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

    血戰戰場1121層。

    新生的血坑堡壘巍然屹立。

    天空依舊是深淵特有的渾濁，暗沉血紅汙穢的天幕如同黏膩的汙漬，緊緊貼在視野的盡頭，透著一股永的壓抑。

    橙黃微紅的光芒，毫無溫度地普照著下方乾裂荒蕪寸草不生的深淵大地。

    空氣中無時無刻不彌漫著濃重刺鼻的血腥味，這股氣息幾乎凝結成了實體，一股蕭殺毀滅的氛圍深深浸透了這片土地的每一寸焦土。

    這，是永的混亂熔爐，是永不停歇的血戰之地。

    放眼望去，血坑堡壘的變化仍在持續不斷地進行著。

    原本那座厚重冷硬的堡壘主體，此刻已成為了內環的核心區域。

    而在其外圍，一道更為龐大粗獷猙獰的新城牆正拔地而起。

    這座城牆的材質看上去異常駁雜混亂，仿佛是用廢棄的金屬深紅的泥石以及各種巨大扭曲形狀怪異的骨頭胡亂堆砌強行嵌合而成。

    它表麵坑窪不平，布滿了尖刺與棱角，與內環堡壘那種秩序井然厚重堅固的風格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兩者的差異，就如同秩序與渾沌本身般巨大而不可調和。

    在那布滿骨骼鑲嵌的粗獷牆體上，一座又一座如同獠牙般尖銳的哨塔林立著，散發出森然的警惕氣息。

    哨塔頂端，幾乎都鑲嵌或懸浮著一顆顆剔透的水晶球體，它們緩緩旋轉著，不斷投射出一道道幽藍色的掃描光束。

    如同探照燈般警惕而不知疲倦地巡視著城牆前方那片死寂的鋪滿焦黑碎石的荒蕪土地。

    一些標準的空間物資箱被有序地堆放在牆頭垛口後，或是緊靠在牆根內側。

    不過，這的物資數量顯然比起內環那座宛如山巒的血坑堡壘差了不止一個量級——在內環，物資箱幾乎堆成了連綿的山丘。

    但這也符合常理，畢竟這隻是麵對惡魔狂潮的第一道脆弱防線，在這存放過多的珍貴物資，最終也隻會隨著城牆的陷落而化為烏有或被惡魔掠奪。

    這是一場又一場慘烈戰鬥一次又一次流血犧牲之後所得來的寶貴經驗。

    因此，這些物資以一個經過精確計算的恰到好處的數量擺放在這，既足以支撐外圍防禦戰初期的消耗，又不至於在撤退時造成難以承受的損失。

    按照無數次血戰積累下的殘酷經驗，當這些物資消耗殆盡之時，便是守軍有序後撤至真正堡壘的時刻。

    這道新建的注定短暫的外圍城牆往往會被暫時舍棄，待到日後反攻奪回時再行重建。

    就在這壓抑的平靜持續之時，汙濁的天空中忽然閃爍起道道奇異的光芒，如同流星劃過。

    這些光芒並無殺傷力，更像是一種特定的信號光束，在昏暗中顯得格外醒目。

    城牆上巡邏的守夜人戰士以及那些沉默寡言的複仇者們，隻是抬頭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便立刻低下頭，繼續著自己的巡邏路線。

    顯然對這種信號早已習以為常，無需大驚小怪。

    隨著信號光束打下，一支騎乘著龐大飛行坐騎的隊伍穿透那汙濁厚重的天幕，緩緩降落在城牆後方特意清理出的開闊空地上。

    隊伍成員種族各異——肌肉虯結留著濃密胡須的矮人，身形頎長麵容俊美的精靈，以及其他形態各異的類人種族成員。

    他們身下騎乘的，是披掛著厚實重型鞍具與閃爍著寒光的金屬護甲的雙足飛龍。

    這些流淌著稀薄龍血的猛禽擁有著不俗的戰鬥能力與強大的載重能力，寬闊的翅膀扇動時帶起陣陣腥風。

    然而，它們的智商卻遠遜於真正的智慧生命，眼神中透露出更多的是野性的本能，在血戰堡壘的空中力量中，它們是抵禦飛行惡魔侵襲的重要一環。

    這支飛龍小隊的降落點，是城牆後方一處懸掛著醒目旗幟的臨時營地。

    旗幟上，守夜人組織特有的火炬徽記熊熊燃燒，而在火炬下方，則清晰地繪著一個象徵著公平交易的天秤圖形。

    這正是守夜人【商會】的獨特標誌，意味著此地是他們與其他勢力進行交易的重要臨時據點。

    伴隨著沉重的落地聲和飛龍低沉的嘶鳴，一隻隻龐然大物依次降落。

    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守夜人商會負責人，一位穿著商會特有製式服裝眼神精明的中年人類，立刻帶著幾名助手快步迎了上去。

