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行海
藤洲。
碧海無垠,青空高遠,唯見一孤洲立在海上,並不廣袤,堪堪有離國數郡之大,多生紅花綠藤,最中心的位置可見連片玄色樓閣。
一輪斜斜的冷月懸在此洲以東,太陰光輝瑩瑩照下,顯出種種奇景,似有月娥奔走,撫平波濤,又見碧海陡裂,再難重圓。
那片玄色樓閣中並無一人,不見生機,唯獨有無數道血色藤蘿自太虛中垂落,緩緩編織,凝聚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形。
這人形沿著一條黃土長道前行,向著洲東而去,一步快過一步,轉眼就到了大洲邊緣,可卻陡然站定,立身一處白灰海崖邊緣,不再前行。
血碧色的乙木光輝交疊湧動,如花草綻放,凝聚在此人身旁,照的這人形緩緩凝實,露出一位黑衣少年的模樣。
這少年膚色蒼白,麵帶笑意,如同枯木般的雙手輕輕向前伸去,動作越來越慢,近乎停滯,指尖漸漸覆蓋起了一層月光。
“【委朏】道友,別來無恙。”
“棘越真人好記性,還記得我這一世。”
自雲端那輪彎月之上顯出一女子,坐在月牙間,長裙如雪,麵目模糊,雙腿之上平置了一柄銀華變化的事物,似是一破鏡,自中裂開,透著冷光。
“自然記得,當年在奉都,你可是鬧出好大動靜。”
這黑衣少年抬首,語氣淡然,隻幽幽道:
“你要插手木德事?”
“隻是還一還人情罷了。”
月上的女子語氣依然漫不經心,即便她麵對的也是一位自古長存的老修,甚至是乙木魔道的大成者,但.對她來說,亦不算什。
隻要她願意,棘越便出不了這洲。
那黑衣少年搖頭一笑,竟是席地而坐,斜撐著腦袋,就和這位白月宮主在此耗了起來,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白閒玄君,既然得了【閒】字,成道必然和少陽仙門有關,也難怪這魏素華要來攔我.’
棘越目光漸沉,並未有一絲一毫的波動,更無什同這位魏宮主一較高下的心思。
他不是對手。
至於動用金丹一級的手段,更不可能,對方的身上豈會沒有對應之法?甚至如今諸位真君還保持著默契,未曾直接動手,一旦打破這平衡,就是那位天鬱出手,東海應戰,而他長宿則最先受到波及。
不過乙木自有妙處,真君雖離,可早已布置好了。
‘【複重圓】、【入修夜】、【結璘章】、【邀清影】和【紆月逡】。’
他靜靜看著對方這一世的神通具現,而將他困在這洲上不能離開的正是那一道【紆月逡】。
太陽的【十日躔】號稱無可阻攔,禦道直行,如日行於天軌,而【紆月逡】卻是方寸無垠,長路紆譎,如月見而難及。
而太陽、太陰的神妙乃是第一等,近乎無解,即便他棘越修了再多的法術魔功,都難以應對這堪堪一道神通。
“此事非我長宿一家之願,道友即便攔我也無用,難道能去將東海堵住?”
棘越搖頭,似是對那月上女子的行為不太認可,卻隻聽得一道幽冷的女子聲音自上傳下。
木德之位上的大人可謂是最為圓滿的,但除去如今的甲木之主,恐怕沒有願意讓元木歸位的。
甚至若是換了一位真君證道,不是那位龍君得了正果,甲木一道才是最該對元木嚴防死守的。
“我隻承諾攔住你即可,其餘之事,不在我考量之中。”
月上的聲音依舊淡然,似乎渾不在意這藤洲之外的狀況,隻關心是否攔住了這棘越。
“那便看看,這青元真人,能否走到秋海。”
棘越合眼,不再多言,唯獨身旁的乙木神通在隱隱變化,層層暮色籠罩在了其身上,讓他的身影漸漸模糊。
——
藏秋海道。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碧藍海水,金銅峰巒偶爾突破海麵,直凸出來,瀚水和藏金之氣在此間激蕩湧動,化作一條條小蛟、金人,映照在天光下,轉瞬即散。
這海道長約有十多萬,乃是自槃海入外海諸域的唯一安全路徑,昔年其東側本來是一片虛空,如今有了槃海落地,倒是成了一條極為繁忙的海道。
若在往日,東海外出的唯一海口就是希海的【天命峽】,而要自此地過去.沒有足夠的靈物進獻,便是找死。
擅入東海者,死,擅出東海者,也是死,這便是龍屬的規矩。
今日這海道之上卻罕見地安靜下來,波光粼粼,金氣飄忽,太虛之中則有一道巽風滾滾吹拂,向遠處奔去。
天陀的身影顯化,目光沉靜,並無幾分慌亂,這一條海道之上早已布置好了,諸多紫府埋伏在此,有要保他的,也有要殺他的。
他繼續禦風前行,暗中卻早已將靈器積蓄好,時刻等著。
轟隆!
