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千年不過史書一頁。
在屠虎的守望下,絨靈族在進入雙城紀元後,經曆了17代人的更迭。
曆史的洪流洶湧向前,沉澱下無數值得追憶的故事。
絨靈文明在這個階段,探索到了世界的邊界,成為當之無愧的世界主宰。
被其他族群稱為:絨靈帝國。
新星穀中心的“飛躍城”,也早已不複當年模樣。
城內能量軌道如光線編織的神經網絡,深入雲端,連接著懸浮於空中的城區。
反重力載具如遊魚般在透明管道中無聲穿梭。
曾經需要鐵心親自督造的“守護者係列”鎧甲,如今已是博物館的陳列品,取而代之的是與生命能量完美融合,對接戰士神經,由意念驅動的:靈能構裝。
另一端的銘記城則成為絨靈文明的聖地。
英靈殿前的廣場上,每日都有來自四麵八方的族人前來瞻仰。
初代領袖的塑像被擦拭得熠熠生輝,後來者的名字也隨著文明擴張,被莊重地增刻在殿內光碑上。這的一磚一瓦都在訴說曆史,提醒每一個到訪者,絨靈文明從何處而來。
靜思、鐵心、迅影……曾與屠虎並肩開創時代的名字,早已成為曆史課本中閃耀的星辰。
它們的精神,化作了文明前行的基石,由一代又一代的新生領袖繼承發揚。
文明的薪火,在時代更迭中燃燒得越發熾烈,照亮了前人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此時,屠虎漫步在飛躍城的街頭。
身邊走過的新生代絨靈,平均身高已接近一米八,體態優雅。
與當年的絨靈相比,就像是換了一個種族。
這得益於早年製定的內求之路,通過不斷優化基因,以及血煉之法的蘊養,每一代絨靈都要比上一代更出色。
路過一處公園,孩子們在麵嬉戲,它們操控著能量凝聚成飛鳥。
舉重若輕的姿態,是它們的祖輩艱苦修煉也難以觸及的高度。
而他,仍是原來的模樣。
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散步結束,屠虎回到住所。
從溫櫃取出一支晶瑩的琥珀色酒瓶。
這是用飛躍城培育園的“星淚藤”結出的果實釀造,酒液被取名為:朝露。
每年產量不多,是專供給他這個老祖宗的特供版。
伸手取來放在一旁櫃台上的杯子,斟滿一杯,酒液在杯中流轉,泛著細碎光點。
仰頭,一飲而盡。
酒液順喉而下,帶來磅溫和的生命能量,滋養著四肢百骸,卻如同溪流匯入無底深潭,對他糾纏不愈的頑疾,毫無作用。
這身傷,成了絨靈文明發展中的一個特殊難題。
隨著技術爆炸式發展,從第四代的靜思,到如今的第17代頂尖醫學家,無數小輩帶著對他這位“老祖宗”關切,動用過所有已知的手段,試圖根治他體內的暗疾。
結果,卻是一次次的徒勞。
最新的《生命圖譜與異常能量分析報告》就存儲在他身前的終端的數據庫。
報告指出,他體內的傷勢,絕非簡單的組織壞死或是氣血淤塞。
多次掃描證明,他的體內殘留著一種無法被識別解析的空間物質。
就像是一個烙印在體內的印記,已經超越了當前絨靈族,甚至是織夢族的知識範疇。
甚至可以視為,超越當前世界維度的能量物質。
任何基於當前環境的治療手段,都無法觸及根源。
屠虎對此猜想,他身上時光停滯的根源,或許就與身上的傷勢有關。
空間創傷鎖住了他的壽元,讓他成為了行走在時間之外的異常點。
小輩們從最初的雄心勃勃,到後來的困惑不解,再到如今的無奈接受……他們能建造跨越城市的設施,能編輯生命基因,卻治不好他這個老祖宗身上的古老創傷。
夜色漸深,飛躍城點亮萬家燈火。
屠虎靜立窗前,手中把玩著空了的酒杯,目光仰望天穹上的流光。
就在這時,權限解鎖聲響起,居所大門無聲滑開。
一道身影輕盈的走了進來,沒有驚動防禦係統。
能擁有此等權限的,如今唯有一人。
