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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1章 居庸關事變

    「將軍,南口急報,薊縣方向出現了漢國騎軍,已經把陘道出口堵上了!」

    鎮東將軍日頭偏西到達軍都陘南口,日頭才堪堪下山,遠在三十之外,守著居庸關的鮮於輔就得到了噩耗。

    「什?」

    「不可能!」

    似乎是接受不了這個消息,手的竹簡戰報如同千斤重,「啪嗒」一聲掉到地上,被他踉蹌失措的腳步踏散了架。

    「薊縣和漁陽至少有萬餘守軍!」

    嘶吼聲陡然轉調,尾音竟帶出婦人般的尖利:

    「他們都在做什?都死光了?為什一點消息也沒有,就讓蜀虜繞到了關城後麵?」

    「漢軍是怎過來的?飛過來的嗎!」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鮮於輔嘶吼完這些話,氣喘如牛,整個人死死地盯向南邊,就仿佛被釘死在城頭上。

    近萬漢軍騎軍出現在居庸關後方,就不可能是走那些山間險道,因為那些險道不可能通得過這多的騎兵。

    而能避開居庸關又能讓大批騎兵通行的道路,最近且最有可能的就隻有一條:鮑丘水。

    至於漢軍是如何在這短的時間內越過沼地,幽州東北邊的步搖部為何沒有及時示警,漁陽古關又是如何被攻破……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漢軍鐵騎進入了幽州,意味著整個河北,已經再無險要能擋得住漢軍這支騎兵。

    想到太傅把幽州最重要的關口交給自己,漢軍卻在自己絲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截斷了自己的後路。

    鮮於輔隻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不由踉蹌撲向箭窗,鐵甲撞得垛口簌簌落灰。

    左膝鐵護甲撞上女牆的悶響驚醒了眾人。

    這位幽州老將竟對著西南方頹然跪倒,甲裙鱗片刮擦牆麵發出厲鬼磨牙般的聲響。

    身邊親衛欲扶時觸到他顫抖如篩的肩甲,他看見老將軍的瞳孔時而緊縮如針尖,時而渙散如死魚,下頜須髯正隨著麵肌抽搐簌簌擺動。

    鮮於輔如提線木偶般又轉向關口正前方,機械吐出的每個字都似在嚼碎自己的喉骨:

    「關索率漢軍騎兵出現在居庸關西南……」

    「那關口前的漢胡聯軍……」

    話說到一半,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一切的反常都得到完美解釋。

    漢國冬日出兵塞外,滅族拓跋氏之後的數月,塞外一直沒有大動靜,隻有胡人不斷騷擾太行上三陘。

    直到一個月前,漢軍這才出現在關口外,突然加大了攻城的力度。

    原來,這一切都是謀劃好的。

    鮮於輔的指甲深深摳入城牆的土縫,生生犁出五道猙獰血溝,他卻渾然不覺疼痛。

    也不知想到了什,他突然發笑,笑聲混著痰鳴:

    「好好好!好個聲東擊西……好個河東翼虎……哈……本將竟成了此人棋盤的邊角料!」

    關翼虎的用兵之道,恰似頭狼掏腹:

    看似主力正麵對峙,真正的殺招早已繞後撕開髒腑。

    此時,最後一縷殘陽已經完全隱入地平線,暮色降臨,幾抹璀璨的星墜在西南方升起,在空中炸開無數星花。

    讓才堪堪理清思路的鮮於輔頓時再次臉色大變,瞳孔再次驟然收縮:

