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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隔多日再一次聽到了那鳴冤鼓被敲響的聲音,溫明棠心思一晃,想起上一次衙門前的鳴冤鼓被敲響時的情形一那是迷途巷紅白撞煞之事了,那個名喚梁衍的梁公之後以一個極其笨拙、滑稽、裝神弄鬼又漏洞百出的姿態“金蟬脫殼’的沒了蹤影。

    想到他留下的那個殼子一一梁公之後,再看那殼子的內一一個借助於鬼神、心思不專、讀書不認真、又好高騖遠……總之,那缺點多如牛毛,一個平平無奇、甚至去那街上隨便尋些普通人來,給他個梁公之後的身份,即便是讀不好書,做不好事的,隻要老老實實過日子,不好高騖遠的都能比梁衍做的更好。這般一想,再想到那所謂的脫殼一一那梁公之後的殼子好似遠比頭的梁衍更值錢!

    外頭鳴冤鼓的聲音響了一會兒便停了,想是衙門值夜的小吏同門房出去查看情況了。似上回那般眾人都吃壞肚子的情形畢竟還是難得一見的。溫明棠笑了笑,轉身洗漱了起來。

    天快亮了,馬雜役等人也快過來送食材了,她這要開始備朝食了,至於那鳴冤鼓是為什響的,到時候自會知道的。

    一夜驚雷聲不斷的暴雨之下,屋中睡覺的人卻是一夜好眠。羅三同羅娘子夫婦從床上爬了起來,一番洗漱過後,出門,準備去早市上買些食材做麵澆頭。陽春麵館的澆頭一貫是新鮮現做的,如此……自是要勤快些的,早起的早市那貨源多數情況下都是最豐盛的,做出來的澆頭味道自然不差。

    隻是比起往日兩人出門時,街上還看不到零星幾個人影,今日兩人卻是才踏出家門,便被眼前那熟悉的大理寺衙門官差的袍子晃花了眼。大抵是因為溫明棠在大理寺公廚做事的緣故,羅三同羅娘子又連著跑過好幾次大理寺了,見到大理寺眾人自是有股本能的親近之感。

    看著大早上的,天才蒙蒙亮便出現在街頭的大理寺眾人,兩人忙上前打了聲招呼。正將現場圍起來的大理寺眾人自是點頭還禮,順帶還了一兩句寒暄:“兩位果然是趕早市的人,起的真早!昨日的素餡冷餛飩難怪那般好吃呢!”

    “哪哪,那冷餛飩是溫小姐包的。”羅娘子說道。

    雖對溫明棠的稱呼不同,一方喚“溫小姐’,另一方喚“溫師傅’,不過都清楚喚的是溫明棠,自是不打緊。

    寒暄過後,自是要問起出什事了,不等羅三和羅娘子兩人說話,一個官差便抬手往斜上方指了指。兩人順著官差的指向望了過去,待看到那屋頂上方,那腰對折著橫穿在那長壽環之內的白色人影時頓時驚住了。

    “昨夜雷雨,這成衣鋪子的新東家不知怎的爬到屋頂上去了,一道驚雷劈下來,人當場就沒了。”官差說道,“聽聞這新東家昨兒才接手了這成衣鋪子,嘖嘖,一接手這成衣鋪子就出了這等事,真是……誒!”這官差話音剛落,一旁另一個官差便接話道:“聽說這新東家好些年前受過刺激,瘋了,素日一直都是神智不清的,常犯瘋病,這種大雨天跑出去的事時有發生,家的奴仆說是夫人發瘋跑出來的,家找了大半宿的,可能去的地方都去敲過門了,就連這成衣鋪子,也特意過來看了,隻是當時燈下黑,隻顧著在屋找,卻不成想她竟是獨自一人爬到房頂上去了!”

    當然,這些隻是家奴仆的說辭而已,是不是當真如此,事後還需查證。

    羅三和羅娘子兩人對視了一眼,臉色難看的看著那腰線對折著耷拉在那風水先生擺的長壽環法陣之中的白色人影。羅三摸著懷那枚昨日才到手的銀兩,隻覺得掌心之中燙的厲害。

    哪知曉這昨日才見過一次的神智異於常人的美婦人,今日再見時競已成了一具屍體,且……還是以這般詭異的方式,身體橫穿在那名為長壽環的法陣之內。

    長壽環……這名字真真是諷刺的厲害!

