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退散,毀滅式的鬥法如颶風過境,留下的,是一片死寂。
湖心亭早已破碎歪倒,整片湖更是往下陷,湖水倒灌在岸邊,衝刷得岸上的草木紛紛倒地,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屋更是因為威力震顫而塌了一半。
本來就陰沉的天空,忽然下起雨來,雨水漸漸成簾,越下越大。
閬九川卻是一直往水底沉去,她雙目緊閉,四肢攤開,耳邊傳來喁喁思語,像是有無數人在水下說話,吵鬧不停。
徹骨的陰冷向她卷來,無數的頭發緩緩地纏上她的四肢,將她越拉越深。
閬九川皺眉,好冷,好疼,滾開!
有人在叫她,有人拿著她的手,在她耳邊教她畫符辯星軌,教她引氣入體,感悟無上道意,有人遙遙看著她,那雙眸子,溫和睿智,卻又藏著無數的複雜情緒。
誰,這是誰?
閬九川想看清那雙眼的主人,越是費力就越是神魂劇痛,有些畫麵飛快從腦海掠過,墓地,她看到了自己的眼,在死死地盯著一個方向,眼是刻骨的怨恨,那眼中名為仇恨的火焰,可焚毀萬物。誰,她在看誰?
喁喁的思語欲拉她沉淪,無數的屍骨化為人影,向她伸出手,閬九川渾身爆出暴戾的煞氣:“滾!”煞氣一盛,世界安靜下來。
閬九川被一股純粹的冷泉給裹了起來,將她拖離這陰暗的湖底,她的手勾到什東西,將它緊緊地攥住,一起帶出。
她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眼皮顫動,睜開一條縫,看到阿飄和將掣他們擔憂的眼神,咧開嘴:“是我贏了…”
她的話還沒完全說完,又噴出一口烏血,麵若金紙,渾身泄力歪頭暈死過去,破碎如娃娃。阿飄探了探她手腕的脈,道:“元氣大損,靈力幹涸,她得好好養著。”
接連鬥法,閬九川這樣的體魄神魂,再強韌也頂不住,何況她也不是強韌,偏她當真以一己之力贏了一個瀕臨築基境的道士,這種意誌,已經是能人所不能。
換在修仙時期,她這多少也算是越階對戰了。
但代價也是巨大的,元氣損得厲害,靈力也已全然幹涸,不知得養多久才行,敵人越逼越近,可不會給她時間修養。
“這是什?”將掣看閬九川手攢著一片東西,非金非木,也不知是啥。
“有人趕來了。”阿飄看向外頭,再看這湖水下陷,還有水牢下所見的,鬼煞之氣湧出來。所謂正道,不過如此,不知道那監察司,會如何處理這茬事?
伏亓率先趕到,看到閬九川的樣子,神色大變:“誰幹的!”
他的殺戮之氣嗖嗖地往外躥。
“帶她去通天閣,我得等監察司的人來。”阿飄將閬九川送到伏亓手,道:“回去後在她床前點上功德香,問紅娘子要一顆回春丹給她喂下。”
伏亓接過來,二話不說就離開了,將掣緊跟其後。
三月中旬,發生了幾樁大事,那曾慘遭滅門的任府忽然爆出了大動靜,聽說那久無人煙的任府那麵墨湖底下,竟藏有大量屍骨。
而那湖心亭之下,更有水牢一座,麵布著玄門陣法,隔絕生人氣息,在水牢內的一座暗室內,則篆刻著陣紋符咒,擺著法器,有七個年不超過十二被擄來的孩子被鎖在其中,被迫向某個靈牌獻祭共享自己的精血靈魂。
最離奇的是,當監察司趕到的時候,尚未看清那靈牌上的生辰八字,那靈牌就自動爆開,化為童粉,無從查處。
當然,這些細碎的信息,自不會對普通百姓公開,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
隻有監察司,尤其是普通官員這一塊,像是打足了雞血,要向玄族發難,因為通天閣的掌櫃作證,玄族榮家的長老正陽子阻止他往水牢尋人,更欲殺他,這鬥法引起的動靜就是這來的。
至於和正陽子鬥法的人是誰,阿飄嘴嚴得很,問就是得給情報費,再問就是某個築基大能,而真相,始終在阿飄這拿捏著,氣得監察司的人恨不得去抄閣,奈何人家後台硬,惹不得,也動不得。所以,監察司隻能更改了對手,不停地查玄族榮家的把柄,畢竟你家的長老在烏京城內鬼鬼祟祟的搞什獻祭共命,這很難解釋啊!
但這一出傳出來,榮家本就因為少主走火入魔而岌岌可危的名聲,更是血上加霜。
消息傳到榮家的時候,榮家家主大發了一通脾氣,尤其在看到正陽子的魂牌隕落時,更氣得雙眼赤紅。榮家能用的長老本就不多,正陽子在長老中位列第二,他更是快要築基,卻在這時隕落,連法器都消失,這損失,不可謂不大。
損失一個築基境長老,等於家族實力再往下掉,如果再出點什事,榮家絕對會被踢出玄族之列,不複往日風光。
於是,榮家又派了得用的長老出來,直接定性正陽子是族中叛徒,早已被驅趕出族,而暗室陣法的事也給摁死在正陽子頭上,硬性栽贓,反正他人都死了,拿來用一下,算是物盡其用。
而那靈牌爆成童粉也很好解釋,他隕落了嘛,正好驗證靈牌突然碎裂的緣由。
這是一記昏招,說是死無對證,但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糊弄得了普通百姓,卻是糊弄不了其餘玄族和沈青河等人的。
隻是,沒有證據,此事隻能暫且擱置。
閬九川對此一無所知,她一直在沉睡,明明感覺到身邊來來去去的有人前來探望,可自己的神魂在飄蕩,像是無根浮萍似的,根本找不到著處。
直到她被一雙冰冷的手強橫地按回肉身,靈台有什力量惡狠狠地灌入,她才重新落到實處。“血仇未清,你沒有資格遊蕩,進去。”一記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嗓音在閬九川耳邊響起,隨後,她感覺雙手腕被用利刃割開,又有什東西衝進經脈。
好粗暴,好疼!
她費力睜眼,隻看到那人走出門去,衣袍內在行走時,露出一絲暗金鑲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