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城北驃騎將軍府。
董承握著衣帶詔愁眉苦臉,難得天子下定決心,可最難的串聯各軍的任務卻落在了他的身上。這需要時間來操作,諸將、各軍達成共識之前,參與其中的任何一個人背叛,都會引來呂布的迅烈打擊。
呂布不是董卓,但呂布放棄臣屬之道時,表現出來的破壞力絕不會比董卓弱。
董卓可沒有什大靠山,現在呂布隻要肯低頭,那趙基就是呂布最大的靠山。
董卓不敢在雒都大開殺戒,要借遷徙長安的方式來消耗公卿百官的性命、影響力。
可呂布敢,呂布比董卓更年輕,經曆過董卓、李傕郭汜之亂後,朝廷威儀極具衰落。
當呂布放棄最後那點敬畏之心後,會發現所謂的公卿,趙基當虎賁中郎將時敢敲斷他們的腿,那呂布更是可以集中給公卿百官斷腿!
因此,隨著大將軍幕府門可羅雀,影響力肉眼可見的旁落,城內氣氛越來越壓抑。
終於暮鼓聲響起時,高順調動幾支軍隊自南門、西門而入,持大將軍令,開始換防。
被換防的部隊並無抵抗或拖延之意,而他們也撤到城西軍營。
高順所領的陷陣營千人隊也在許都宵禁後,入駐城中大營。
許都駐防部隊的和平交替,不僅呂布鬆了一口氣,其實其他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哪怕是城中的流浪狗,恐怕也會生出慶幸之意。
夜中,車騎將軍府。
張飛急的團團轉,在劉備麵前來回踱步,身上鎧甲摩擦,甲葉碰撞嘩嘩作響。
劉備卻與崔琰下棋,兩人都是嫻靜模樣。
崔琰是袁紹派來的使者,崔琰的同窗孫乾、劉琰、國淵、許慈都靜坐圍觀。
國淵是青州樂安人,他再清高,也高不過孫策舉起來的刀。
哪怕他能躲到外地,可他親友還在青州,所以他成了孫策青州牧州牧的從事。
許慈是南陽人,如今代表劉表一方。
其實劉備一直很受鄭學一脈門生的推崇,隨著劉備入朝,這種影響力達到了巔峰。
如今漢室社稷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趙基攜不世之功已有問鼎之意。
隻有傻瓜還會心存期望,從趙基拖延接見朝廷各方使者開始,就注定雙方沒有了談判的可能性。不是天子或朝廷不想破格封賞趙基,而是趙基不肯拿出應有的態度或承諾。
趙基拒絕溝通,這才是一切問題的根源。
如果是個正常人,立下這樣的功勳,就該積極與朝廷各方溝通,相互許諾、利益勾兌……反複幾次交流,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現在就怕天子、朝廷豁出臉麵要封王,卻被趙基反複辭讓。
問題是趙基辭讓簡單,趙基不受大封大賞,他下麵的將校是怨恨趙基,還是怨恨朝廷?
例如張遼,趙基受封王爵,那張遼憑借功勳,怎也是個三千戶食邑的侯爵;若是趙基辭讓王爵,張遼敢要與平陽侯平列的其他縣侯?
所以劉備一方,以及其他各方使者入朝後得到的共識很簡單,那就是趙基拒絕溝通,是鐵了心把天子、朝廷架到火堆上炙烤。
眾人沉默觀望之下,還是劉備棋力更強,迫使崔琰投子認輸。
兩人各自拾撿棋子,簡雍貼近劉備正要低聲講述,劉備開口:“不必隱瞞,究競何事?”
“主公,國讓發來密信。”
簡雍從袖中摸出一卷帛書,劉備伸手拿過抖開閱讀,隻有百餘文字,看後就遞給對麵崔琰:“若是大將軍行為不軌,有逾越之處,劉子惠各軍也會立刻舉兵,討伐大將軍。”
崔琰捧著帛書閱讀,感覺這封密書來的太巧合,也沒有多說什,思考一番就問:“揚州劉子芳可能如約舉兵?”