    為首的一名精靈騎士矯健地翻身躍下飛龍，動作輕盈優雅。

    他大步上前，臉上帶著一絲歉意的笑容，熱情地向商會負責人伸出手，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隨後又輕輕擁抱了一下，互相拍了拍後背。

    這是戰場上戰友間常見的問候禮節。

    「我們是來取貨的。」

    精靈隊長鬆開手，語氣帶著真誠的歉意解釋道，同時下意識地撣了撣護甲上的灰塵。

    「路上剛解決了一支不長眼的惡魔騷擾小隊，耽擱了點時間，實在抱歉。」

    守夜人商會負責人聞言，地笑了兩聲，爽朗地擺擺手，臉上是理解的神情：「這是深淵，朋友，惡魔總是殺之不盡，如同野草般割了一茬又生一茬。

    「在這種鬼地方，誰還苛求什精確的時間觀念？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安全抵達就好！」

    「哈哈哈，說得太對了。」

    精靈隊長被對方的話逗樂，開懷大笑起來，親昵地一把搭在守夜人負責人的肩膀上，拉著他便向營帳走去，動作自然熟稔。

    「走走走，別在外麵站著了，進去說話。我可是有段時間沒嚐到你們守夜人特釀的美酒了，心惦記得很啊。這深淵的苦日子，就指著這點念想了。」

    守夜人負責人也哈哈笑道，一邊引路一邊謙遜地說：「美酒？守夜人的酒可實在算不上什特產珍品，哪比得上星界矮人那醇厚如火的烈酒。

    「更比不上你們精靈族那些精致優雅充滿自然氣息的佳釀了，隻能算有點我們自己的粗獷特色罷了，解解乏還行。」

    精靈隊長卻立刻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臉上帶著少有的嚴肅，非常認真地搖了搖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對方。

    「不不不，我的朋友，你們實在太低估自己產出的好東西了。」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守夜人的飲食類商品，尤其是各種飲品，在物資匱乏環境惡劣的深淵戰場上極為暢銷，這是不爭的事實。

    那些行軍乾糧，口味上佳能量充足自不必說。

    而他們那些獨具特色的飲品，更是意外地廣受歡迎。

    這些飲品最初的來源，多是守夜人煉金實驗室那些藥劑師們的副產品或實驗失敗品。

    雖然不能作為真正的治療藥劑或強化藥劑使用，但其獨特的成分和口感，卻意外地非常適合作為日常飲品。

    再將這些具有一定特殊效果的低廉「藥水」交給那些以巧手和創意聞名的半身人廚師們。

    經過他們巧妙的調配與改良，便誕生了像【冰腦暢飲】這樣在戰場上遙遙領先的明星飲品。

    它那冰涼刺激的口感能有效抵禦深淵無處不在的混沌魔力的低語侵蝕，讓戰士們因長期廝殺而疲憊緊繃嗡嗡作響的神經獲得一絲難得的清明與放鬆。

    在血戰堡壘初次接觸守夜人物資時，他們抱著都試試看嚐個新鮮的想法，將所有種類的商品都采購了一遍。

    使用對比後，最終這款【冰腦暢飲】被重點標注，成為了雙方交易清單上的核心商品之一，需求量巨大。

    當然，守夜人出產的多種風味奇特效果各異的酒水也頗受歡迎。

    尤其對於那些早已喝膩了自家或矮人那千年不變口味單調的老兵們來說，這種新奇感和獨特的體驗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吸引力。

    「不過，」精靈隊長話鋒一轉，臉上帶著一絲長久以來的好奇，他重新搭著守夜人負責人的肩膀，邊往帳篷走邊問。

    「有件事我一直挺疑惑的。為什你們守夜人總習慣稱呼我們為星界矮人星界精靈，加上星界這一個極其寬泛的前綴？

    「通常我們彼此區分，都會進行更具體的前置標注，比如融火矮人黑岩矮人綠精靈月溪精靈這樣，直接冠以星界這大一個名頭，感覺有點…嗯…籠統和奇怪。」

    守夜人負責人聽到這話明顯愣了一下，他停下腳步，有些意外地反問道。

    「你沒注意到我們守夜人內部，也同樣有被稱為精靈的群體存在嗎？他們就在堡壘活動啊。」

    「發現了啊。」

    精靈隊長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順手撩開營帳的門簾：「這有什好奇怪的呢？」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

