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聽瀾一番話,擲地有聲,既有對家族存亡的擔憂,更有對蒼生患禍將至的憂心,還有玄門正道責任的堅持,字字句句都如重錘一般敲打在宮家主的心坎上。
他確實老了,不如年輕人敢想敢做多矣。
看著宮聽瀾那雙酷似其亡母,此刻卻充滿堅毅光芒的眼睛,又想到他在閉關時曾以筮占術推演過的大勢,那種詭異,連他都隱隱感到不安。
宮家主沉默了,抿著唇,心在強烈交戰,事關人類蒼生,事關宗族存亡,事關人間正道……他是家主,每一個決策,都需要謹慎而重之。
良久,宮家主長長歎了口氣,臉上的驚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他深深地看了宮聽瀾一眼:“你愈發沉穩了,也比你父親有魄力。”
宮聽瀾定定地看著他。
宮家主轉身,走向藏書樓最深處一麵看似普通不起眼的牆壁,手掐法訣,打出數道靈光,牆壁泛起一陣漣漪,緩緩向兩側滑開,露出後麵一間更為隱秘、布滿塵埃的石室。
“進來吧。”宮家主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也有一絲決然:“此處藏書樓雖然隻有嫡係能進,但不是核心人物都能查探的信息,也就是能對外的,並非最隱秘的,你現在看到的,或許隻是皮毛。宮家曆代以來真正的核心秘史在此,隻有成為家主才能翻閱,關於國師,為父也早有疑慮。”
宮聽瀾心中一振,連忙跟上,問:“父親的疑慮,是什?”
“他活得太久了。”宮家主歎道:“現在並非是能修仙的時代了。玄門修習秘術功法,得道者頂多是長壽些,若僥幸入了築基境,憑著按著如今的靈氣,壽數能達一百五到二百歲,已經是上限了。”靈氣充沛的時期,修道者到了這種境界,或許壽數可達兩三百年的上限,但現在靈氣淺薄的時代,是不太可能的。
別說現在大部分人資質修為平平,就是老祖宗那一輩,幾百年前,多的是道為深的前輩,卻也從不曾聽說有道友能得道飛升,成為真正的仙人,而是都遵隨了生死自然,坐化隕落。
“………而國師,卻超過了兩百,這不符合常理,而且你不覺得奇怪,澹台一族的皇帝,隻能用流水的皇帝,鐵打的國師來形容,那張龍椅誰坐,國師都屹立在頂,長生不死。為父的疑慮,本是想著澹台一族有著我們不知的能修長生的功法,或是他已達了金丹境,可往歸墟。現在按你說的,隻怕另有內情……什人,竟敢擅闖我宮家!”宮家主墓地厲聲一喝,手中飛快向虛空祭出一道淩厲的鎮煞定魂符。宮聽瀾急忙去攔,道:“父親,這是我請來的客人。”
虛空中一道水紋漣漪蕩開,閬九川從陰路走了出來,指尖還夾著宮家主的符篆,輕巧地落在了地上,拱手一拜:“小道冒然來訪,驚擾家主,還請恕罪!”
宮家主瞪著閬九川,瞳孔地震,立即看向宮聽瀾,眼中有火星閃爍,一副你不解釋,老子的怒火死你的眼神。
宮聽瀾輕咳一聲,道:“父親,這是閬道友,大名九川,道號……”
他看向閬九川,他好像還不知道她的道號呢。
“青乙。”閬九川再度上前,拜了下去:“小輩青乙,拜見宮家主。”
宮家主哼了一聲,並不受用,冷冷地盯著宮聽瀾道:“定慎,這是我宮家重地,你私自請外人前來,是仗著你少主之權,不把宮家規矩放在眼內嗎?”
這不但是宮家嫡係重地藏書樓,還是他打開了隻有家主才能進的隱門石室,人就來了,這個反骨仔,是不是想叛出他宮家了?
還說一心向道斬塵緣?一點都不重視宮家隱秘,把老底都掏出來讓人家看了,這還是外人?宮聽瀾說道:“兒與閬道友已歃血結盟,既有同一個目標,為蒼生,為正道而討一個公道,讓她前來共商要事,並無不可,反正我亦要傳訊與她說的。而且,她曾是國師的弟子,說不定會知道些我們並不知道的事。家主放心,青乙道友是吾輩佼佼者,功德無量,德高望重,兒信得過她的人品。”
宮家主頭一次有種兒子被外麵的狐狸精迷昏了的感覺。
從前他頭痛這繼承人反骨,表麵一副出塵謫仙,拒人於千之外的假仙人模樣,為了拒婚能做到六親不認敢揮刀自宮,現在看來,是從前沒遇到能治他反骨的那個人。
明明該高興的,哪怕不是真開竅,但有對女子例外,說不定就能凡心動呢,可在看到宮聽瀾這“大方’,他真的高興不來一點,隻有咬牙切齒的恨!
那迷魂湯是這混賬主動去端來咕嚕咕嚕地往肚灌的吧?
閬九川上前,先遞上那枚鎮煞雷符,然後又拿出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匣子,雙手奉了上去:“初次見麵,驚擾前輩,這是賠禮。小輩在此所見所聞,若有外傳,甘受五雷轟頂。”
她舉起雙指,二話不說就發了個誓。
宮家主:….”
幹脆利落,不給人一點拒絕的時間。
宮聽瀾這時已經打開閬九川遞來的那個小匣子,道:“對外,其實你也算是在我宮家的陣營,是自己人,我邀請你來,犯不著拿什賠禮?這是……”
一股直衝神魂的香味撲來,使得神魂為之一震,仿若被一股濃鬱的靈氣包裹,而這靈氣竟還帶著一股子金光願力。
他低頭看去,十根整整齊齊的紫金色的香線在麵碼著,那香自帶著奇異的能量。
“功德香。小輩自己做的,不值一提,修煉時可點一根,功德願力可滋養神魂,修悟時事半功倍。”閬九川輕描淡寫地道。
既是同盟,她願意大方,而且做客人的,空手上門,不禮貌!
宮聽瀾的手微顫,道:“你也太客氣了……”
啪嗒!
“看你這丫頭也是個懂事的,就免你擅闖之罪。”宮家主一下子奪過他的匣子合上,順手打了個鎖靈指訣在上麵,揣進了袖袋,滿臉冷硬,道:“都進來吧。”
“是,有勞。”閬九川擦過宮聽瀾的身邊跟了上去。
宮聽瀾:“!”
他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有些懊惱,他動作比老狐狸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