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不上她那張披在麵上的皮,笑她心比天高,想的美,卻不知這張皮披在她麵上就是一道鎖住她‘本性’的枷鎖。”童不韋說到這,摸了摸自己的臉,喃喃道,“人活一張皮,那皮既是體麵,又是鎖妖的寶塔,將人心的妖魔鬼怪盡數鎖於寶塔之內,輕易無法破皮而出。”
“隻要那張皮在她身上披著,便隻能比手腕。論手腕,她無論如何都比不過你的。即便你偶爾馬失前蹄,出了差錯,隻要那張皮在她身上披著,對你,她又能怎樣?”童不韋看著童公子麵上露出恍然的神色,知曉他聽進去了,便繼續說道,“所以你看她種種行為委實矛盾的厲害!一旦撕了那張皮,作踐你最狠的就是她!可那張皮隻要一日沒被撕破,最‘護’著你的也是她。‘護’著你時,她那一雙眼便是睜眼瞎,錯處都是那大婷子、二婷子她們的,哪怕那些人再無辜,在她眼也是錯的,對的都是你!”
童公子想到衙門前那一樁事,趙蓮對著那兩個與自己不相幹的女子的警惕反應,忍不住嗤笑了兩聲,他開口打斷童不韋的話:“我明白爹的意思,隻要一直能讓她看到那根吊在麵前的蘿卜,心存僥幸,這趙蓮便不打緊。爹將她打發去驪山行宮,便是為了叫她撕破臉皮的那一日晚些來罷了。”
“不止是要叫她撕破臉皮的那一日晚些來臨,既是個危險了,也隻有叫她被閻王爺徹底收走才能安心。”童不韋說道。
“可事情鬧出來之後,府衙同大理寺都盯著呢!”童公子嘖了嘖嘴,提起這兩個衙門,隻覺得頗有種又愛又恨之感,“這兩個地方真是有時候是那救命的稻草,可有時卻又讓人覺得煩的厲害。”
“既盯著你不讓你做惡,也盯著旁人不對你做惡,這就是衙門,這就是公道。煩人,卻有那存在的必要,甚至也是我等的保障。”童不韋說到這,頓了一頓,又道,“所以,我等要解決趙蓮便隻能假旁人之手了。”
“我聽明白了!”童公子點頭,身子向前靠近童不韋,小聲問道,“驪山行宮究竟是什地方?能將趙蓮困在頭?那享受了太妃的好處,卻不履行那責任,竟還懷了身孕的老太妃又究竟是怎回事?”
“頭水深得很,你就莫要多管了。”童不韋瞥了眼童公子,說道,“那位大人更不會將這等事告訴我,隻是同我說想借個懷有身孕的女子,我估摸著當是想借這趙蓮的肚子用上一用了。”
雖說也不是什好人,對趙蓮腹中的孩子更是不以為意,可這話一出,童公子還是下意識的身體向後仰了仰。
看著這明顯‘後退’的架勢,童不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怕了?”
童公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的那驪山行宮真跟那妖怪洞府似的!他們要個懷有身孕的女子做什?”
“不知道。”童不韋說道,“不過當是同老太妃肚子的孩子有關,估摸著是想要用那孩子做些什。”
“那豈不是將這孩子當作工具了?”童公子下意識接茬道,“指不定是要拿那孩子去威脅什人了……”話未說完,童公子便倏地變了臉色,顯然是嗅到了幾分相似的氣息,“我當年……”
“不知道,那位大人沒說。”童不韋並未等童公子說完,便主動開口說道,“不過驪山這次或許也不是頭一回了。”
雖說沒什良心,自幼被夫子教導了那多年也未修出多少‘德行’來,可大抵是同自己的出身有關,到底涉及自己了,原先對趙蓮肚子的孩子渾不在意的童公子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到底要做什?”
“不知道。”童不韋說著又看了眼童公子,“我若是知道也不會這多年讓你的出身一直這不明不白的擺在那了,更不會需要上繳家產平事了。”
“也是。”童公子點頭唏噓了一聲,目中閃過一絲僥幸之色,“不過我這些年過的還算不錯,不管怎說,被調換的孩子是無辜的,他們總不會對那孩子做什吧!”
“不知道。”童不韋又回了一句‘不知道’,一問四不知之後,思索了片刻,他道,“若你隻是個練手的,自不會牽扯進什大事頭。可他們……便未必了。”
“當年用我來練手,眼下我的孩子又要被拿去當作他們使那陰謀詭計的工具?”童公子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再睜眼時,眼閃過一絲深深的厭惡之色,“這些素日瞧著高高在上的貴人們有時候真挺煩人的!”
