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納在思考一個問題。

    曾經和世界意誌溝通的時候，因為他的精神與世界意誌相比，簡直藐小如沙礫一般，根本無法承受其浩瀚。

    所以每一次溝通，他都是提前規劃好一切，在利用創世之石建立精神連結的短暫瞬間，一股腦地將自己精心準備好的信息「甩」給世界意誌。

    在最初的階段，這種信息的構建過程是相當麻煩且充滿風險的。

    因為溝通時完全被動，隻能等待世界的「行為」來回應，所以在溝通之前，卡納必須做到盡善盡美，信息必須絕對準確無誤。

    否則，就會像曆史上那些人類胡亂使用創世之石的例子一樣——給出模糊不清的目標指令，任由世界意誌隨意發展。

    但問題在於，世界的意誌並非真正具有獨立思考和情感偏好的生命體，它更像是一種懵懂的本能。

    若將決策權完全交給它，最終得到的，往往隻是對星界已有模板的拙劣複刻。

    就像卡納曾經詬病過的那樣：世界的意誌會機械地從星界信息中抓取符合條件的種族模板，生搬硬套到自己的世界。

    這也就是為何他們的世界會擁有如此繁多看似混亂的智慧種族，卻奇跡般地沒有因此陷入毀滅的原因。

    大家本質上可以粗略劃分為兩大陣營：人類與非人。

    人類及其創造的亞人種，如精靈矮人等。

    普遍具有高智慧，從古至今都牢牢占據著主導地位。

    而那些原生的非人種族，雖然也擁有一定智慧，卻始終處於較低的生態位。

    這種看似不平衡的格局，反而在某種程度上維持了世界脆弱的平衡與發展。

    後來，隨著卡納晉升傳奇，他的精神意誌稍微強韌了一些，能夠進行一些簡短的有來有往的交談。

    但每一次交流，依然伴隨著巨大的精神壓力，如同頂著狂風前行。

    直到現在，他成為了神明，才終於能夠相對「隨心所欲」地在世界之海中暢遊。

    卡納才得以真正深入地去了解世界之海的構成以及世界意誌的本質。

    之前在泰坦世界交流時，卡納就曾試圖探究「世界的意誌究竟為何物」這個終極命題。

    而當時得到的答案是：多種多樣，無法一概而論。

    每一個世界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一旦其意誌覺醒，哪怕隻是初步的，它最終會演化成何種形態，沒有任何存在能夠給出確切的答案。

