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瑞安，西瑞安！”

    西瑞安耷拉著眼皮，目光渙散地凝視著地麵開裂的紋路。

    直到維拉伸手，輕輕搖晃他的肩膀，這個美麗的精靈才猛地回過神來。

    “抱歉，維拉……”西瑞安揉了揉耳朵，“我有些走神了。”

    “是我的安排不妥。”維拉的聲音帶著歉意，“你白天連續施法，本該好好休息的，接下來的守夜交給我吧。”

    兩人的交談聲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在後方熟睡的菲靈和菲音姐妹。

    西瑞安沒有逞強，走到牆角鋪著的幹草堆旁躺下。

    維拉小隊此刻正駐紮在金穀城以北的一個小鎮廢墟。

    這個小鎮在魔族先前的掃蕩中已化作焦土，他們歇腳的這間屋子算是全鎮保存最完好的建築一一僅僅少了半麵牆壁，還能勉強遮風擋雨。

    此前他們跟隨運送噗嘰的車隊，進入飽經蹂躪的西部後，首先到訪的是溫布爾堡。

    魔族掠奪部隊南下的步伐就是最終停在了這座要塞前，使得後方的城鎮得以幸免於難。

    維拉他們親眼目睹了那座要塞的慘狀，看到了破損之後又用碎石、木料、泥土填上的城牆，看到了街道上隨處可見傷殘的士兵蹣跚而行，以及城外那座新起的三千人的大墳坑……

    包括維拉在內的那些冒險者們，都被溫布爾堡的慘象給深深震撼了，那是完全不同於冒險的另一種戰鬥，更加血腥、更加殘酷的戰鬥！

    在抵達金穀城之前，維拉他們已經做好了麵對更慘烈景象的心理準備。

    畢竟溫布爾堡已是靠近南部的後方位置了，許多魔族掠奪部隊根本不會深入到這個位置，這也是要塞能夠堅守下來的重要原因之一。

    若論城防堅固程度和守軍規模，曾經的西部中，溫布爾堡隻能勉強躋身前五。

    但正因為地處相對後方，它反而成了五座要塞中唯一幸存的一座。

    當然，現在已經是西部第一堡了。

    與之相對的，金穀城的位置則完全處於魔族肆虐的核心區域，而且作為一座城市，它城牆的防禦更是不可能與溫布爾堡相比。

    這座城池能夠堅守到最後未被攻破，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奇跡了。

    想來，這座城池必定是付出了屍山血海的代價才得以保全。

    然而真到了那邊之後，卻發現完全不是那回事！

    倒不是說這全然沒有戰爭的痕跡，城牆上累累的斬痕與焦黑的灼印，街道旁尚未完全清理的瓦礫與血跡，都昭示著這確實經曆過數場惡戰。

    但與溫布爾堡那觸目驚心的慘狀相比，金穀城的狀況好得令人難以置信！

    城牆雖有破損，主體結構卻還算完好，士兵中傷殘者的比例低得反常，言談間也聽不到那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更令人困惑的是，他們甚至沒在城市外麵看到任何大規模掩埋屍體的墳場。

    仿佛在說他們擊退魔族擊退得相當輕鬆一樣，讓人無法理解。

    還有一點同樣難以理解。

    四人來到金穀城後，差點以為回到了蘑都。

    滿大街的噗嘰師，他們還是第一次在除了蘑都之外的地方，見到如此高比例的噗嘰師聚集。而且，維拉小隊原本計劃協助清剿周邊的殘存魔族，抵達後才發現，附近的零散魔族早已被城中這些官方或非官方的噗嘰師們清掃幹淨了。

    倒是另一項緊迫的工作正急需人手一一淨化死瘟。

    周邊那些淪陷的城鎮村落中，堆積著大量遇難者的遺骸。

    隨著氣溫升高，這些暴露已久的屍體已開始滋生死瘟，汙染著土地與水源。

    像西瑞安這樣擅長淨化法術的專業人士才是當下急缺的。

    正因如此，他們才會來到這個被摧毀的小鎮，花費整整兩天時間，才將這片區域徹底淨化。又經過一整天的跋涉，四人才風塵仆仆地返回金穀城。

    在城主府完成任務匯報後，菲靈拿著一份新委托書走了出來：“下一個地點在南邊的一座城市，距離這三天路程。已經有兩名牧師在那邊進行淨化了，但工作量……似乎有些太大，需要我們也去幫忙。”維拉看了眼西瑞安，提議道：“休整一天再去吧。”

    “剛好，我也想洗個澡了，那的味道太糟糕了，都粘身上了。”菲靈扯著袖子邊聞邊說，菲音也趕緊點了點頭。

    “不過在那之前，最好先去把晚飯解決了。”維拉提醒道，“錯過這個時間點可就沒得吃了。”如今的金穀城每天會供應兩頓蘑菇燉菜，不論是暫居的難民還是前來支援的冒險者，都可以免費領取。倒不是維拉他們不想換換口味，隻是現在的城中，除了蘑菇確實沒有太多其他物資可供選擇。既然都是吃蘑菇，免費的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分發食物的地點設在城市廣場上。

    當維拉他們趕到時，廣場邊緣已經坐了不少人，人們捧著木碗一口一口喝著泛著熒光的濃湯。正當維拉邁步準備去領取燉菜時，一個木碗突然旋轉著飛來，“眶當”一聲落在他腳邊，湯汁濺在他的腿甲上，留下幾道泛著熒光的痕跡。

    “啊……抱歉抱歉。”說話的是兩名穿著城防軍製服的噗嘰師，其中一人還保持著抬腿的姿勢，顯然剛才就是他踢飛了這個木碗。

    維拉低頭看了看腿甲，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沒關係，本來也就是髒的。”

    他當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與人起爭執。

    隻是在兩人即將離開時，菲靈卻叫住了他們：“喂，你們也該跟她說抱歉才對吧？”

    她指向坐在兩撥人中間的一個穿著破舊衣衫的女人，那女人始終低著頭，被踢飛的木碗原本是屬於她的。

    “她？她不會在意的，”城防軍用靴尖不輕不重地捅了捅女人的小腿，“你說是不是？”

    “是……是我不小心沒拿穩……”女人的聲音細若蚊吟，頭垂得更低了。

    城防軍聳了聳肩，轉身準備離去。

    “站住！”菲靈的聲音中已經滿是怒火。

    “嘖！”士兵不耐煩地回頭，“她自己都認錯了，你是不是有點太多管閑事了……冒險者？”周圍原本在用餐的人們紛紛停下動作，不少城衛軍裝扮的人更是向維拉他們投來了不友善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