    至於那神智異於常人的美婦人的死因隨著吳步才的驗屍已然出結果了一一就是被雷劈死的。“那長壽環是精銅所製,極易引雷,雷雨天被劈到也不奇怪。”吳步才搖了搖頭,瞥向這奇怪的法陣,至於這什請風水先生設的法陣之事眾人也從羅三和羅娘子二人口中得知了。

    那鋪子的上一個東家更是直接被請了過來,此時正捏著帕子直擦汗。鋪子才轉手,那新東家就死了,真真是叫他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哪還敢瞞上一點半點?那羅三和羅娘子已經熟悉了的老東家顫顫巍巍,垂淚說出了實情:“我這鋪子開的好好的,沒什事賣了做甚?實在是不得已啊!有貴人想要,我等小民人微言輕的,哪敢不賣的?”

    那老東家說到這,又瞥了眼那被人抬下來的美麗婦人的屍體:“這夫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神智不大清醒的,昨兒到我這來買了件成衣,不知怎的,就看上我的鋪子了,說什都要買下來,我自是不肯的,便婉拒了!結果到了晚上,有貴人拿著一大摞銀票過來,諾……都在這了!”老東家同兩個兒子說到這,忍不住直接甩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也怪我等實在是眼皮子太淺,他既是我等得罪不起的貴人,那出的價又著實高,這一大筆錢砸下來,直接將我等砸懵了,自是沒守住自己的底線,點頭同意了,昨晚便簽了那轉讓的契書,把鋪子賣了。”

    這話雖說硬要挑刺的話確實能說一句那老東家見錢眼開,畏懼權貴之類的話,可說到底也不是什大毛病,甚至可說是人之常情。

    前來問話的劉元、白諸二人點了點頭,才欲轉身問起那美婦人的具體身份,卻見那老東家連同兩個兒子自己卻已經哭上了。

    瞧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兩人奇道:“你等幾人……哪至於此?尋常的交易買賣罷了!”“大人不知道啊!”那老東家其中一個兒子開口,一邊抹淚一邊說道,“實不相瞞,我這成衣鋪子前些時日才尋風水先生看過,那風水先生很是厲害,替我等擺了生生不息的聚財法陣,還教導我等好生經營,定要守著我一家富貴的聚寶盆莫撒手來著!他警告過我等莫要被那金銀財寶迷了眼,以至於讓聚寶盆失了手,可我等……就是沒聽啊!”

    “眼下果然是來報應了啊!”另一個兒子接話,指著那一大包帶過來的銀票同契書哭道,“那砸到頭上的富貴銀錢我等連碰都沒碰,轉眼的功夫,那潑天富貴就成了人命關天的大事了!這死了人,且還是這般死的,我等真真是報應啊!”

    成衣鋪的老東家更是哭的涕淚橫流,不住搖頭。

    眼下,鋪子沒了,這錢便是拿了另尋個地方重新開起成衣鋪子來,可攤上人命官司之後,那人言可畏啊!這多年開鋪子再怎和氣生財的,總有得罪人的時候,到時候那一兩句買他家成衣的客人被雷劈死在他鋪子的話一傳出來,這有幾個不忌諱這等晦氣事的客人敢上門的?

    “先生說過叫我等守著自己祖上這保富貴的聚寶盆莫撒手的啊!他叫我等莫被財寶迷了眼的啊!”老東家哭的老淚縱橫,哀嚎不已,“我家……我家這祖傳的生意還怎的做下去?”

    這般大的哭嚷聲看的羅三同羅娘子二人不由一愣,他二人天生便是那等不大細致的心大之人,對錢財之事又沒有那般計較,自是一時半會兒還未反應過來這筆銀錢賬,可不是什人都似他二人這般的。家有不少族人經商的白諸稍稍怔了片刻便明白過來了。

    “這一大筆錢買的哪是他這個成衣鋪子?”白諸對劉元以及身旁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羅三,羅娘子以及一眾官差、小吏說道,“是直接將這老東家傳了數代的成衣鋪子的經營之根給刨了,被斷根了啊!”這話一出,眾人便是一愣,見那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成衣鋪子老東家連同兩個兒子在那直點頭,便知道白諸說對了。

    再看這老東家父子哭的這般慘,真是半點不奇怪了!

