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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我們便和天公無異

      懸天京中不少建築已然極盡奢華,高聳巍峨。

      可當陳執安跟隨那幾位差人走過長十二的麒麟大街,走過一片綠樹掩映的紅牆,便看到了大虞皇宮。

      大虞立國四百八十年,皇宮幾次修繕擴建,如今已然是一處龐然之地。

      那些高聳的宮殿仿佛刺入雲端,華貴的玉瓦獸簷遙望八方,太陽的光輝照耀下來,又經過金色的琉璃反射,讓這宮殿群落便仿佛發著金色的光。

      城樓高跨天中央。

      登臨舉目極四荒。

      “所謂百尺高樓,大約便是如此了。”

      陳執安心感歎,他記憶中那些鋼鐵樓閣,比起這般輝煌的建築,仍然要遜色許多。

      隻是,並非內廷召見,並非皇宮傳名,陳執安自然不能走正門入懸天宮,甚至不能走偏門。

      懸天宮除了一座正皇門以外,尚且還有十五座正門,三十二處偏門,供給後宮、內務、各司的側門甚至有三百六十道。

      陳執安便走了其中西南方的一道側門,入了這懸天宮中。

      一進宮中,目光所及便是長長的走廊,似乎看不到盡頭。

      “陳先生,還請低頭行路,莫要四處張望。”前來帶他的一位中年吏官提醒陳執安。

      陳執安就跟在二人身後走了足足半個時辰,這才見眼前豁然開朗,多出一座宮殿來。

      牌匾上寫著【玉芙宮】。

      所謂九重宮闕晨霜冷,十樓台落月明。

      眼前這座宮殿層層疊疊,雖無九重,卻也有四五重,又有諸多樓台亭閣,看起來便是氣派非凡。

      三人又經過重重盤問,這才踏入其中。

      “皇家的氣派,果然名不虛傳。”

      陳執安一邊欣賞著這玉芙宮的景色,一邊心中感歎。

      “我家貴人,稱號玲瓏,等到先生麵見了貴人,便稱為玲瓏公主,莫要唐突了貴人。”

      中年吏員又開口提醒。

      “玲瓏公主?”陳執安不免驚訝起來,這位公主的名頭,莫說他是大虞人士,便是其餘六國之人,又或者天下小國之人,隻怕也都聽過。

      於是他們走過流觴曲水,又走過幾處亭台樓閣,眼見著便走到主殿了。

      陳執安忽然聽到一聲問詢之聲。

      “那人是誰?玉芙宮中怎生還有年輕宮外男子?”

      他側頭看去,卻見不遠處的八角亭下,正坐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披著一襲翠紋織錦羽緞鬥篷,身穿縷金挑線紗裙配上薄羅長袍,身上沒有任何綴飾,眉心一點紅暈,極為美豔。

      這女子身份似乎又極高,她一人坐在八角亭中,亭子足有四位宮女服侍,又有兩位青衣的太監管事躬身待命,亭子外麵還有八名宮女等候。

      她問出聲來,立刻便有一位太監管事起身,朝著陳執安所在的方向走來。

      陳執安身前的中年吏員苦笑一聲,連忙迎了上去。

      二人竊竊私語一陣,那太監管事便又回了八角亭中。

      “回稟郡主,來人是公主殿下親自召見的畫師,坐朝節將至,這位畫師便是公主殿下要在坐朝節禦用的畫師。”

      太監管事仔細稟報。

      被稱之為郡主的女子卻皺了皺眉頭。

      “我兄長不在懸天京,公主嫂子實在是有些大意了,玉芙宮乃是公主寢宮,自然應當有許多忌諱。

      這般年輕的男子出入玉芙宮,合不合規矩?成不成體統?他這畫師是什身份?也能入宮來?”