    「烽……烽燧……」

    他徒勞地翕動嘴唇,卻隻能吐出氣音,喉結上下滾動,後麵再吐不出半字。

    看那星墜升起的地方,陘道已經有烽燧降了漢軍。

    星墜之地,必有漢軍。

    星墜是漢軍獨有的傳訊方式。

    它的第一次出現,傳說是在街亭一戰。

    但鮮於輔第一次見到星墜,還是在關中一戰的時候。

    那一次,他的對手,也是關翼虎。

    那一次,他在見到星墜之後,同樣也是被關翼虎聲東擊西,強渡大河。

    兜兜轉轉,一切都像是噩夢一樣,偏偏還輪回不止。

    西南邊的星墜消失之後,過了好一會,隻見關城北邊的上空,突然也星花四散。

    「關城外麵的漢軍已經得到消息了……」

    鮮於輔瞳孔映著那在夜色炸開的星墜,短短時間內接二連三的軍情,讓他的臉色已經變得木然,隻有嘴喃喃地說了一句。

    麵對這仿佛天生異象的星墜,在某個瞬間,在冥冥之中,他突然覺得,劉漢的國祚,似乎真的並沒有斷絕,而是仍在延綿不止。

    作為關中之戰親曆者,鮮於輔深知漢軍鐵騎有多可怕,河東翼虎又有多可怕。

    可以說,漢國諸賊將,馮賊之下,就數此人最為狡悍。

    由河東翼虎所率的漢軍鐵騎,就是這世間最可怕的存在之一。

    被河東翼虎率領的漢軍鐵騎截斷了糧道……

    七月流火,夜山風吹來,微有涼意,但鮮於輔卻覺得如墜冰窟。

    「將軍!」

    看到老將軍在星墜升起之後,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精氣神,失了魂魄,親衛扶著老將軍的胳膊不敢放開。

    隻是不由地加重了語氣,想要把老將軍喊回神來。

    或許是親衛的喊話起了效果,鮮於輔的神誌稍稍清醒了一些,作為一名老將,他強振精神,幾乎是本能地吩咐道:

    「立刻派人前去查探,務必要在明日天亮前把南口情況查個清楚!」

    「喏!」

    事實上,不用等天亮,南邊的烽燧,在夜不斷點起了狼煙,火光在十幾外都看得一清二楚。

    派往居庸關的信使絡繹不絕,連夜不斷地把軍情送了過來。

    到最後,連漢軍的勸降書都有一份送到了鮮於輔的手。

    這一夜,鮮於輔根本沒有半點睡意,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居庸關的城頭,不知在想著什。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衝天燃起的烽火,絡繹不絕的信使,就算是再遲鈍的士卒,也感覺了事情的不平常。

    不安如同瘟疫般開始在全軍蔓延。

    居庸關北邊有敵情,這並不是什稀奇的事。

    畢竟幽州邊塞安定了也沒多少年。

    早年田豫還在幽州的時候,軻比能甚至還率軍包圍過馬城七天七夜。

    但隻要倚靠燕山關塞,塞外的胡人就算偶能突破關塞,也不可能深入腹地,更別說在塞內久留。

    可是這一次似乎不一樣。

    眼前關塞仍未失守,後方突然出現了狼煙算怎一回事?

    軍中的緊張氣氛,讓不少士卒甚至將校都有些惴惴不安。

    直至後半夜最安靜的時候,南邊隱隱約約傳來了歌聲:

    「薊門柳,斷人腸,十年戍甲結秋霜。桑乾水,日夜長,流到漁陽是故鄉。」

    「白露降,黍離離,薊南薊北兩相疑。東門酒,西門旗,飲罷不知何處歸。」

    「漁陽雁,羽凋疏,空銜蘆葉過穹廬……」

    「鐵衣印血書,血書字模糊,模糊非妾淚,是君骨中朱。」

    ……

    在這個最讓人容易瞌睡的時辰,在城頭值夜,本已是有些昏沉的魏兵,猛地驚醒過來。

    本以為自己是在夢,待仔細凝神聆聽,卻發現耳邊的歌聲雖聽得不甚清楚,但那熟悉的音調卻是繚繞不斷。

    「這是……這是燕地的歌謠……」

    出身幽州的士卒驚疑不定,目光定定地看向南邊。

    月光中,群山藏在黑暗,隻露出起伏不定的山脊,如同潛伏的巨獸。

    「將軍……」

    親衛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城頭的安靜。

    「何事?」

    雖然黑夜看不清主將的臉色,但卻可以從語氣聽出疲憊之意。

    很明顯,從漢軍出現在南口,到夜不斷送過來軍情,居庸關後方的局勢每一刻都在急劇惡化。

    這給予了鮮於輔極大的壓力。

    親衛的語氣帶了些許猶豫:

    「關城後麵,有人在唱歌……」

    「唱歌?」

    「是幽州口音,唱著我們燕地的歌謠……」

    親衛是鮮於輔最信任的人,大部分來自幽州,甚至不少還與鮮於輔同是漁陽人。

    鮮於輔一聽,原本已經足夠麻木的身軀突然一震!