    “這一大筆生生高了他這鋪子市價一倍的銀錢頂天了也就值兩個成衣鋪子。”白諸說清了這筆賬,“可他鋪子發生了這等忌諱之事,自是平白給那同做成衣鋪子的同行一隻好大的把柄,風言風語之下,他哪還有什生意?這祖上的生意之根不是斷了又是什?”

    “至於你等說的那練好製衣的本事,等風聲過了再來之事……我且同你們說,似這等組上數輩都做同個行當的生意最在乎的便是口碑了,也就是這張嘴。”白諸指了指自己的嘴,說道,“同是做衣裳的,甚至都做的差不多,為什他家生意比旁家新開的好那多?便是有那口碑同老生意在的緣故。”“眼下這死了人的忌諱之事砸的就是這口碑同老生意的那個牌子,說是等風聲過去就好了!可隻要那同行有心,畢竟是死了人這種大事,什時候死了人這種事都是能鬧上一壺的。”白諸說道,“唔,或許等上個幾十年,甚至百年不要緊了,畢竟過去太久了,可當年那些認同他家這祖上招牌的老生意熟客們也早不在了。沒那口口相傳,老生意不將這些話傳至晚輩耳中,晚輩不是自小穿著他家成衣長大的,哪還會認他家這塊牌子?所以,到那時再開鋪子同新開的有什兩樣?”

    “那口碑斷了!”白諸說到這,不住搖頭,見眾人都聽明白了,又道,“至於這斷了生意的幾十年,都能賺多少個他這樣的成衣鋪子了?”白諸說著,瞥向羅三同羅娘子,問道,“他這成衣鋪子的生意不錯吧!”

    羅娘子點頭:“生意好得很,若不然,便是臨時穿的衣裳,那挑剔的貴人也不會選中他家了!”說罷這話之後,同羅三對視了一眼,兩人忍不住搖頭,“如此說來,這筆錢還真是不能收的,虧大了呢!”這話一出,那成衣鋪東家父子哭的更凶了。

    隻是這成衣鋪子東家雖在那嚎著,有人的注意力卻並不全然在麵前這死去的美婦人身份這一點之上,那人走到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成衣鋪東家父子麵前,問道,“東家,你等說的那靈驗至極的風水先生是哪個?”

    正哭的傷心,冷不防一道清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三人抬頭,而後便看到了一幅出眾至極的皮相。這皮相……饒是因著自家成衣鋪子是祖上的基業,見過不少好模樣的俊秀男女的三人都下意識的一愣,而後便見那兩個先來的年輕寺丞喚麵前這人“林少卿’。

    這話一出,三人反應過來,連忙爬起來向這位外頭頗有幾分傳聞的大理寺少卿見禮。

    林斐點了點頭,示意他們不必多禮之後又問了一遍:“東家,你等說的那靈驗至極的風水先生是哪個?”

    “就是前頭那位欽天監監正的關門弟子,姓周,私底下都喚他周夫子的。”成衣鋪東家說道,“住處離這不遠,就在……”

    話未說完,林斐便開口了:“周不明,字愚公。”

    這般連名帶字的被林斐喚出姓名之人不止是麵前的成衣鋪東家了,就連身後的劉元、白諸二人也是難得見到的。

    正詫異間,便見林斐擺手示意那成衣鋪東家不用說了,他道:“我知道了。”

    說著不等劉元、白諸二人開口問話,便先一步開口提醒起了兩人:“前頭那位欽天監監正已死了幾十年了,讓死人多一個關門弟子從來不算什難事,莫聽著這般有道理的話便以為這等人是什真才實學之輩!真厲害的,早進欽天監了,也不會屢試不中了!”

    “正常路子進不了那欽天監,自也隻能劍走偏鋒了。”林斐說到這,瞥了眼那哭嚎的成衣鋪子東家三人,抬頭看向那修建的模樣詭異的成衣鋪子,方才過來時,就已經從羅三同羅娘子那聽說了溫明棠昨日指著這鋪子說的話了:這鋪子確實似極了一隻帶了把手的鳥籠子。

    再看那死者,一番打聽,那死者的身份更是微妙一一多年外室的身份,這就是一隻被人養在外頭的籠中雀啊!

    而她那死於屋頂“長壽環’中的現場一一這不就是籠子的雀鳥爬到了籠子外頭,試圖去提那鳥籠子的把手,而後被一道驚雷直接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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