      那太監管事仍然躬身,甚至不敢去看那郡主的衣裙下擺,隻回答道:“回稟郡主,這位陳先生是有勳階的,乃是一位八品澈衣郎,按照宮中的規矩,又有公主召見,進宮來是合規矩的。”

      太監管事這般回答,卻隻回答了那郡主合不合規矩的詢問,卻不敢回答究竟成不成體統。

      “澈衣郎?還有這樣的勳官?”那郡主眉心略微擰起。

      她不曾發話,兩位帶著陳執安入宮的吏員便隻敢站在假山前,甚至不敢朝前走出一步。

      陳執安倒是長見識了。

      “這郡主究竟是什身份?這玉芙宮不是玲瓏公主的玉芙宮?”

      他心中正在疑惑。

      眼角的餘光卻瞥到那郡主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一枚極為精致的點心,放入嘴中,細嚼慢咽。

      直至她喉嚨聳動,將那點心吞入腹中,這才道:“年輕男子入玉芙宮本身便不合規矩,莫說玲瓏公主是有家室的,便是年輕的公主又怎會這般不顧禮儀?”

      陳執安越發驚訝了,心中不由再問自己這郡主什來曆?

      可旋即他忽然想起楚牧野之前與他說過的話。

      他說,懸天京中有一頭饕餮坐在雲端俯瞰大虞,蒙蔽聖聽,任用小人,酷吏層出,隻手遮天,朝野之間越發恐怖肅穆。

      後來他才知楚牧野口中所謂的饕餮,便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安國公。

      安國公之女,也被封為郡主。

      細數大虞權貴,能在玲瓏公主的玉芙宮中這般放肆的,恐怕就隻有安國公之女,當朝【玉下郡主】!

      兩年之前,安國公親自跪求昭伏皇,請求將玲瓏公主嫁給安國公長子,昭伏皇欣然應允。

      而這玉下郡主,正是玲瓏公主的小姑子。

      ——

      商秋公主正坐在名貴秋胤木打造而成的椅子上,手中剝著一個貢橘。

      橘子剝好,又遞給身旁貴妃椅上的玲瓏公主。

      玲瓏公主半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身姿恰如其稱號,窈窕而玲瓏,每一個凹凸之處都恰到好處,無不奪人心目。

      她隨意接過商秋公主剝好的橘子,又放入口中。

      朱唇輕動之間,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嬌美來。

      本來便是動靜相宜的午後光陰,突然有一位宮女匆匆前來。

      “公主,那位陳先生入玉芙宮,恰好撞見了玉下郡主在八角亭中喝茶……”

      不需這宮女往下說。

      玲瓏公主與商秋公主便已經知道,必然是魏靈玉借著由頭,發泄玲瓏公主不見她的怨氣。

      

      二位主子不曾說話,一旁一位大宮女卻皺起眉頭,對那宮女說道:“我幾次三番吩咐你,你不曾吩咐他們避開雨落亭嗎?”

      那宮女匆忙跪下,道:“我仔細吩咐了,前去接陳先生過來的吏員也確實避開了雨落亭。

      可卻不曾想,玉下郡主也許是雨落亭中待了好幾日,待的厭煩了,就在方才又換到了觀瀾亭中。”

      “商秋。”玲瓏公主忽然開口。

      商秋公主放下手中的橘子,歎了口氣:“姐姐,你知道魏靈玉的性子,她來了七八趟,你始終不曾見她,她心中一定十分惱怒,這陳先生恰巧撞到她的怒意上了。”

      商秋公主說完,忽然反應過來,又詢問道:“姐姐,這位陳先生,是蘇南府的陳執安嗎?”

      玲瓏公主閉著眼睛頷首。

      商秋公主接過身後宮女遞過來的熱手帕擦了擦手,旋即站起身來。

      “我去接這位陳先生吧,但願魏靈玉不至於為難一位尋常的畫師。”

      ——

      觀瀾亭前,無論是幾位太監管事,還是幾位宮女,甚至連那兩位吏員都深深低著頭,靜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那郡主卻麵色自若,又吃下一塊點心:“天下的畫師多了,可我卻從未見過玲瓏公主用這般年輕的畫師,畫她坐朝節所需的畫像。

      這般年輕,畫像又能畫的多好?