    哪怕是神明，哪怕是傳說中的偉大神力，也無法預測。

    這似乎是星界某種非常基礎的底層邏輯所決定的。

    整個星界，本身就是混沌與秩序永交織的產物。

    表麵上，秩序的力量似乎無處不在，大行其道。

    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混沌的力量同樣根植於星界的方方麵麵，永存在，無法根除。

    兩者相互依存，相互轉化。

    即便是混沌的大本營——深淵。

    你也能在其中窺見秩序的運用。

    比如，深淵雖然層數相連混亂不堪，但它終歸是有層數的，數量是相對固定的。

    比如惡魔雖然是混亂的象徵，但其種群內部大體上是有分類體係的。

    比如實力的發展，惡魔同樣遵循著力量層級的差異，而不會混亂到實力忽強忽弱毫無規律。

    相同的道理，即便是在秩序典範的泰坦世界，混沌的力量也並未消失。

    幸運或厄運本身就蘊含著混沌的本質，因為它源於隨機。

    世界從虛無中誕生，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秩序的體現。

    而相應的，世界本身內部又時刻湧動著混沌的暗流。

    其意誌的形態，正是這種複雜性的體現。

    這是連星界本身意誌都不會去強行幹涉的存在領域。

    所以，每一個世界的意誌最終會演變成什樣子，確實無人能提前知曉。

    雖然卡納不敢百分百確定，但他心中隱隱有一個猜測：泰坦神王，或許就是泰坦世界意誌的終極體現。

    或許在千百萬年前，當泰坦世界首次遭遇虛空侵襲的滅頂之災時。

    那時的泰坦世界意誌也在進行著殊死的自救。

    在這場自救中，它選擇了一條獨特的道路：使其意誌直接誕生於世界之內，以世界個體的形態存在。

    最終，這個意誌個體帶領世界掙脫了毀滅的陰影，自體升華成神。

    讓原本模糊本能的世界意誌，蛻變成了一個擁有自主思考能力和情感偏好的獨立個體——泰坦神王。

    當然，這僅僅是卡納基於線索的猜測。

    星界中還有許許多多已被觀察和記錄的世界意誌形態。

    比如，存在著某種強大的蜂巢意識世界，整個蜂巢意識的主體本身就是其世界的意誌。

    這個世界與其表麵生存的生命體高度融合，形成了一個統一的龐大的生態文明共同體。

    世界的意誌即是其主體意識，是其存在的核心。

    還有的世界意誌直接化作了某種類似於規則的存在，與世界內的智慧生命進行溝通，相互協作，共同推進著世界的發展進程。

    種種形態，類別繁多，不一而足。

    但更多的，甚至可以說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世界，其世界意誌都是沉寂的未曾真正「覺醒」的，或者僅僅維持著最基礎的本能反饋。

    其中能夠產生清晰意識並發生積極變化的，更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所以，當此刻卡納真正深入接觸並嚐試理解自己世界的意誌時，他才終於清晰地認識到：何為「他們這個」世界的意誌。

    他「看到」的意誌，是模糊而朦朧的，是一種純粹的懵懂的求生本能。

    其「智能」程度，甚至比許多野獸還要原始。

    它更像是一種設定好的比較機械化的運行邏輯程序，然後針對外界輸入的刺激比如創世之石的許願和變化比如虛空入侵的危機，依據內置的「算法」給出相應的模式化的反饋。

    一個世界想要孕育出真正有「自我意識」的意誌，其過程何其艱難！

    而他現在所麵對的這個世界意誌，本質上還是一種原始的本能反應，甚至很難稱之為一種獨立的「意誌」。

    那，之前世界對他的恩賜，對那些「守夜人」的恩賜，又是如何在這種狀態下完成的呢？

    卡納對此感到困惑不解。

    他想要深入探尋這其中的機製。

    世界對他似乎毫無防備，或者說，世界意誌本身就沒有「防備」這個概念，它隻是被動地存在和回應。

    真正的障礙在於，極少有生命體能夠承受遨遊世界意誌之海時那恐怖的信息洪流和精神重壓。

    那種壓力，即便是神明也難以輕鬆招架。

    做個類比：

    並非世界意誌主動對你關閉了溝通的大門。

    而是絕大多數生命，憑藉自身的力量，根本推不開那扇沉重無比的大門。

    「原來是這樣……」卡納喃喃道，臉上忍不住露出了驚奇的笑容，「這種機製……還真是歪打正著，挺有意思的。」

    他明白了關鍵：世界之子。

    像翠玉這樣的存在。

    世界之子，如果進行類比的話，可以將其視為某種意義上的「天生神明胚子」。

    正因為這個世界有著創世之石持續輪回的特殊規則，所以不可能誕生真正的完全獨立的天生神明。

    但總有一些特殊的生命，會以類似「世界之子」的形式出現。

    他們天生就與世界本源有著緊密的聯係。

    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這些世界之子持續存在著，他們既與世界深深相連，又能通過自身活動感知和理解外部世界。

    他們就相當於世界這個龐大生物體的「外置大腦」群組。

    他們本身並不擁有直接控製世界意誌的權限，但他們的存在本身他們的思想他們的行動，都在持續不斷地影響著世界意誌的反饋模式。

    這些世界之子都是擁有獨立生命的個體，並且因為生命悠長古老，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智慧。

