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歸家】
次日,陳言起床後收拾好了東西,給老王留下了兩壇子酒,又留下了幾十斤風幹的獵獸肉,還有兩大包花椒之類的佐料。
老王那個屋子門還關著,也不知道他是起床出去了,還是沒起一一這家夥過的堪稱一條鹹魚,作息混亂,比宅男還宅男。
陳言想了想,寫下一堆字條,一張張釘在了風幹獵獸肉旁邊一這個地方老王應該一眼就能看見。“她不是因為你的過度付出而被寵壞的,而是在認識你的時候,她骨子就不是好玩意兒。”“放棄助人想法,尊重他人命運。”
“拒絕內耗,錯在別人!”
“老王啊,放過自己!”
做完這些,陳言滿意的看了看在牆上釘得五顏六色的一堆便簽,笑了笑,轉身離開房門,走出院子。在靖安堂求見了錢長老,告知來意後,錢長老痛快的簽發了出入宗門大陣的令牌。
“顧家沒說再找你,而且問話已經結束,這件事情的後續就和你無關。你是我宗門弟子,要外出遊曆,本來就是你一個堂下行走弟子的本分,去吧!”
陳言道謝收下令牌,大搖大擺離開了靖安堂。
來到了山門,丟出令牌後,那護山大陣就開啟出一條通道來,陳言順順當當出了山門,那座宏偉如宮殿的大門外,沿著下山的台階,陳言緩緩而行。
抬頭看了看天空,那座內門仙山依然漂浮,陽光下,仿佛給仙山鍍上一層金邊,瀑布飛流造成的煙霧蒙蒙,周圍隱約還能見到靈鶴飛舞盤旋,正是好一派仙家氣象!
嗯,靈鶴肉還是挺好吃的!
正抬頭,就看見山門前,一襲杏黃袍的老王懶懶散散的站在那兒,手提了個自己留下的酒壇子,正對自己微笑。
陳言揮揮手,快速下山而去。
天魔陰陽合歡宗的山腳下,那些凡人焚香供奉的人群,已經快形成了一個小集市了。
還有腦子聰明點的凡人,會在這擺個攤兒做些買賣。賣的東西五花八門,簡直讓陳言瞠目結舌。什山門外半山腰上,去年盛開的桃花,被摘下來釀的桃花酒,攤子後麵擺了一大車酒壇子……陳言表示,山門下的那片桃花他看過,下山時候路過,數數也就幾十棵吧。
還說有宗門內仙人之前施法時候,所站的位置,留下的鞋底泥。被好事著後來挖了出來,分裝拆開裝了小袋子,做成了護身香囊……
陳言歎氣,也不知道哪位師兄的鞋底泥刮下來能有這多,居然能做出一大箱子護身香囊。而且……鞋底泥做香囊?這品味……
他是從山上下來的,走入凡人之中,所過之處,這些人紛紛頂禮膜拜,輕則躬身作揖,重的直接噗通一下跪在麵前,口中大聲哀求:“求仙人渡我入道!求仙人收我為徒……”
再不然,就是可能家遇到什病啊災的,跪在路邊,求仙人賜藥的。
陳言隨意走過,他有望氣術,一眼掃過去,隻覺得欲氣衝天!
即便是那些口稱是家中有病人,求仙藥救命的,也十有八九都是假的,不過是想騙點丹藥去換錢。當真是欲氣衝天!
陳言已經是三境修士,靈覺敏銳,感應到這些氣息後,不免覺得煩躁一一是一種生理上的反感。不過這些人也隻敢遠遠跪拜,並不敢近他的身子,這個膜拜的小集市雖然喧鬧,但秩序卻還算好。陳言走了幾步,才發現,居然是有人在維持秩序。
兩個穿著宗門之中雜役服色的人朝著這走來,一路上麵色冷漠的呼喝人群散開,勒令人不許擅動。走到陳言麵前,這兩人看清陳言身上的杏黃袍,都是神色恭敬,一躬到地:“爺台在上,弟子們是外事堂的,在這執務巡視。”
外事堂陳言知道,是整個外門地位最低的堂口,主要是負責管理那些普通的雜役。
“你們是被派來負責巡邏山下秩序的?”
