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69.修寧(九)
昭昭聽金蓮姐兒語氣尖酸,便曉得這是把她當對手了。昭昭不語,挑了個近的椅子坐下,瘦婢子道:“您二位先等等,老爺在書房安慰李大人的兒女,待會就來。”說完便走了。
膳廳靜了,鼻息間全是膩膩的酒菜味。金蓮姐兒閑得無聊,就開始說昨晚徐逢怎疼她,惹得昭昭也想起了不堪回首的糟心事。
昭昭望著金蓮姐兒得意的臉,問道:“徐大人給沒給你講詩?有沒有和你對對子?”
金蓮姐兒愣了一瞬,立馬答:“當然對了!”
“壯士腰間三尺劍?”昭昭想起徐逢念這句詩時還要岔開腿,想抖露抖露那尖錐兒,卻隻露出滿肚肥油,笑道:“女兒胸前兩堆雪?”
金蓮姐兒擰起眉:“你怎知道?”
誰讓那老貨就會這兩句。
昭昭在心腹誹著,膳廳門被敲響了,外麵的家丁問:“麵兩位姑娘,你們誰是昨晚彈琵琶那個?誰又是腳小小的那個?”
昭昭和金蓮姐兒一起應聲,聲音混在一起聽不清。
“彈琵琶的姑娘回屋,腳小小的出來跟我走。”
昭昭疑惑:“老爺不是讓我們在這兒等嗎?”
家丁道:“世子爺來了,老爺在亭又擺了一桌,不來這兒了。”
修逸來了?
金蓮姐兒起身,正要扭腰往外走,頭上忽然咚的一聲,兩眼一黑暈了過去,昭昭接住她,沒讓她砸在地上。
門外的家丁聽到一陣琵琶音弦亂顫的聲音,疑惑道:“怎了?”
昭昭平靜答:“沒事,她琵琶跌地上了。”
說著,昭昭利落把金蓮姐兒扶到雕花椅上,讓她抱著琵琶,背對門坐著,然後一臉平靜地打開門,對家丁道:“我們走吧。”
家丁覺得剛才那一聲咚有古怪,往望了望,隻瞧見一個抱琵琶女孩兒的背影,像因受了冷落而賭氣,目光收回來,瞧了瞧昭昭裙擺下的腳,夠小,是腳小小的姑娘沒錯。
他擺了擺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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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紅水上漂,梅子枝頭小。這些時看見淡了誰描?因春帶得愁來到,春去緣何愁未消……”
湖邊水亭,徐逢置了一桌酒菜,又叫了幾個歌女,表麵功夫做得足足的,修逸挑不出錯處。
“世子爺,昨晚是下官招待不周,還請您勿要怪罪啦……”徐逢皮笑肉不笑,給修逸斟酒:“您今個兒貴駕寒舍,是為了何事啊?”
修逸嫌過他手的酒髒,沒喝:“王田一事。”
封王受田,這是祖宗法製。他家剛遷來一二月,還沒來得及圈田劃地。
徐逢笑道:“王爺不是在城北荒郊搞屯田了嘛。”
“不夠。”修逸用帶了扳指的手輕敲檀桌,響,“陛下許的一萬頃良田,徐大人打算何時劃來?”
徐逢不笑了,遊明那廢物髒事沒幹成,搞得寧王府警覺了,直接開始要地:“世子爺,您有所不知,雲州地界小,田少,一萬頃確實太多了點……”
“那你不妨上旨給陛下,讓他縮減王田。”
徐逢是個官場老油子,哪能不曉得皇帝的用意?雲州多山多水,田地滿打滿算也就兩萬頃出個頭,寧王府想要一萬頃王田,必須得從官員鄉紳手搶,說白了,就是不給的意思。
他笑了笑,決定拖:“那倒不至於,王爺是今上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皇上寬待手足,下官哪能不配合?您放心,年底前一定把這事兒給您包圓了。”
修逸清楚他在玩什鬼把戲,淡淡道:“徐大人,昨晚睡得還好嗎。”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徐逢腦子轉了個彎,才想起昨晚他趁著黑燈瞎火,塞了個假貨過去,偷偷惡心了這兩兄妹,他笑道:“美人在懷,睡得自然是好。”
修逸看了眼天色,正午,他抿了上桌後第一口酒,心情像是不錯:“前幾日,我審了遊大人兩個心腹,你就不好奇他們死前說了什?”
妻子兒女都捏在遊明手,徐逢不信這些狗腿子敢亂說半個字,他哈哈道:“死人的話,有什值得好奇的?”
這時,兩個人急匆匆地順著廊橋跑來,徐逢定眼一瞧,不是派去傳話的家丁和金蓮姐兒,而是兩個小吏,管官倉的。
徐逢心咯一聲,不好!果然,那兩個小吏喪著臉跑到了亭外,沒看與徐逢對座的人是誰,放聲大哭起來:“大人!城西的官倉被匪搶了!”
徐逢急問:“怎回事?”
“守倉的官兵出了內奸,往井水下迷藥,把大半人都迷暈了!還開門放匪進倉區,讓匪將咱們的糧搶了個一幹二淨!”
徐逢原本是站著的,咚一下倒回椅子,麵如土色。
修逸放下酒,散漫道:“他們說,遊明下令,讓他們打著寧王府的名號去搶老百姓的地。”
徐逢氣得渾身肥肉都在顫,所以這小畜生現在也幹著匪的行徑,去搶朝廷的糧!
“世子爺。”徐逢笑得咬牙切齒,“下官昨晚看您空著手來,沒想到您是送了禮的。”
亭內的兩個歌女看不清形勢,還在繼續唱:“懶把寶燈挑,慵將香篆燒……挨過今宵,怕到明朝,細尋思這禍殃,何日會來,何日將消……隻怕是哭喪的剛走,報喪的又到……”
“啊!”
其中一個躲避不及,被準準地砸中了頭,立馬就暈倒在另一個歌女懷。歌女探了探自己姐妹的鼻息,驚慌失措道:“沒氣了……”還沒等她開始哭,兩個家丁就上來捂住了她的嘴,將一死一活的兩人往外拖。
亭外,來報的兩個小官抖如篩糠,嚇得直哆嗦。徐逢看向二人,這才發現下麵又多跪了兩個,一個是家丁一個是姑娘。
“你們先退下。”徐逢道,“你留下。”
誰退,誰留?
亭外四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