“老祖宗,我就猜您還沒休息。”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來者身姿挺拔,一米七的身高,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銀灰色執政官常服,肩頭隨意搭著一條星紋披肩,墨綠色長發用一根簡單的骨簪束在腦後,幾縷發絲垂落在頰邊,添了幾分隨性,眼睛是純淨的晶紫色。屠虎沒有回頭,嘴角卻已微微牽起一絲弧度。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現任的首席執政官,絨靈族的第十七代領袖:星瞳。
她是現任絨靈族的首席執政官,也是族內公認的當世第一天才,甚至被許多史學家譽為絨靈文明有史以來天賦最卓絕的存在。
她的成長軌跡沒有曲折,唯有高歌猛進。
三歲時便能無師自通地引導周圍能量,十歲時的精神力量已超越了許多修煉數十年的成年戰士,還能分心操控數十個精密能量構件協同作業。
少年時期,她打破了由“盔玉”保持多年的靈能運算記錄。
靜思開辟的生命進化法門,在她手中被推演至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提出了數條連織夢族知識庫中都未曾記載,關於能量本質的構想,並親自驗證了其中兩條。
她就像是為這個輝煌時代而生的天之驕子,集萬千天賦於一身。
智慧、力量、領導力,無一不是頂尖。
屠虎還記得上一代領袖在與他閑聊時,提到星瞳時的感慨:
“老祖宗,星瞳那孩子,簡直不像我們絨靈族能孕育出來的後代,各方麵都要遠遠超越當代族人,甚至思考問題的方式,天生就站在了一個我們無法觸及的高度,很多時候我都覺得她不是在學習知識,更像是在喚醒記憶。”
“看到她的成就,我既欣慰,又有點害怕。”
這番評價,道出了許多與星瞳共事過的老一輩的心聲。
她完美得近乎不真實,好似絨靈文明積累的所有底蘊,都是為了等待她這樣一個集大成者的出現,來開啟一個全新的時代篇章。
事實也是如此,星瞳毫無懸念的登上了絨靈文明的權力巔峰。
在她帶領下,絨靈文明的科技樹開枝散葉,諸多曾經被視為瓶頸的難題被接連攻克。
但就是這樣一位站在文明頂點的天才,在屠虎麵前,卻還是不自覺地會流露出幾分孩子氣。此時,星瞳來到屠虎身邊,學著他的樣子仰望星空。
“老祖宗,看星穹呢?”星瞳歪頭問道,亮晶晶的眼眸,倒映著窗外的天穹流光。
“嗯。”屠虎輕輕應了一聲,接過星瞳遞來的酒瓶,為自己重新斟滿。
星瞳看著屠虎飲酒的動作,目光落在他依舊年輕的側臉上,隨後好奇道:
“老祖宗,你見多識廣,這天穹之外到底有什?為什會讓織夢族如此向往?”
屠虎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
轉過頭,看向星瞳那雙充滿了求知欲的眼睛,他笑了笑,隨後搖頭道:
“不知道,我曾以為跨過黑荊林便是世界的盡頭,後來發現還有無盡荒原,以為征服了荒原便能安身立命,後來又被卷入裂骨族的入侵浪潮,以為顛覆了碎骨族便可高枕無憂……似乎世界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盡頭,跨過了一座山,永遠還會有更高的山。”
語罷,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無垠天穹:
“織夢族的知識庫存儲了浩瀚資料,卻少了大量曆史記錄信息,顯然是希望繼承這部分知識的文明,能夠走出與織夢文明完全不同的道路,所以這些問題隻有等我們自己去探索。”
星瞳眨了眨眼,俏皮地聳了聳肩:
“老祖宗您與天地同壽,自然能等到答案揭曉的那天,我可就難說了,畢竟我們這些凡人,可經不起歲月苦熬。”
屠虎頓時被逗笑了:
“我可是看過生命部對你的身體檢測報告,要說長壽,除了我這個老不死的,下一個就數你了……現在天穹計劃已經啟動,你也正當盛年,那一天不遠了。”
語罷,他放下酒杯,扭頭看向星瞳:
“說吧,執政官大人日理萬機,今天特意來找我,怕不隻是為了陪我看星星吧?”