    「星界浩瀚無垠，精靈的族群分支早就如同星辰般遍布各處，這早就是星界常識了。

    「不同世界甚至同一世界的不同精靈族群之間，因為理念或資源彼此敵對老死不相往來的情況都屢見不鮮，出現一個守夜人內部的精靈分支，實在不足為奇。」

    守夜人負責人跟著走進營帳，在簡陋的木桌旁坐下，一邊示意助手倒酒，一邊耐心解釋道。

    「因為他們並非來自已知星界的任何精靈族群。

    「他們是誕生於我們世界與我們同源的原生種族，隻是樣貌體型甚至某些天賦習性上，與你們星界精靈高度相似，並且也擁有類似精靈的敏捷和對自然能量的親和力。

    但是，」他強調道，「若仔細研究血脈譜係和深層本源，差異巨大，完全是不同的種族起源樹。

    「因此，為了在內部和外交通常中清晰地區分，我們將來自星界像你們這樣與我們原生精靈明顯不同的其他精靈和矮人群體，統一簡略地概括稱呼為星界精靈和星界矮人。

    「這算是一種方便的內部習慣用法。」

    精靈隊長端起倒滿琥珀色酒液的粗糙木杯，了然地點點頭，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

    「原來如此，理解了。」

    他喝了一大口酒，咂咂嘴，果然不再深究。

    星界之大，無奇不有，各種奇特的種族和現象層出不窮，相比之下，守夜人內部的這種稱呼習慣確實算不上什稀奇事。

    兩人在營帳內坐下，一邊喝著守夜人自釀的帶著獨特草藥辛香的酒水，一邊聊著最近的戰況和物資需求。

    酒過三巡，精靈隊長放下酒杯，臉上的輕鬆神色收斂，變得鄭重了些，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

    「說正事。我們在路上遭遇的那支惡魔飛行小隊，裝備精良，行動詭秘，不像是普通的巡邏隊。

    「我仔細觀察了他們的行動模式，懷疑他們是精銳的斥候部隊，是來探查你們新堡壘防禦情況的探子。

    「按照惡魔的習慣，要不了多久，他們的大規模進攻恐怕就會緊隨而至，你們得提前做好萬全的準備，不能掉以輕心。」

    守夜人負責人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卻又習以為常的苦笑，他舉杯與精靈隊長用力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仰頭喝了一大口。

    「放心吧，戰鬥大師們應該已經接收到天空的信號光束了。

    「這些該死的惡魔真是永遠惹人厭煩，如同跗骨之蛆，永遠都殺不乾淨，一波接著一波，沒完沒了！」

    「，誰說不是呢？」

    精靈隊長也回以一聲苦澀的輕笑，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憊。

    「我在這該死的深淵鬼地方待了快整整三百年了，惡魔的數量好像就從來沒見真正減少過。

    「屍體堆成了山，血都流成了河，它們還是無窮無盡……」

    他頓了一下，語氣轉為一絲欣慰。

    「不過說真的，你們血坑堡壘的出現，確實大大提振了我們的士氣。

    「看著它一天天拔地而起，變得堅固強大，總算讓這死氣沉沉隻有毀滅和絕望的地方，有了一點令人振奮的新氣象，看到了堅持下去的希望。」

    「哈哈哈，這還得感謝我們英明的首領……」

    守夜人負責人臉上洋溢著自豪，話頭剛起，就被精靈隊長迅速抬手打斷了。

    「是是是，我當然知道！我親愛的朋友！」

    精靈隊長立刻打斷了他，語氣帶著誇張的無奈和一點點的調侃，用手揉了揉眉心。

    「你們偉大的無所不能的卡納大人是吧？他的威名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這段時間的密切接觸和並肩作戰，他已經深刻體會到這位名為卡納的尊者在所有守夜人心目中那近乎神聖的地位。

    最初，他和他的同伴們還以為守夜人是這位卡納尊者的狂熱眷族或信仰者。

    然而，深入了解之後，雙方那種深厚的關係模式，讓一些真正擁有信仰的戰士甚至感到匪夷所思，隱隱有些嫉妒。

    因為他們與這位卡納尊者之間，並非冰冷的信仰與神靈的關係，而更像是同生共死的戰友相互扶持的同僚，甚至帶著家人般的深厚情誼。

    再結合戰場上親眼目睹或聽聞的關於這位卡納尊者的事跡和力量展現，即使是他這位見多識廣的資深精靈戰士，內心深處也不得不湧起由衷的佩服。

    但佩服歸佩服，關於卡納如何偉大如何睿智如何強大的崇拜性言語。

    這段時間他實在已經從不同守夜人口中聽得太多太多了，幾乎成了某種「守夜人特色開場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