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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7章 漁陽城

    「前麵,到了。」

    「走,快走!」

    ……

    前鋒尋了一處開闊的淺灘,水流平靜,正好合適大隊人馬休息飲水。

    得到消息的魏軍士卒,眼冒綠光,如潰堤般地爭搶著湧向河道,一時間,隊形大亂。

    「整好隊形,不要亂,按次序來!」

    軍司馬還試圖維護秩序,有人聽到這個話,下意識地放緩了步伐。

    但後麵沒有聽到的人可不管不顧,直接推搡著前麵的人往前走。

    有的甚至乾脆繞過去,直撲岸邊,原本放緩步伐的人,就再也顧不上了。

    不少人跪在河灘上,也不管捧起的水浮著馬糞,隻顧著往嘴灌。

    兵器鎧甲在河岸邊拋落了一地——你不能指望這些大部分臨時徵發來的士卒,能像精兵一樣,隨時保持警惕。

    更別說這麵還有一些人是罪囚。

    身為主將,秦芮自然是不用去喝馬糞水的,自有親兵先行拿了水囊在河裝好乾淨的水,送到他手。

    「將軍,你看!」

    喝到一半,乾渴緩解了之後,終於有眼尖人注意到周圍的異常之處。

    一麵殘破的旗幟,被擱淺在河邊,下半部分,還隨著河水不斷飄蕩。

    被發現後,這半麵旗幟被送到了秦芮麵前。

    旗幟的撕裂處,正好在中間位置,上有一個「鬼」字。

    秦芮很快認了出來,麵色大變:「這是,大魏的大旗?」

    這旗上麵的字,原本應該是個「魏」,另一半「委」字,已不知去向。

    關口果然出大事了!

    「快,到附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秦芮再也坐不住了,連忙吩咐親兵。

    「將軍,這還有!」

    離他們喝水處不遠的上遊,果然再次發現了別的東西。

    兩具魏軍斥侯打扮的屍體,正靜靜地躺在水邊。

    旁邊還有兩匹死馬。

    看樣子,已經死得至少兩天了。

    成群綠頭蠅被驚起,嗡嗡飛個不停。

    似乎是不願意離開美味,就算是被人驅趕,仍是久久盤旋不去。

    秦芮看到屍體以後,麵色鐵青,他猛地轉過身,喝道:

    「立刻整隊!出發!」

    大魏的斥侯被人殺死在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來犯的敵軍斥侯,已經越過了關口。

    所以……事情遠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嚴重得多。

    這個念頭剛在心底閃過,讓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讓他在這等大熱天頓時冷汗直流:

    關口派出來的送信傳騎呢?

    按道理來說,如果關口派出了傳騎,那自己這一路趕到這,怎說也應該遇到了。

    但這一路來,什也沒有遇到。

    什也沒有!

    再看向那兩個死去的斥侯,秦芮如墜冰窟,遍體寒意。

    底下的士卒可沒有想那多,聽到都尉下軍令要立刻出發,頓時就是一片怨聲載道。

    喝水才喝到一半,更別說還沒能好好休息一番,不少人的雙腿本來都快要抬不起來了,在河邊喝了水,更是動都不想動。

    秦芮一看,頓時就是大怒。

    隻見他騎上馬匹,返頭就衝回了人群,舉起馬鞭,沒頭沒腦地就是往那些不願意動彈的士卒身上猛抽:

    「不想死的就快起來!」

    「軍司馬,讓各隊伯卒立刻整隊,不然,軍法處置!」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原本寬闊而平靜的水麵開始漣漪震顫。