聽到這番話,星瞳的神色漸漸認真起來:
“其實今天來,是想跟您聊一件怪事。”
屠虎放下酒杯,依靠在窗邊的身體挺直,等待星瞳接下來的話語。
可以肯定的是,能讓星瞳稱為怪事,肯定不簡單。
星瞳這時伸出手,指尖在空氣中輕點,頓時腕表輕閃後對接房屋係統,投下光影畫麵。
畫麵中是當前疆域,不同資源點的實時監測數據。
密密麻麻的參數令人眼花繚亂,但所有曲線都指向同一個異常,能量層級正在以違反常理的速度衰減。“三個月前的翠玉礦脈的靈能輻射最先出現異常波動。”她將其中一個畫麵放大:
“礦脈內的靈性物質快速衰竭,在72小時內從峰值直接歸零,我們的探測器顯示,能量並未被外力抽取……”她頓了頓,找到一個更準確的描述:
“就像是構成靈性的那部分規則被改寫了,礦脈的靈礦石還在,重量、質地都沒變,但就是變成了普通的石頭。”
“然後是晨靈地區的靈植情況。”星瞳切換畫麵,展示一片枯萎的靈麥田:
“前一秒還在抽穗,下一秒就全部枯黃,最詭異的是,連留在種子庫的基因樣本都失去了活性。“她看向屠虎,晶紫色的眼眸中滿是困惑:
“就像有一種力量,從物理層麵否定了這些物質的屬性,進行了規則層麵的修改。“
“我派遣過去的調查團隊做了所有能想到的檢測,包括環境參數、能量場、空間穩定性.……一切數據都很正常,沒有入侵痕跡,沒有遭到外部汙染,但這種異常卻像瘟疫般向內陸蔓延。“
她調出一張疆域圖,一個淡灰色的區域正在絨靈版圖的邊緣緩緩擴散。
“按照這個速度,最多一年就會影響到飛躍城,或許更快。”
屠虎凝視片正在蠶食文明根基的灰色區域,久違的危機感再次湧上心頭。
這與他們之前遭遇過的所有危機都不同。
“有什規律嗎?”屠虎問道。
星瞳搖頭:
“完全隨機,不同地域、不同生態圈的資源點都出現了相同症狀,唯一的共同點是,都發生在我們絨靈文明控製的疆域內,所以我將其視為外部威脅帶來的精準打擊。”
她關閉所有影像,房間重新陷入昏暗:
“老祖宗,我動用了所有監測手段,甚至啟用了織夢族留下的幾個觀測裝置,結果都一樣:一切正常。”
“正因為一切正常,才顯得非常詭異。”
屠虎的瞳孔微微收縮。
星瞳的描述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記憶的一段往事。
他緩步走到酒櫃前,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輕輕晃動:
“兩百年前……那時我們剛在北方山脈站穩腳跟,勘探當地資源時,發現了某個消亡文明的石刻。”他轉身看向星瞳,眼神凝重:
“上麵記錄了一個自稱天晶族的文明,根據描述判斷,巔峰時期不會弱於現在的我們多少,鼎盛時期的它們也經曆過類似的事情,許多資源莫名失效,能量憑空消散。”
星瞳屏住呼吸:
“他們找到原因了嗎?”
