳看著皇後憔悴的麵容,有些不忍。

    有需求了就去禍害玩具,甚至可以去掖庭、暴室的罪婦們身上隨意發泄,讓庾文君虧空元氣生孩子實在不可取。

    聽到邵勳關心的話,庾文君眼角帶笑,情緒明顯雀躍了起來,輕聲道:“我要服侍你的呀……”

    “不行。”邵勳堅決地搖頭,道:“你要陪我走到最後,很久很久。”

    庾文君輕輕笑了起來,抱著懷中的兒子,道:“阿晏,你沒有弟弟妹妹了。”

    阿晏充耳不聞,睡得十分香甜。

    邵勳捏了捏兒子的臉,又輕輕捏了捏庾文君的臉。

    庾文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邵勳愣了一下,這時候的庾文君兼具成熟風韻和母性光輝,讓他心癢癢。

    自家小嬌妻是真的好看。

    馬車轔轔而行,直入皇後寢宮甘露殿。

    將孩子交給乳娘後,庾文君喚來大長秋、宮正,吩咐了幾句--大長秋負責皇後寢宮事務,傳達皇後旨意,宮正則管理女官,下轄尚宮、尚服、尚寢等局。

    片刻之後,尚服袁女正捧來了一些布匹。

    庾文君則靠在邵勳懷說著閑話:“兄長在成都奔忙,也是為了夫君你,他就是做事急了些。 ”

    “我沒有怪元規。”邵勳說道。

    “真的?”

    “真的。 ”

    “為什?”

    邵勳輕撫庾文君的秀發,道:“因為你啊。”

    庾文君吃吃笑了起來微微臉紅地起身,從袁女正手中接過了一匹布,道:“兄長遣人送來的,寧州土豪進獻的桐華布。”

    桐華布就是木棉花織成的布,前漢時稱為“吉貝布”,是珠崖郡(後罷廢,位於今海口市附近)的貢品。

    後漢時傳聞是以梧桐木華織成的布,故稱“桐華布”或“桐木布”。

    但邵勳知道,這不是梧桐花織成的布,而是用木棉花織成的,因為他知道後世有個城市叫攀枝花,而攀枝花就是木棉花。

    桐華布是南中特產,古哀牢國就大量紡織這種布,一開始是蓋死人身上的,因其“潔白不受垢”,後來活人也穿,並對外出售,唐代一度非常流行,很多詩麵都提到這種布。

    邵勳對此不太感興趣,他隻注意到了寧州土豪給庾亮送禮。

    亮子可以啊人家不給正牌都督王雀兒送禮,卻送到了不直接管他們的庾亮手中。

    “拿著做幾身衣服就行,剩下的可以作為奇物賞賜臣僚。”邵勳將布還給庾文君,說道。

    “給誰做?”庾文君問道。

    嗯?邵勳抬起頭來看向妻子,竟然發現她目光中帶點促狹的意味。

    “給你做抱腹,以後就穿著這個讓朕看。”邵勳一把摟過妻子,親了她臉蛋一口,笑道。

    庾文君微微扭頭,看了袁女正一眼。

    袁氏行禮退去,微微有些酸澀。

    “夫君……”庾文君舒服地靠在邵勳寬廣的懷,說道:“春郎開過年來就要成婚,是不是該讓梁奴回來了?”

    義子、義女成婚之後,韓王邵彥也要結婚了,王妃是北宮純的孫女北宮氏。

    這項婚事“熱度”不高,因為韓王地位就不高,且北宮純在朝中沒有什勢力,三個兒子要在幕府為僚佐,要在軍中當著中層將校,還有一個在當縣令。

    秦王邵瑾現在是並州觀察處置使,帶著一幫王府屬吏在並州諸郡流動辦公。

    邵勳也時不時聽到一些匯報,六子的主要精力似乎放在開辦學校上。這個可以,但能辦成什樣很難說。

    辦教育其實很難,教育對象是胡風濃鬱地區的人的話就更難了。但他願意做這些難事,那就可以。

    “梁奴才去並州多久?”邵勳無奈道:“你這個當娘親的真是不曉事,你問問梁奴自己他願不願意回來?正是夯實根基的時候,回來作甚?”