兩個雜役連連點頭。
陳言看了兩人一眼,居然都是修行入門了,入室境初期,但看著元氣親和力都很低,大概一輩子也沒多少潛力。
想了想,陳言道:“這好多叫賣的東西都誇大其詞,那些求藥求道的,也多有虛假,你們不管?”一個弟子低聲道:“爺台在上,宗門一直有話,說天理心魔俱是世間道,不可能隻有白沒有黑,隻有陽沒有陰,所以宗門的意思,這種事情咱們是不管的,除非是鬧了大的亂子,那就是自作自受,遭天理報應了。除此之外,就隨它去。”
陳言點了點頭,這倒也符合天魔陰陽合歡宗的一貫的風格。
他隨後繼續往前走,那兩個雜役弟子肅手跟在身後,戰戰兢兢。
沿途叫賣的,求藥,求道的,絡繹不絕,眼看陳言這個身穿宗門正式弟子服色的人走來,聲音更是越發的響亮,隻是人群洶湧,卻終究不敢靠得太前。
陳言走了數十米,卻發現路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跪著一個纖細柔弱的身影,身穿麻袍,麵前地上擺著一方白幡,上麵書寫幾行字。
這個女孩看著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凡人體質,全無元氣波動,一張臉龐算是幹淨清秀,但也隻是幹淨清秀而已。
大概是求仙求藥問道的攤位太多,她一個弱女子爭不到好位置,就隻能跪在角落,若不是陳言目光犀利,眼神越過洶湧朝著自己跪拜的人群看見了後麵的她,恐怕也就錯過了。
不過陳言心中一動,緩緩走了過去,他一路邁步而過,人群立刻規規矩矩的分開。
走到了這個女孩的身前,陳言站在那兒低頭望著她,女孩已經激動的身子顫抖,卻不敢抬起頭來看陳言,隻是跪在那兒,俯下身子連連磕頭,口中細軟的聲音哀求:“仙人垂憐,仙人垂憐!”陳言看了一眼她麵前白幡上的字,淡淡道:“家中有病人?”
“家父重傷,藥石無醫,也再無錢財醫治,奴無路可走,隻能來這碰碰運氣……”
陳言淡淡道:“若救你父,當如何償還?”
女孩身子抖得厲害,戰戰兢兢道:“奴願當牛做馬,結草銜環……”
陳言點點頭,又問了兩句,女孩結結巴巴回答,才說明,她父親乃是山中樵夫,一日和同行進山尋山貨,追逐野獸走的急了,掉下了山崖,腰被砸斷了。
被同行抬回來後,卻臥床已經月餘,眼看奄奄一息已經沒幾日可活。
“好,當牛做馬,結草銜環,你說的是吧。”
“奴可以對天發誓!”女孩眼眶一紅,抬起頭來,目光決然看著陳言。
“當牛做馬的不必那誇張,幫我伺候個人,不是讓你獻身。嗯,當個奴婢,伺候他吃穿,照顧起居,洗衣做飯什的,做到老,可願意?”
女孩紅著眼睛磕頭:“奴願意!絕無反悔!”
陳言點點頭,取出一枚白骨丹來丟給了女孩:“拿去與你父親吃,斷掉的腰自然會好。”
隨後,又摸出幾枚玉錢來丟給了身邊的一個雜役弟子:“你幫我辦件事。”
“爺台盡管吩咐!”
“拿著錢去換了凡人的金銀,去山下村鎮上賃個小院,安置她住在麵。
然後,你去宗門內西南墓園找王歸山管事,把事情和他說,小院的地址也告訴他,跟他講是我讓你去了,管不管,隨他心情。”
嗯,老王待自己不錯。
為了讓他真的能走出來,真的能放過他自己,給他找個替身文學,也算是拉他一把了。
至於老王喜歡不喜歡玩替身文學,那陳言就不管了。
左右對這個女孩來說,都是天大的運氣,能救活重傷垂死的家人,還很有可能得到一些和修士產生關係的機緣。
兩個弟子接下陳言的交代,恭敬退到一旁,隨後陳言輕輕一抖袖子,一個遁字訣,身形一竄就飛了出去,留下一片驚呼。
一個弟子目光複雜的看著陳言掠去的身影,低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神色茫然的女孩,歎了口氣:“起來吧,你算是轉運了。”
距離天魔陰陽合歡宗十之外,是一個村鎮。
而百之地,就是一座城。
這城的名字,叫合歡城……
陳言來到城外,看這城名,就忍不住一咧嘴。
這名字就擦邊!