劉備沒有誇口,神情沉肅回答:“據劉子芳書信而言,他受趙氏祖孫提攜,遂有此位。故不願與趙氏交惡,卻能向江北的劉子台兄弟供輸錢糧,以資軍用。”
劉艾是真的不想跟趙基交惡,又難以承受天下各方的指責。
身為朝廷所立的宗藩,劉艾有責任舉兵維護朝廷,拱衛漢室社稷。
如果劉艾這樣的宗藩都不肯出力,又怎能讓外姓臣工奔走、效死?
不僅是劉艾,劉備、劉表、劉璋都有這方麵的道德壓力,這會動搖他們的統治基礎。
如果這次運作的好,這些宗藩能獲取朝廷進一步的解禁,使他們成為相對獨立的藩國。
其實劉表、劉璋、劉艾分享長江流域,他們的動員潛力是很強大的。
可就是缺乏足夠的名義與利益,除非朝廷能解禁,讓他們成為割據、如似漢初諸劉王國那樣。若是這樣的話,那許都朝廷與天子的存在意義都會被嚴重削弱。
就要看皇帝有沒有這大的決心,隻要他肯背負當世、後世的罵名,給諸劉宗藩解禁,那諸劉宗藩立刻就能爆發出強勁動員力。
怎可能像現在這樣隻能動員幾萬常備野戰力量?
真放開禁錮,進入戰國化,諸劉王國剪除內部頑疾,隨意可以進行十幾萬、數十萬規模的征軍。人口從來都不是問題,現在無法動員,休養一代人,那絕對可以動員出來。
隻是,如今的漢室天子有沒有這樣的決心?
對此,劉備以及各方使者不抱希望……強化諸劉宗藩的既定國策,幾乎是趙基單方麵推動的。所以劉備對趙基,感情上是很複雜的。
雖然彼此沒有見過一麵,可趙基救了他兩次,政治上也對他多有推崇,加速了劉備影響力的提升與擴展。
如今,崔琰聽劉備口述後,就說:“揚州曆經浮屠道、袁術、孫策之亂後,已然元氣大傷,江東之地又距離遙遠,能資助江北二劉出兵已是萬難。如今不該苛求什,隻是荊州方麵應該有所行動,否則僅憑關東、河北,實難與呂趙二賊爭鋒。”
劉備聞言去看南陽許慈,許慈拱手回答:“荊州方麵,八月、九月之間,能有三萬精銳出宛口,能聽從朝廷調度,走魯陽進取伊闕,自南而入河雒。”
崔琰聞言擺手:“不夠,沒有五萬大軍,如何能破伊闕?更要提防武關道,趙元嗣用兵迅猛,常懷就食於敵之心。故,荊州大軍出宛口,宛城必屯諸多糧秣器械,自會引來趙氏覬覦,不可不防。我以為,荊州當全力出動,重兵東出宛口,並在西側武關道設下重重營寨,以禦西州兵馬。”
見許慈想要辯駁什,崔琰抬手捋動自己的大胡子,語氣依舊不容辯駁:“這是關乎社稷存亡的一戰,劉鎮南切不可懷有私心。武關道之防務必嚴密,賊兵見事不可為,自會退去。若是憐惜物力兵力,使得賊兵入境,則南陽、江漢之地,不複為劉鎮南所有。還望再三轉告,使劉鎮南重視。”
許慈聞言也就不再辯駁,拱手:“喏。”
崔琰又看向國淵:“青州兵馬驍勇善戰,滎陽乃賊軍重鎮,非臨淄侯親至才可攻破,還望轉告臨淄侯,當效仿其父忠烈,莫要自誤。”
“勉力而為。”
國淵也是拱手應下,崔琰就看向劉備:“玄德公,河北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我等自會與本初公竭力以赴國難。朝中之事,還望玄德公莫以私情為念。”
劉備緩緩點頭:“備明白。”
隻是劉備喜怒情緒十分克製,國淵也摸不準劉備到底是什心思。
是回報呂布的恩情,故意放走呂布;還是麻痹呂布,給出致命一擊。
至於今日高順帶著淮北各軍換防許都,這不算什大事。
隻要呂布不下定決心,高順帶來再多的軍隊,也不會影響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