對此,童不韋沒有接茬,隻是看了他一眼:“你煩他們又能怎樣?誰理你?”
這話委實是大實話了,隻是這大實話也太傷人了。
“叫你我煩的不行,拿她束手無策的趙蓮,他們要捏死委實如螻蟻一般再容易不過了。”童不韋說道,“這便是我能想到的法子,叫她卷入這等事頭!一介螻蟻卷入深淵巨海之中,她的生死是她能說了算的?那群貴人需要的替身多的是!那要用人命來填的地方不用趙蓮這等人的性命用誰的?那有些身份同靠山之人的性命是能隨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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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驪山行宮宛若進了那萬魔所在的石窟,頭的死法多的是,趙蓮進去了還想要再出來可不容易!”童不韋說道,“你我若是運氣好的話,趙蓮這件事自此以後就不用你操心了,可以一勞永逸了。”
童公子當然明白童不韋口中‘一勞永逸’的意思,他摩挲著下巴沉默了片刻之後,問童不韋:“若趙蓮沒死呢?”
“那位大人需要螻蟻來替命的地方多的是,但凡有這等地方都送她去!”童不韋冷冷的說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她一直在那魔窟走,時常在送命的邊緣試探,便總有失足的時候!府衙和大理寺他們能盯著我等,難道還能盯著驪山行宮不成?”
“這般一來,尋常情況之下,趙蓮當活不了了。”童公子摩挲著下巴,又問童不韋,“可若是這般一番走下來趙蓮還沒死呢?”
“那你就認命吧!好好跟她過!”童不韋對童公子說道,“證明你二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老天爺不讓她死,她命不該絕,合該做你的少夫人!”
“可我不甘心。”童公子冷哼了一聲,眼滿是輕蔑與鄙夷,“她這等賤命哪配得上我?”
“你既打從一開始就瞧不上她,如此介意門第觀念,那一開始就莫要去招惹她。”童不韋說道,“她是你枕邊人,真恨毒了你,要對你下手容易得很,何必去惹她?”
“那時不過想著玩弄一番罷了,左右我是男子,這世道多的是男子介意女子不貞的,可少見女子介意男子不貞的。”童公子說到這嗤笑了一聲,又道,“哪知造化弄人,成了如今這副局麵,沾上甩不掉了。”
童不韋看了他一眼,對他的回答顯然並不意外。聞言隻笑了笑,道:“她若是那萬魔窟走一圈還不死,便不是她配不上你,而是你配不上她了!”
“這般走一圈還不死,不是那運氣極好的大運之人便是當真曆練出了幾分本事。不管是大運極好還是曆練出了真本事,那都不是能輕易得罪之人了。”童不韋說道,“到時候怕是她不想要你了,總之,你不用愁這等事了。”
“如此嗎?”童公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道,“聽你這般一說,我除了送趙蓮去當那替命的螻蟻,便也不用做旁的了。她死,我的麻煩解決了;她不死,我的麻煩也解決了。那我還愁什?”
“因為這世間不是非黑即白的,還有旁的可能的。”童不韋說著看了眼童公子,問他,“若她該死不死,不死該死,走到一半突然醒悟,突然撕了皮不裝了,既沒有曆練出真本事,叫你心服口服,坦然接受自己配不上她這一茬事,反而借用這萬魔窟,將禍水引到我等身上來,那就麻煩了!”
“還有這等事?”童公子聽到這,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顯然被這等情形驚到了。
“當然有!若不……怎會有那處於練成同沒練成之間的‘走火入魔’之態?”童不韋說道,“這世間就有這等不上不下的將人吊在半空中,脖子被勒住卡的人難受至極的狀態的。”說到這,童不韋看了眼童公子,問他,“於你我二人而言最舒坦的日子是什時候?”
“當然是先前沒引來官府之前了。”童公子想也不想的回道。
“那時候,那群村民就處於那不上不下被吊在半空中的狀態,他們熬的難受,也隻能靠‘做夢’度日了。”童不韋說道,“他們最難受,我等便最舒坦。”
童公子聽到這,再次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才道:“我可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如那群村民一般吊在那不上不下的,那日子可不好受的。”
“我也不想。”童不韋點頭說道,“正是因為我親手安排過這個局,所以明白這等日子有多難熬。”
兩人正說話間,先前得童不韋吩咐的管事來了院中,人自是沒立刻過來,畢竟老爺公子要談事,不能隨意打擾也不能隨意探聽。可他的人還是站在院中,提醒兩人有要事稟報。
“一會會兒的功夫,能有什事非稟報不可?”童公子看著那站在院中等候召喚的管事擰起了眉頭,罵道,“怎的這般沒眼色?”