屠虎搖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們確實找到了一種暫時緩解資源衰竭的方法,通過某種血祭儀式改變物質結構,以此孕育資源,但就在他們以為危機解除時,新的災難降臨了。”
“石刻上記載,天晶族的領地降下一種被稱為“蝕靈’的生物,它們沒有實體,任何攻擊都會直接穿透,卻能輕易吞噬生靈的生命力。“
“數年時間,天晶族的頂尖強者全部隕落,文明體係徹底崩潰。”
星瞳突然想到什,接話道:
“邊境的巡邏隊最近上報過類似現象,有三支小隊遭遇白光形態的生物襲擊,所有武器完全無效,最後是靠靈能屏障才勉強逃脫。”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這顯然不是巧合。
屠虎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當即開口道:
“小瞳,你立刻調閱織夢知識庫,搜索世界異變的相關資料……織夢族曾統治這個世界,或許麵有相關的記載。”
“好,我這就去。”
三日後,星瞳帶著一份加密檔案匆匆返回。
她的臉色蒼白,聲音帶著些許顫抖:
“老祖宗,找到答案了,織夢文明記載的資料比天晶族描述的更為可怕。”
正在飲酒的屠虎當即抬頭,聽星瞳繼續說下去:
“根據織夢文明的資料記載,它們曾意外發現所統治的世界似乎出現了某種不可預知的變化,完全脫離了織夢族對這個世界的定義,超出了物理定律,隨後對此展開調查。”
“最終發現,腳下的世界似乎誕生了一個自我意識,它可以修改世界的運轉規則,隨心所欲的操控一切,甚至可以讓火焰凍結,讓流水燃燒……好在當時發現及時,織夢族也是果斷將其視為必須清除的威脅,傾盡文明資源,最終將其抹去。”
星瞳轉動手腕,調出檔案中信息記錄:
“被摧毀的世界意誌,最終被製成了兩件至寶,核心被製作成了一個能夠通過夢境推演萬物的夢境空間,另一個便是我們手中的織夢晶石,難以被任何外力摧毀,還能存儲記錄龐大的資料內容……正是憑借這兩件至寶,織夢文明才得以從單純的武道煉血體係,轉向全麵發展的黃金時代,最終甚至擁有了文明飛升的力量。”
“所以……我們所在的世界,或許也已經孕育出了一個初級世界意誌。”
聽到這,屠虎眉頭緊鎖,隨後詢問道:
“初生的世界意誌為何要執著於毀滅文明?這對它有何益處?”
星瞳調出織夢族的分析記錄:
“根據織夢文明在夢境空間的千萬次的推演觀測,它們認為世界意誌清除文明的本質,是一種資源回收與自我優化的過程。”
“它將所有文明視為寄生在它體內的異常組織,當某個文明發展過度,消耗資源超過某個閾值,就會觸發它的清理機製,這個過程就像身體在排除體內寄生蟲,或是毒素,達到淨化的作用。”
“但世界意誌在清除所有文明後,並不會讓世界徹底陷入死寂,相反它會重啟生態循環,讓萬物重新進入自然演化的狀態,這個過程中新的生靈創造新的文明,最終又會有巔峰文明在此誕生,然後再次被清理。”
“而每一次文明輪回,都會產生全新的知識體係,世界意誌觀察這些文明的興衰,實則也是在學習進化。”
“世界意誌在文明輪回中會越來越聰明,逐漸脫離本能,產生自我思維,進化為徹底執掌世界的至高天道,它將不再滿足被動清理,開始主動設計文明的演化路徑,就像培育實驗樣本那般操控每個新生文明的興衰。”
星瞳關閉檔案影像,室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這個真相遠比任何外敵都要可怕。
因為他們麵對的不再是入侵勢力,而是孕育他們的世界本身。
“織夢族在資料的最後留下警告,當世界出現違背常理定律的變化,就意味著世界意誌已經誕生。”語罷,星瞳抬頭看向屠虎:
“老祖宗,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初生的世界意誌僅憑本能行動,這是它最弱小的階段。”
她調出織夢族的觀測評估信息:
“此時的它就像剛蘇醒的嬰兒,隻有最基本的生存本能,還沒有形成完整的思維邏輯。”
“壞消息是,即便隻是初生意誌,它也能調動整個世界的自然力量,包括山崩海嘯,四季輪回,乃至規則修改……這些我們眼的自然天災,對它而言不過是一個念頭。”
“我們接下來的敵人……是與整個世界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