    過了幾息,連地麵都開始跟著震顫起來。

    秦芮的戰馬突然嘶鳴人立,差點將他掀了下來。

    上遊山坳處煙塵大作。

    「有埋伏!」

    「敵襲!」

    ……

    一支紅甲騎兵出現在山坳拐彎處,如赤龍般順著河道俯衝而下。

    唯有最前麵的將領,乃是白馬白甲,白色披風,馬腹邊還掛著一柄白色銀槍,無比顯眼。

    「賊子,可識得常山趙義文?」

    鐵騎並沒有立刻衝過來,而是繞邊而過。

    「蓬蓬蓬……」

    大漢精騎的騎射,雖說不是人人皆射鵰手,但人人都有射鵰手的一半水準。

    箭雨掠過水麵時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血霧。

    毫無準備的魏軍,不要說隊形,不少人在喝水時連兵器都丟在水邊,現在還是空著手。

    麵對狂飆而至的大漢鐵騎,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河灘瞬間化作煉獄。

    「快跑……」

    慌亂的魏軍有人想要趁著騎兵還沒圍攏,掉頭就想向來時的路逃去。

    「滾回去!」

    趙廣一馬當先,追上了兩名帶頭逃跑的魏兵,連續把他們挑飛。

    緊隨而來的騎兵,又踏碎了一人的軀體。

    魏兵一看,後麵的人嚇得又掉頭往回跑。

    後麵的人沒來得及返身,一時間,前後相衝,自相踐踏。

    幸好漢軍騎兵並沒有跟上來。

    然而就在趙廣準備勒轉馬頭的時候,一騎突然加速,想要從他身邊衝過。

    秦芮的戰馬鐵蹄踏碎腳邊屍首的頭顱,顱腔內迸出的鮮血濺了他滿嘴鹹腥。

    趙廣一看,頓時怒目圓睜,想跑?

    雙腿猛夾馬腹斜斜地衝向敵將。

    他的坐騎,雖說不是西域天馬,但那也是帶著烏孫馬血統的。

    再加上秦芮的坐騎已是趕了半天路,氣力已是不足。

    兩馬相交瞬間,秦芮舉槍作勢欲刺向趙廣,然後在半途中卻是虛晃一下,人在馬上,俯下身子,夾緊馬腹,隻想加快速度。

    原來他根本沒想著跟趙廣糾纏,隻想阻住趙廣的衝勢,然後藉機逃走。

    誰料到趙廣仗著馬匹比對方高,且自己身上的鎧甲刀槍不入,竟是去勢不減,銀槍後發先至,直刺秦芮肋下。

    骨裂聲與馬嘶聲混雜響起。

    秦芮有甲衣護身,悶哼一聲,連人帶馬被逼進了水。

    趙廣坐騎的鐵蹄踏碎河麵薄冰般的反光,緊追不舍,掛槍拔劍,斬馬劍自下而上撩起,劍鋒劈斷對方槍頭,餘勢切開了對方的衣甲。

    秦芮的坐騎再也支撐不住,倒在水。

    而趙廣居高臨下,劍鋒從秦芮後頸切入,削飛了半個天靈蓋……

    另一邊,混亂的魏軍被趕著往回跑,根本沒有幾個人注意到自己主將的下場。

    開闊平坦的岸邊,漢軍騎兵有組織地來回返衝,不斷地把試圖逃走的魏兵趕回岸邊。

    漸漸地,兩千多魏兵被擠壓到一片極小的地帶上。

    趙廣勒住馬匹,立於陣前,手持銀槍,槍尖斜向下,猶滴著血。

    隻見他對著魏軍大喝:

    「賊將何在?出來!」

    魏軍一陣騷動,但卻沒有人回應。

    趙廣一見,不由地嘿然:

    好膽色!都到這個時候還想藏著?難道真以為自己找不出來?

    這般想著,他緩緩地舉起長槍,身後的騎兵重新開始小步跑動。

    看樣子是想要逼著這兩千餘人跳到水。

    終於,這個時候,魏軍麵一個人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趙廣咧嘴一笑:

    「我還以為你當真不出來呢。」

    「小人,小人是軍司馬……」

    「嗯?」趙廣笑容一凝,眉頭一皺,「你們的主將呢?」

    「水,水,被將軍殺了……」

    「這樣嗎?」趙廣想起自己殺掉的那個騎馬的魏將,他不由地咂咂嘴,「可惜了。」

    不是可惜殺了對方,而是可惜沒留下對方的屍首,好歹也是一個功勞。

    不過對方身為主將,居然第一時間想著要逃走,也不怪自己沒能想到。

    「你,出來,我有話要問。」

    主將沒了,隻好退而求其次,審問一下這個軍司馬,希望能問出阿姊想要的答案。

    半個時辰後,得到消息的鎮東將軍領軍出現山坳處。

    「將軍,問出來了,果然如你所料,那漁陽看到狼煙,就立刻派出援軍,正好被我們截了個乾淨,一個也沒跑掉!」

    過足了癮的趙廣,滿臉興奮地上前迎接,「將軍,我連問了十來人,都是一致的說法,漁陽城,是空的!」

    鎮東將軍目光掃過那些萎靡無比的降兵,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早就料到了。」

    她駐軍彈汗山的時候就發現了,燕山防線的魏軍,遠不如關中那一戰時遇到的魏軍。

    所以她非常敏銳地注意到一個問題,那就是河北兵力已經是捉襟見肘。

    想想就知道,阿郎在太行山兵分三路,甚至還親領大軍,進逼井陘。

    司馬懿就是再厲害,麵對阿郎這等威脅,也必須要把河北的精兵集中起來,防守太行山。

    這是以勢壓人,是陽謀。

    至於自己駐兵彈汗山,威脅居庸關,震懾太行軍都飛狐蒲陰三陘,又逼得河北不得不把拚湊兵力調防燕山。

    而南邊的洛陽,還有薑伯約時有作出進攻許昌之意,牽製曹爽,讓大河南邊的魏軍難以北上支援司馬懿。

    所以幽州東北邊必然是防守空虛。

    趙廣蠢蠢欲動:

    「將軍,那我們現在怎辦?」

    「怎辦?」鎮東將軍露出笑意,輕笑道,「自然是去漁陽休息了。」

    「哈哈哈……」趙廣大喜,「末將願意再作先鋒!」

    「要什先鋒,大軍齊發,今晚所有人都要在漁陽休息!」

    眾人聽了,士氣高漲,哄然而應。

    劉渾謹慎一些,提醒道:

    「將軍,那這些降兵……」

    鎮東將軍看也沒有看一眼,隨口道:「讓他們自己去關口集合。」

    「啊?」劉渾不禁有些擔憂:

    「將軍,我們在關口沒有人手留守,還有一千多的降兵,這些降兵再過去的話,關城就足有近四千降兵,萬一……」

    「沒有萬一!」鎮東目光堅毅,看著前方,語氣堅定,「我既已領大漢鐵騎進入幽州,就不會有萬一!」

    「真有萬一,那我倒要看看,什樣的萬一,才能在河北擋住大漢鐵騎!走!」

    七千鐵騎卷起煙塵,向著五十外的漁陽奔襲而去。

    待殘陽把漁陽城西的黃土官道烤成赤金色時,大漢鐵騎的馬蹄聲終於自地平線碾來。

    漁陽城頭的戍卒最先看到的不是鐵騎,而是天際線上升起的漫天塵煙。

    這煙塵似巨蟒絞雲而來,近萬匹戰馬的馬蹄震得城磚縫隙的塵土簌簌飄落。

    當第一隊騎兵陣列穿過暮靄時,城壕的水麵開始泛起漣漪。

    虎騎軍這一次跟隨鎮東將軍出征,因為要越過燕山,所以戰馬並沒有披掛。

    但戰馬上的將士的赤甲,在霞光的照射下,仿佛籠罩著血色光幕。

    再加上這些涼州大馬鐵蹄掀起的黃土沙塵遮天蔽日。

    讓這些鐵騎如同來自黃泉的索命惡鬼。

    「敵……敵……敵襲……」

    守在城頭望樓的魏軍老李,哆哆嗦嗦半天,這才從喉嚨擠出這一句。

    伸手想要去敲響警鍾,卻是怎也抓不住那根繩索。

    待望樓的警報堪堪響起,就立刻被鐵蹄轟鳴吞沒。

    三百鐵騎已經如旋風般衝過吊橋,原本懶洋洋守城門口的魏軍士卒,有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轉身就向城跑去。

    「蓬!」

    「蓬!」

    「蓬!」

    利箭如雨,直透背心。

    反而是被嚇傻了的幾人,癱坐在城牆下瑟瑟發抖,不敢動彈,躲過了一劫。

    鐵騎從他們身邊席卷而過,沒有人看他們一眼。

    過了城門洞,鐵騎忽而分開,兩支從跑馬道向城牆上衝去,一支停了下來,控製城門。

    接著,越來越多的漢軍湧入漁陽。

    三百來老弱守軍幾乎是沒有一絲抵抗,就棄械而逃。

    「那就是太守府。」

    在水邊被俘的軍司馬指著城中的太守府說道。

    漁陽太守趙愷被漢軍士卒拎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懵的。

    他茫然地看著赤色鐵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事。

    「嗒嗒……」

    一匹高頭大馬踩著清脆的蹄聲,出現在他麵前:

    「你就是漁陽太守趙愷?」

    如狼似虎的士卒,明晃晃的兵器,讓他不敢稍有反抗:

    「我,我是,你們,你們是誰?」

    馬上的主人翻身下來,紅袍如血,人立如劍,斜陽為鎧甲鍍上一縷鎏金流光,恰似踏血而來的玉麵修羅。

    「漢,鎮東將軍,關索。」

    「不可能,你,你們,漢,漢兵怎會在這?」

    雖然眼睛看到了,但趙愷心底,仍是一直拒絕相信眼中看到的事情。

    直至聽到鎮東親口所言,終於將他最後一絲僥幸擊了個粉碎:

    「將,將軍從何而來,莫不成關翼虎當真生有雙翼,能從天而降?」

    鎮東將軍聞言,挑了挑眉:「你聽說過我?」

    「關中一戰,河東翼虎,名震天下,誰人不知?」

    鎮東將軍聽到這個話,微微一笑,邁步走入太守府,同時說道,「把他帶進來,我有話要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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