      你去告訴他,讓他出宮去。

      玲瓏公主那,我自會為她再找一位書畫造詣高超,名聲不凡的畫師來。”

      她隨意與一位太監管事說著。

      那太監管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他一句話不說便跪倒在地上,重重將頭磕在地上。

      沉悶的響聲傳來,太監管事甚至不曾哼哼一聲,便這般跪倒在地上。

      “沒用的東西,連話都不敢去傳。”玉下郡主瞥了他一眼:“不過你家主子不曾下令,卻也怪不得你。”

      “拿紙筆來。”玉下郡主隨口吩咐。

      那太監管事立刻便從觀瀾亭外的匣子中拿出紙筆,仔細擺上。

      他正要磨墨,郡主卻忽然搖頭:“寫一個字罷了,磨什墨。”

      郡主拿起毛筆,就在那紙上寫下一個字,又將紙折起來。

      “去拿給那畫師。”郡主隨口吩咐。

      那太監管事雙手拿起那張紙,走下觀瀾亭,走過石階,來到陳執安麵前。

      “貴人下令,還請先生看一看這張紙。”

      太監管事聲音尖細,頗為客氣。

      陳執安卻在這太監管事兩鬢處,清楚的看到滴落的汗水。

      所謂伴君如伴虎,如今他們侍奉這位郡主,竟也讓他們滿頭大汗,緊張無比。

      陳執安接過紙來,紙張入手的那,他隻覺得一股洶湧的氣魄直衝而來,似乎要侵入他的魂魄,侵入她的心念!

      陳執安下意識之間腦海中觀想南流景。

      一股煌煌念頭,從他腦海中升騰而起,頃刻之間,那洶湧的氣魄便被這惶惶念頭,以及觀想而出的南流景散發出的燦爛光輝驅散了!

      “這郡主……實在有些歹毒。”

      陳執安麵色不改,甚至不去看那觀瀾亭一眼,隻是繼續打開那張紙。

      遠處,商秋公主正帶著兩位宮女匆匆趕來。

      恰好見到陳執安打開紙張。

      商秋公主想起魏靈玉慣用的伎倆,不由皺起眉頭來,高聲道:“不要打開……”

      可她的話似乎說晚了,陳執安此時已經徹底打開了那張紙。

      他低頭看去,卻見紙上寫了一個極為潦草的“滾”字。

      滾?

      陳執安看得出神。

      觀瀾亭中的郡主卻撫掌笑出聲來,她根本不在意陳執安如何,隻是指著商秋公主道:“商秋,你來晚了,這畫師變作癡呆,拿不了筆,還怎畫畫?”

      商秋公主站在原地,不由跺了跺腳。

      “魏靈玉……這畫師無辜!你又何必……”

      魏靈玉抬頭,臉上掛著笑容,襯得她越發美豔:“天公發怒,大河決堤、山嶽傾塌,遭災的凡人無不無辜?”

      “商秋,你什時候才懂……對於天下絕大多數凡人來說,我們便和天公無異!”

      商秋公主深吸一口氣,這才來得及仔細看一眼那位陳先生。

      “這陳先生竟然這般年輕?”

      這位陳先生正低頭看著那張紙,他身穿一身藍衣,身姿挺拔,體型勻稱,麵白如玉,卻又體魄健碩,竟然頗為俊美,頗為出彩。

      正因如此,商秋公主越發覺得可惜。

      魏靈玉卻背起雙手來,嘴中哼著調子,走出觀瀾亭,朝另一處去了。

      她發泄了心中對於自家嫂嫂的怨氣,心情舒暢了許多。

      “請精通神蘊之道的太醫前來玉芙宮。”

      商秋公主見魏靈玉走了,便匆匆前來,走到陳執安不遠處。

      可她還不曾走近,忽然見陳執安動了……

      他將手中白紙翻來覆去看了一陣,搖頭低語:“這字……寫的太醜了。”

      商秋公主張了張嘴:“你沒事?”

      陳執安這才抬頭,不解問道:“我應該有事?”

      商秋公主鬆了一口氣。

      陳執安卻看向魏靈玉方才所在的觀瀾亭。

      “對於天下絕大多數凡人來說,我們便和天公無異!”

      這句話還回蕩在陳執安耳畔。

      他心中默默想:“真想撕爛這狗屁郡主的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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