    再加上他們各自的外表形態擁有的力量性質經曆的人生軌跡都截然不同，因此形成了迥異的性格和看待世界的角度。

    這些不同的世界之子，無形中組成了一種「議會」——一種連他們自己都未必意識到的鬆散的由世界紐帶連接的「無形議會」。

    當世界感受到巨大的危機，比如虛空入侵，這種危機感會首先傳遞到與之緊密相連的世界之子們身上。

    世界之子們感知到危機，會在世界內部進行探索和活動。

    他們依據各自不同的理解立場和性格，做出不同的行動，這些行動及其背後的思想，會作為一種強大的「信息流」反饋給世界意誌的核心。

    來自不同世界之子的甚至可能是相互矛盾的思想反饋，在世界意誌那混沌的核心處碰撞交織。

    世界意誌本身並不「理解」這些信息的具體含義它沒有真正的理解能力，它隻是本能地從中提取出最強烈的或者最符合其底層邏輯求生維持的「指令片段」，然後機械地加以實施。

    就像它一直以來處理創世之石許願的方式——簡單地將星界模板套用到許願者模糊的願望上。

    很本能，很簡陋，甚至有些粗暴，但偏偏在宏觀層麵「就是好用」，維持了世界的運轉。

    唯一的問題或者說特點就是，因為這種「外置大腦」的決策模式，世界意誌本身在「智力」層麵幾乎沒有成長和進化，一直保持著世界誕生之初的那種原始懵懂的狀態。

    但靠著這套由世界之子驅動的「歪打正著」的機製，世界倒也一直發展得還算平穩。

    「這……算不算一種奇妙的歪打正著呢？」卡納忍不住笑出聲來，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身下的地麵。

    因為這種機製確實出乎意料的有趣，完全超出了他之前基於神明視角的各種設想。

    他壓根沒想到自己世界的意誌運作模式竟是如此奇特。

    「這樣的話……」卡納突然眼神一亮，猛地坐直身體，「那是不是意味著可以……」

    一個大膽的構想如同閃電般劈入他的腦海！大腦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無數可能性在思維中碰撞組合。

    這個想法如同滾雪球般在他心中迅速膨脹，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讓他覺得可行！

    世界主機計劃！

    核心構想是，將世界意誌本身，打造成一個超級「主機」！

    或者說，認識到世界意誌本質上已經具備類似「主機」的基礎——處理信息反饋規則。

    現在要做的，是藉助數據化規則，讓它變得更「數據化」，讓它與世界內外的數據變化尤其是守夜人體係產生的龐大數據進行更緊密更實時的聯動與處理。

    世界的生命越強，越多，數據就會越多。

    而當數據達到一定的閾值時。

    智能便會產生。

    當然，對於世界如此之大的體量來說，需要的數據當是極其驚人。

    可問題是，相比起這種自由散漫的慢慢覺醒，主機計劃絕對可以將這個速度提升幾十倍。

    這同樣會讓世界的意誌更容易覺醒出屬於自己的智慧。

    當世界的意誌覺醒出智慧之時，這絕對不會是一件壞事。

    卡納越想越興奮，手指微微顫抖。

    這完全有可能實現。

    因為數據化規則正是由他引入這個世界並最終完善的。

    而數據化規則能在這個世界落地生根成為實體化的存在，又離不開創世之石這個媒介以及世界本身力量的參與。

    卡納負責規則的構建藍圖，創世之石則作為「編譯器」和「執行器」將其實現。

    而創世之石的力量，本質上就是世界本源力量的具現化。

    所以，數據化規則的存在本身，就意味著世界意誌深度參與了其中，是其規則體係的一部分。

    因此，世界意誌與數據化規則天然就有著極高的契合度。

    更關鍵的是，數據化規則是誕生於這個世界的新生規則，在整個星界都是獨一份的存在。

    這賦予了卡納的世界在數據化領域無與倫比的先發優勢，甚至是絕對的優勢地位。

    在這種情況下，「世界主機計劃」在理論上是完全可行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