似有什重物疾行的聲音響起,遠處的黑暗陡然破碎,露出了藏匿已久的巨大妖物形體。
滾滾煞氣撲麵湧來,妖星高懸,散發惡光,隨即顯出的是一張巨大無比的獸口,齒如石林,口似血海,深不見底。
‘孤殃.’
天陀自然認出是哪位妖物來了,對這手段也熟悉的很,一旦落入其口中,就難想走脫了。
一柄竹劍顯出,劍身青金,柄握尊紅,隱隱可見銘文刻著【乾元玄妙,請就少陽】幾個古字。
【青竹】
這一柄古代靈劍在他手中驟然散出不可思議的威勢,不論是元木,還是勝金,都在他的統禦之下得到了完美相融。
勝金乃是天滿之金,元木又是司青之木,此時相會,便見天中滿是流散變化的青金光彩,每一道都帶著騰騰陽氣,消除煞光。
天陀不欲同這孤殃多作糾纏,越是在此處拖,越有可能引來殺機,當下便駕起巽風,化作一線青光遁走。
後方那孤殃還欲再追,可忽有濃重至極的甲木神通自空降下,木氣如龍,鑽動爆發,瞬間就將這獸口擊穿。
【淩雲木】!
金毛巨咆哮奔出,踏著煞雲,一對大如車輪的獸目盯向前方,鬃毛炸開,根根樹立,隻聽其喝道:
“桓表,你楸清道統也敢插手此事!”
前方甲木之光隱動,一身著金翠法袍的男子顯出,披散墨發,容貌甚麗,手中持一寶珠,五色凝練,祥眚變化,似乎糅合了忌藏蘊真化等等物性。
“在下是東蒼道統修士,蕭表,妖王可莫要認錯了。”
孤殃聞言,稍稍一頓,獸目之中冷意漸深,隻道:
“你倒是尋了好靠山。”
“彼此,彼此。”
這桓表真人微微一笑,祭出手中那枚【相沴珠】已然發動。
那金煞的下半法軀之上頓時生出大大小小的木痾,大片大片的金色毛發脫落,露出身下血紅的肌膚。
唯金沴木,貌之不恭。
元居正位,對應五事之中的【貌】,為木得其性,而忌在偏位,對應的就是【不貌】,為木失其性,所以這一道有木沴之能。
古代修士所言的【相生】、【相克】、【相乘】、【相陵】之變化,都沒有這一道【相沴】來的決絕,近乎廢絕!
煞滾滾,變化形體,那金煞搖身一變,化作一手持烏黑長矛,身披銀灰鐵甲的男子,身上的木痾被道道煞火焚燒殆盡。
“你在找死。”
他聲音冷冷,殺機畢露,本來他和這桓表之間不過相互試探,做一做樣子即可,倒也不用真的打生打死,但對方卻有意拿他孤殃建功,可就是越界了。
“三煞為陰!”
隨著這號令降下,滾滾火煞、金煞和血煞一道生出,凝聚矛頭,有一股極為狠厲的陰邪之氣爆發。
“唯木沴金,言之不從。”
桓表再度催動起了手中寶珠,深深淺淺的死青光彩生發,瞬間接通了那斑駁的金煞,使那原本還在翻滾的金煞迅速震蕩,如遭磨損,竟用了木克金德!
楸清道統最為厲害的就是這一枚【相沴珠】,乃是古代蘊土高修煉製的至寶,有六沴之變化,以蘊土催動最為厲害,可以盡全,畢竟所謂的【祥眚相沴】之道就是青羊道統的法門。
而桓表也不過能催動兩道變化,但已經足夠應付這孤殃了,眼下自有極大的底氣將對方留在此間,穩穩壓製,也好讓那位洞青龍王看看自家本事。
‘【春端角】.就差這一道神通了!’
桓表心中一肅,再催神通,無窮無盡的青葉顯化,阻障道路,遮蔽視線,使得那孤殃難以突圍,被他穩穩攔在此間。
【葉障目】
孤殃目光陰冷,再持戰矛,有摩光大淵自其身後生起,吞沒諸光,焚風湧動,燒的那青葉漸漸枯焦。
甲木和煞都是顯道,擅長正麵鬥法,此時遇上,還真不好說誰能更勝一籌。
轟隆!
遠天的陣陣雷音使得這兩位紫府皆都一驚,又隱隱能見到如大日般的璀璨金光升起,斬切天海。
‘王上出手了。’
孤殃心中一動,可聽著那雷音心中卻有些驚奇,悸動不止,甚至脖頸隱隱開始作痛,讓他想起些不好的回憶。
‘是那穆幽度,他瘋了,竟敢攔大王!’
可轉瞬他就察覺到了不對,那雷音接連不斷,絲毫未停,帶著一股幾近圓滿的神通威壓,恐怖至極。
五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