擱自己家那個世界,這名字指不定是什夜總會的招牌,得引來掃黃打非。
城不算大,但卻是天魔陰陽合歡宗距離最近的上規模的城市了。
人口不多,也分內外兩城,外城為凡人,內城為修士居所。
因為毗鄰天魔陰陽合歡宗這種一流宗門龐然大物,城中的修士倒是不少,還有幾個據說實力不俗的修行家族,也都是仰仗著宗門而活,家族自身也和天魔陰陽合歡宗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城中的修士內城,有三分之一的產業,都是天魔陰陽合歡宗所有。
就連城主,都是天魔陰陽合歡宗的一名外門長老兼著。
陳言進城之前,先是換掉了杏黃袍,穿回了一身灰色長袍,然後大搖大擺的進入合歡城,直入內城。找了一家酒樓略一打聽,就來到了一家會館。
這會館是城中少有的非天魔陰陽合歡宗的宗產,但也是城中的一個修行家族所有。
說起來,都算是天魔陰陽合歡宗的外圍勢力。
陳言進入會館,要了一間上房一一畢竟是給修士享受的會館,所謂的上房,還帶著一間小型的練功室。陳言交錢回房,房間倒是寬敞,使用的器皿雖然是凡器,但也都是玉石擺設居多。不知道為何,這個世界的修士,往往厭惡金銀,卻喜歡玉石這種東西。
就連域界通用貨幣,都是用玉石鑄造。
上房房內有隔絕法陣,相當於門禁鎖一一對修士來說,凡人使用的門窗,那不過都是紙糊一般,沒有任何意義。
而房間內設置了法陣,才是門禁,即可當門禁鎖,同時還能隔絕聲訊。
陳言一口氣將房費付了一個月,也不過就是五十玉錢而已,交代侍者自己要閉關練氣,不得打擾。隨後他開啟法陣,就直接摸出扳指。
下一個瞬間,隨著那種墜落感襲來,陳言眼睛一睜,就回到了現實世界。
自家別墅的地下室練功房內。
這次去域界已經時間太久了,久到超過了陳言離開前的預料。
主要是,在雪崖關下,遭遇一場戰爭,耽誤了些時間。
而後來輾轉前往南疆,在西台城找船等了很久,半路又遇到截殺,陷在天魔陰陽合歡宗內又耽誤太久。在合歡宗內,陳言不敢用扳指離開。
因為扳指每次離開,下次返回後的穿越點,是固定在上次離開的地點。
聖人宗門內,自己忽然失蹤,被人發現後,那就一定會引起懷疑。
若是下次再來域界,穿越點也還在宗門內……
忽然出現,被人發現那就更說不清了!
宗門有護山大陣,你是如何無聲無息離開,又無聲無息進來的?!
今日終於下山,來到這個城中。
陳言並不打算立刻去找船前往南疆。否則的話,一旦找到飛舟上傳,路上可能又要好多日子。到時又回不來。
走出地下室,陳言推開房門,卻發現家中安安靜靜,不過看著客廳倒是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的樣子。
廚房客廳也都幹幹靜靜,打開冰箱,麵還有食物。
陳言吐了口氣,先開了一罐冰可樂一口氣灌下去,狠狠過了把快樂水的癮頭。
嗯,下次去域界,要帶上幾箱!