    「燕歌?」

    「正是。」

    「唱的什?」

    「薊北謠白露歌征衣怨……都有!」

    還沒等鮮於輔說話,副將的聲音也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將軍,城外,城外有人在唱……」

    「我已經知道了。」鮮於輔打斷了副將的話,緩緩道:「此乃漢軍的疲兵之計,欲敗我軍士氣耳。」

    語氣雖平靜,但夜色的黑影,卻似是又佝僂了一些。

    歌聲能傳到關城,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陘道上的烽燧,要降了漢軍,要被漢軍攻下。

    不管是什情況,反正多半已經丟了。

    副將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艱澀地說道:

    「將軍,我們的士卒,好像也有人開始在跟著唱……」

    靜。

    死一般的安靜。

    良久之後,鮮於輔突然神經質般笑出聲來:

    最⊥新⊥小⊥說⊥在⊥六⊥9⊥⊥書⊥⊥吧⊥⊥首⊥發!

    「……哈哈……」

    「某何德何能,居然還能得到與西楚霸王一樣的待遇……」

    十麵埋伏,四麵楚歌。

    垓下一戰,項羽兵敗,烏江自刎。

    現在雖說還沒到十麵埋伏的時候,但前後皆是漢軍,左右皆是險山,與十麵埋伏也差不了多少。

    居庸關三萬餘守軍,過半皆是幽州子弟。

    聞得幽州鄉音,又能比楚兵強得到哪去?

    隻怕遠不及啊。

    關翼虎啊關翼虎,你這也太看得起我鮮於某人了。

    連一夜都等不及。

    鮮於輔抬頭看天,東方的啟明星已經出現。

    天快亮了。

    「召集眾將,我有要事商議。」

    待眾將聚集,一夜沒睡的鮮於輔坐在軍議廳的主位,絲毫沒有掩飾自己滿臉的疲憊,把後方的情況大略講了一遍。

    又把上半夜傳回來的軍情分給諸人傳閱。

    然後這才略有嘶啞地問道:

    「依諸君所見,眼下吾等當如何?是戰,是守,還是降?」

    沒有人回答。

    雖然不少人心已經有了猜測,但猜測是一回事,真正知道了又是一回事。

    就算是有了心理準備,但在殘酷的事實麵前,所有人仍是心神搖曳,臉色慘白。

    正如鮮於輔初得消息時那般,倉促間甚至有些不敢接受現實。

    「說話,都啞了嗎?」

    鮮於輔一拍案幾,喝問道,「漢軍限時到午時前給予答覆,過了這個時限,爾等欲降,也難降,不想戰,也得戰。」

    看到眾人皆是無言,就連主位上的主將似乎都被悲觀所籠罩,軍司馬忍不住站了出來,開口道:

    「將軍,居庸關乃是天下雄關,關城內我們仍有三萬人,糧草足以支撐一個月有餘。」

    「且賊人皆是騎兵,不擅攻城,吾等隻需堅守不出戰,賊人定不可能破城。「

    」太傅得知消息後,想必會很快派來援軍,到時隻要我們內外夾擊,未必不能擊敗漢軍。」

    軍司馬在軍中有類監軍,乃是司馬懿所派,這個時候,肯定不會主張投降。

    鮮於輔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軍司馬:

    「所言確實有理,那其他人的看法呢?」

    底下幽州籍的將領雖沒有說話,但都默契地以目示意了一番。

    鮮於輔似乎沒有注意到底下那些人的動作,隻是看向軍司馬,說道:

    「依軍司馬之見,吾等既要堅守待援,那就須得上下齊心。」

    「如今城內將士,多有來自幽州,得聞鄉落入漢軍之手,未免士氣受挫。」

    「今夜有人驟聞城外鄉音,無不黯然落淚,恐怕此時軍無戰心,卻不知軍司馬又當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軍司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軍法豈是擺設?但有怠戰者,斬之!」

    魏國法紀森嚴,對於那些普通士卒來說,膽敢逃者,後方家屬,無論父母妻兒,皆要受到牽連。

    一念至此,軍司馬心突地一下,似乎感覺到有什不太對。

    咦,後方家屬?

    鮮於輔不等他多想,又問道:

    「那依軍司馬所見,倘若太傅派人前來救援,何人可敗那河東翼虎?」

    軍司馬張了張嘴,一時竟是語塞。

    回答不上來,軍司馬不禁有些羞惱:

    「太傅率有河北數十萬精兵,難道還會怕那區區萬人?」

    「!」鮮於輔似是在冷笑,眼中又帶有輕蔑:

    「那不是區區萬人,那是萬騎!是漢軍鐵騎!放眼整個河北,除非太傅親率河北精兵救援,否則,誰敢過來救?」

    郭淮?