    聽到“夯實根基”四字,庾文君神色一動,連聲道:“夫君,我知錯了。”

    邵勳看著她小意的模樣,突然笑了,道:“你啊,這多年有長進,但不多。不過,誰讓我當年一眼相中了你呢,這輩子隻能認準你是我的妻了,這個虧也隻能認下了。”

    庾文君臉有些紅,但心中顯然已經喜滋滋得不行了。當了這多年夫妻,邵勳再清楚不過了。

    今天庾文君提這事不是沒緣由的。

    今天的望日大朝會上,尚書令褚靈以天下一統為由--很顯然,他沒把平州放在眼--請改元,大赦天下。

    邵勳同意了。

    階段性目標完成,接下來是可以改元,頒發改元詔書--每一次改元,必昭告天下,羅列前一階段功績,宣示下一階段目標,並明確大赦範圍,有時候還會有一些蠲免政策之類,總之不是小事。

    他已令太常寺在臘月前準備好幾個年號以供備選。

    不過,邵勳沒想到褚靈一招之後還有一招,他又請上尊號、立太子。

    改元、上尊號、立儲君,一整套循序漸進,目的非常明確。

    邵勳幾以為是亮子在當尚書令了,但有一說一,亮子在別人麵前膽子很大,在他麵前又不夠大,他多半不敢第一個做這事。

    褚靈還是羅織了一些黨羽的,有人幫腔,邵勳沒有當場表態。

    他內心其實是有點傾向嫡長子梁奴的,但自家人知自家事,現在立了太子,他隻會越看

    梁奴越不順眼,最終能不能善終很難說。

    尤其是他現在身體康健,若再活二十年,梁奴真能扛得住二十年的明槍暗箭以及他邵某人內心中的防備嗎?

    同時他也有些逆反心理。你們要立,那好,以後廢太子時別逼逼。

    庾文君終究還是想得簡單了……

    也罷,有些事終究是避免不了的。

    他會盡力克製自己內心的厭惡。這種厭惡無關其他,隻和皇帝與儲君之間微妙的地位相關。

    ******

    離開甘露殿後,邵勳又回到了觀風殿,於麗春台召見了民部(原左民部)尚書裴湛。

    “裴卿,慕容翰已在赴京途中,此人如何?”邵勳伸手讓裴湛坐下,詢問道。

    裴湛回道:“慕容翰乃慕容廆庶長子,因年歲較長,早早隨征,頗受慕容廆倚重。此人有勇有謀昔年宇文氏、高句麗、崔毖三家攻慕容,便有賴慕容翰獻出破敵之策。又身形魁梧,臂長過膝,箭術通神,曾在馬背上使用步弓,極為駭人。”

    “他體力也不錯,策馬衝陣,步戰殺敵從來沒見他累過。有此數異,故深為嫡長子慕容皝忌憚。”

    頓了頓後,裴湛似乎在回憶當年寓居遼東時的舊事,片刻之後再度說道:“慕容痍生前較為寵愛翰、昭、仁三子,慕容皝作為嫡長子頗為不滿,平日就多有針對。廋在世時還好,兄弟幾個固然不諧,總還能維持個體麵。可他一死,慕容翰等人就各自不安,生怕遭到慕容皝毒手,於是慕容翰最先出奔。”

    “臣以為,慕容仁、慕容昭此刻多半也驚慌不已,或可誘其來降。異日進兵遼東,可少費不少事。”

    邵勳聽完,久久不語。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幸好他現在年輕,身體康健,看不出什問題。

    若沒有一統天下,甚至連北方都沒有統一,他死之後,諸子相爭,出逃敵國,會怎樣?

    這種事,曆史上的南北朝可不鮮見啊。

    要想成大事,時勢、能力、運氣、壽命缺一不可。

    慕容隗吃虧就吃虧在他是上一輩的人,死在六十五歲這一年,比邵勳足足大了十九歲,幾乎是一代人的差距了。

    “卿可否舉薦賢才,招誘慕容氏子弟?”邵勳問道。

    “臣可書信舊友親族,成不成看天意。”裴湛說道。

    “善。”邵勳讚道:“朕決意授慕容翰揚武將軍,慕容廆諸子若願來降,皆有官爵。”

    “陛下英明。”裴湛道。

    “昔有中州士人流落遼東,仕官慕容氏者甚多。此事朕會令魯王與卿商議,能招撫則招撫,不能招撫便罷,盡量不要打草驚蛇。”邵勳說道:“裴卿多費心了,民部諸事若實在忙不過來,可暫先放一放,交予下僚處分。”

    “是。”裴湛應道,末了,又提醒道:“陛下若收留出逃的慕容氏子弟,可就與慕容皝再無轉圜餘地了,須得在邊塞備兵,以防賊人擄掠。”

    邵勳緩緩點頭,道:“卿徑辦招撫之事即可。”

    片刻之後,裴湛行禮告退。

    邵勳站在地圖前看了片刻,也放下了這樁事。

    今年剛剛滅晉,暫時沒有餘力主動出擊,還是得等一等。不過,準備事項是可以提前做起來的,比如拓跋和宇文,將來若攻打慕容鮮卑,他們是主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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