回房脫掉了在域界穿的那一身長袍,拿出手機來給陸思思發了條消息,告訴女朋友自己回來了。等陳言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就看見手機有陸思思打來的未接語音電話,還有一條威信消息。陳言拿起來看了一眼那條消息,眼神微微一凝。
他飛快的穿好了衣服,拿了車鑰匙出門。
半個小時後,陳言開車來到了金陵府的一家頗為有名的三甲綜合醫院。
住院部的十樓,陳言走出電梯,在護士台打聽了兩句後,辨認著病房的門牌號,找到了一個單人病房。推開房門,就看見陸思思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身子靠在椅背,眼神滿是疲憊。
而床上躺著的,正是陸思思的母親,陸秀婷。
抬起眼皮看見了陳言,陸思思的那雙眼睛疲憊幹涸的眼神,陡然就重新流淌出了光芒來,她身子微微有些踉蹌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向陳言。
陳言歎了口氣,雙手抱住了她,就聽見懷的陸思思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哭腔:“陳言,你,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沒事的。”陳言摸了摸陸思思的腦袋,女孩的頭發有點油,也不知道是幾天沒洗了她之前可是很愛幹淨的。
陳言深吸了口氣,低聲道:“我回來了,就什都不用擔心,萬事有我。”
床上的陸秀婷昏睡著,鼻子下掛著吸氧的導管,手腕上插著留置針,還連接著點滴的管子,床邊吊著點滴的藥水包。
陸思思的身子有點輕,陳言幾乎是抱著她坐回到了房間內的沙發上一一單人病房的設施還是很不錯的,有沙發,甚至還有冰箱和電視機,以及單獨的洗手間,洗手間還有淋浴房。
不過價格自然不便宜,一天的費用是兩千左右,而且不走醫保,純資費。
坐下來後,陳言一手用手指輕輕摸著她的額頭眉心,一手摸出一粒養神丹來,輕輕送到陸思思嘴邊。陸思思沒問,直接張開嘴,吃了下去。
不多會兒,養神丹的蘊養作用發揮效果,陸思思委頓疲憊的精神開始緩緩恢複。
隨後,陸思思就把陳言離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陸思思告訴陳言,母親陸秀婷前段時間忽然跑來見自己,似乎有對自己示好以及試圖緩和母女關係的意思。
陸思思性子和善,雖然從小到大對母親的冷淡已經忍耐了很多年,但麵對陸秀婷的示好,她一開始還是不忍心拒絕,默默接受了。
並且在老烏龜管家歸庚的幫助下,檢查出了陸秀婷身體的問題。
在別墅住了兩天,陸秀婷得到了別墅中聚靈陣聚集元氣的滋養,精神似乎旺盛了許多。
但很快,她自作聰明的對陸思思提出了一些“不恰當的建議”,那種赤裸裸的自私功利的想法,讓陸思思的心頓時冷了下去。
那次之後,陸思思硬著心腸將陸秀婷送回了她自己的家。
但過了一些日子後,陸秀亭就又找上門來,再次試圖緩和母女關係。
陸思思看出來,母親這並不是什忽然良心發現,又或者是忽然對自己這個從小到大被冷漠對待的女兒有了什關愛之心。
而是,她自己遇到了困境,眼看她掌握的一切要離她而去,她慌了。
慌的時候,就把這個女兒當成了救命稻草和唯一的工具。
若是打個比方的話,就像是,親情之中的備胎。
陸思思不想和這樣的媽媽再繼續假裝什母女情深的戲碼,對陸秀婷上門的示好,她隻能冷淡應對。陸秀婷做了不少動作。
買來一些說是陸思思小時候愛吃的零食一一可陸思思卻壓根不記得自己曾經喜歡吃過這些東西。她隻記得小時候自己因為命運多舛,遭遇厄運,根本不敢吃什零食,因為各種食物中毒,甚至是被食物殘渣卡死氣管的風險時刻圍繞著自己。
陸秀婷還親手做了一些家常飯菜,說是要補償這個女兒,因為多年的冷落,讓女兒沒有吃過幾次母親親手做的家常菜。
可事實上是,陸秀婷嫁給楊家明的婚後就過上了少奶奶的日子,十幾年都不下廚,家有全職保姆伺候著。
她哪會做飯?做出來的蓮藕湯是酸的,紅燒排骨是苦的。
再然後是陸秀婷給陸思思買衣服,說是她自己很後悔,女兒之前升學,每年換季什的,自己都忽略掉了,沒有親手給女兒買過幾次衣服。
但她買來的衣服,尺碼不是大了就是小了,甚至連陸思思穿的鞋碼都不知道……
一來二去,陸思思被打擾的身心俱疲,她性子慈軟,不喜歡跟人惡語相向,何況這人再怎說也是自己血緣上的生母,以陸思思的性子,實在做不出太過刻薄絕情的言行。
被騷擾了一段時間後,陸思思終於耐心耗盡,她麵對著滿臉“慈愛”找上門來的陸秀婷,直截了當問了一句話。
“說吧,媽,你到底想從我這得到什?”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以後我搬過來和你住,媽媽來照顧你的生活,好不好?”
陸思思雖然心腸軟,但她不是傻子。
麵對母親這番深情款款的話,她其實心中作嘔,隻是冷冷的說了一句。
“媽,是因為爸爸不要你了吧?”
陸秀婷當時麵色瞬間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