    孫禮?

    牛金?

    真以為畏蜀如虎是誇大之言?

    更別說那河東翼虎還是頭真虎。

    「太傅與精兵,皆在太行與那馮賊對峙,不敢稍離。別忘了,太行西麵,也有十餘萬漢軍!」

    「所以我問你,援軍何來?怎來?誰來?」

    「漢軍隻要堵上一個月,關城內的糧草便會吃盡,到時候城內吃什?」

    「更別說現在幽州已失,軍無戰心,你斬得了一人,能斬百人?能斬千人?」

    軍司馬到了這個時候,哪還不明白鮮於輔已有了降賊之心?

    他立刻下意識地按劍喝問:

    「將軍此話何意?莫不成你要降虜不成?」

    鮮於輔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地掃過底下的將領,特別是那些來自幽州的。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直接撲向軍司馬:

    「退無可退,戰無可戰,不降若何?汝要讓吾等送死,那便先送你去死!」

    有了鮮於輔的暗示,又有人開了頭,幽州籍的將領一愣之後,皆是拔劍上前。

    「賊子,敢對老將軍不敬!」

    「反的就是你!」

    ……

    軍司馬雙手難敵四拳,擋住了第一劍,卻擋不住數劍分別從幾個方向刺來。

    隻聽得慘叫幾聲,軍司馬被刺死,屍首又被剁成數塊,眾人這才罷了手。

    對於底下的混亂,鮮於輔垂首坐在那,一動不動,恍若未見,又似睡著了一般。

    待軍司馬死得不能再死,這才喝令住手,讓親衛進來收拾乾淨。

    再看看那些沒有動手的將領,皆是麵露驚懼,鮮於輔臉上亦有痛苦之色,嘶聲道:

    「吾要降漢,非是為一己之身,而是為了幽州百姓。幽州已失,關城內的幽州子弟再無戰心,更別說漢軍還以厚利誘之。」

    「今日若是不降,日後吾等莫要說彈壓住軍中人心,隻怕吾等腦袋,都要被人砍了去向那漢軍邀功。」

    「老夫已愧對國恩,不願再負同僚。若有不願降者,可趁著天還未全亮,悄然離去,吾決不會阻攔。」

    「願降者,回去收拾一番,明日隨吾前去南口。」

    四麵燕歌隻是開始。

    真要不降,過不了幾日,城內將士怕都要知道隻要向漢軍降者,不但得分田五十畝,什稅一,還能免納口賦的消息。

    作為在官渡之戰就跟隨曹操的老人,鮮於輔深知這多年來,大魏境內的百姓過得有多苦。

    士氣低迷,軍無戰心的情況下,一旦這個消息傳開,士卒大量逃走就是肉眼可見的事情。

    真要逼急了,嘩變也不是沒有可能。

    與其如此,還不如能在爭取最大利益的時候,乾脆一點。

    聽了鮮於輔的話,餘者不知道心是什滋味,但幽州籍的將領,卻是無不歡欣地向鮮於輔行禮:

    「老將軍所言極是。」

    「老將軍此舉非是為己,而是為了幽州百姓是也!」

    曹魏的幽州係將領,排在前三者,一是閻柔,已死;二是田豫,被排擠出幽州,出任汝南太守;三就是鮮於輔。

    同時鮮於輔也是一直守在幽州的老將,在幽州係中低層將領有著不小的威望。

    但也正是因為他是幽州人,在幽州已失,又明知堅守無望的情況下,這才在權衡了一夜之後,就決定投降。

    在他看來,河東翼虎率萬騎進入幽州的那一刻,河北這一戰,就已經結束了。

    與其垂死掙紮,讓幽州子弟平白送了性命,還不如讓幽州少些戰亂,多留些元氣。

    幽州本就是苦寒之地,再加上苛政重稅,百姓這多年過得實在太苦了。

    鮮於輔看著下邊的人多是麵有解脫輕鬆之色,不由地歎息:

    「罷了罷了,隻要那河東翼虎當真能遵守諾言,吾便是被世人唾罵三姓家奴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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