“多少年了,你看他幾時沒眼色過?多半是有事!”童不韋說著,朝管事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稟報。
得了童不韋會意的管事匆匆走入屋內稟報道:“方才得了老爺之令拿吃食於那少夫人……呃……趙蓮吃,趙蓮很是感動,再三說了要來感謝老爺……”
“好了!廢什話?她的感謝是能當飯吃還是能換成銀錢去花?”童公子不耐煩的打斷了管事,追問道:“這等事也值得你稟報?”
這等事當然不值得管事稟報了,他要稟報的是另外一件事,管事臉色微妙的說道:“小的離開前,看到少夫人梳妝台上擺了隻狐仙的雕像……”
聽到趙蓮那擺了隻狐仙像時,童家父子齊齊變了臉色,兩人聽管事在那說道:“老爺自那事之後,便吩咐過下人若是要供狐仙的話需提前知會一聲的,是以小的看到之後就過來稟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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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鄉紳沒了腦袋,再如何裝傻,童家下人也知道不能胡亂供奉了。再者,趙蓮這個少夫人在下人眼實在算不上什主子,是以管事看到之後,也將她當成私下供奉狐仙的下人一般,立時過來稟報了。
“她可有說為什要供狐仙了?”童不韋問道。
“狐仙招桃花,少夫人說是為得公子喜歡而供的。”管事說著,看了眼聽罷之後臉色愈發難看的童公子,低頭不敢多說一句廢話。
“先前不是叫你等清理過宅子的狐仙了嗎?”童不韋說道,“我說過除了我同公子屋,其餘地方都不要再留狐仙之物,要祭拜去村祠祭拜去!”
“都清理了,可少夫人的屋子在公子院子,我等不敢胡來。”管事說著,抬頭小心翼翼的問童家父子,“可要小的現在去清理了此物?”
童家父子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童不韋開口了:“先放著,待需要時我會知會你一聲的。”說罷揮手讓管事下去了。
待管事退下之後,童公子立時變了臉色:“她竟敢供狐仙?”
“她供狐仙也是為了討你歡心。”童不韋瞥了眼臉色難看的童公子,說道,“這倒是我疏忽了,先時她嫁進來時就供了狐仙,再者她覺得隻要你喜歡她,她那位子就能坐穩,由此拜一拜那招桃花的狐仙也不奇怪。”
“舉動不奇怪,放在旁人家,放在旁的時候也不奇怪。可有了前頭的事,看她再拜那狐仙總讓我覺得有些微妙。”童公子說著下意識看了看四周,道,“我想著這些時日發生的事,總覺得這些事滲得慌。”
“是不是明明清理過一遭了,那金身像都砸了重鑄了,卻在此時又突然冒了出來,就好似那狐仙還魂回來了一般?”童不韋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搖頭自嘲,“疑神疑鬼的!”
“是啊!疑神疑鬼的。”童公子點頭說道,“且招桃花的路數那多,她旁的不選,偏選那狐仙?”
“狐仙招桃花是出了名的,再者那村祠就立在村頭,一抬頭就能看到,時時刻刻杵在那提醒著所有人。如此……自是隻要想招桃花的,頭一個想到的就是狐仙了。”童不韋說道。
“你不說還好,你一說倒是提醒我了。既發生了這等事,何不就此借著上回的事,直接讓村祠的狐仙消失?好不容易得了這送神的機會,不趕緊就驢下坡,將狐仙送走,卻還重鑄一尊石像做什?”童公子不解的看向童不韋,抱怨道,“叫人看著怪不舒服的。”
“請神容易送神難,這是傳統。”童不韋看了眼童公子,解釋道,“尤其這等陰廟偏神更是如此,我打從入行循的就是這規矩,民間那等亂送神亂扔石像引來禍患的傳聞實在太多了。便是不信,看到那些前人倒黴之事總是忌諱的,是以我不敢亂動!再者,它一尊石像而已,我等若是不亂來,每月一把香火能值幾個錢?既吃得起飯便也不缺它那一把香火錢,是以就擺在那了。”
“倒也是!就一把香火而已,便是貢品,貢了幾日還能拿回來自己吃了。”童公子摸了摸自己跳的有些快的眼皮,說道,“狐仙擺在那就擺在那了,可落到趙蓮手,總讓我有些發慌。”
“慌什?慌那被我等當傀儡玩弄了幾十年的死物狐仙在趙蓮手‘活’過來不成?”童不韋將手中的茶杯送到唇邊抿了一口,說道,“要是真活過來了,因果循環,你我讓狐仙當了幾十載的傀儡,這筆債真要還回去的話,我等怕是要給這活過來的狐仙當上幾十年的傀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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