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橇戰車馳騁而過,車上白虎紋大纛招展。
車廂內趙基黑紗巾折疊後裹住雙眼,左手抓弓右手捏箭,見道路兩側有持弓欲射己方的鮮卑弓手就立刻發射。
根本來不及識別對方身份,可隻要自己的戰車衝在前方,那兩側奔走、反抗的步兵肯定是敵人居多。相對於近身搏殺的器械,趙基使用弓箭時更容易進入一種幾乎無消耗的入微狀態,更像是一種本能,如似眯眼凝視就能看的更清楚一樣。
趙基身後還有兩名身材略矮但格外靈活的親兵,一個人負責從尾部車廂抓取箭矢。
他將抓到的箭矢遞給前方一人,這人再將箭矢快速放入備用的箭壺。
趙基速射七八箭吐氣換氣之際,也不管箭壺中還殘留幾支箭,就會調轉箭壺,開始從裝箭更多的箭壺取箭。
後麵負責轉接、投放箭矢的親兵則需要時刻觀察箭壺,一次不能補入太多的箭矢,免得箭矢堵在壺中;而抓取投放箭矢時,盡可能保證箭羽的完整。
趙基車隊左右分別是金鷹大纛、雄鹿大纛車隊,也都是精銳弓手乘車,以速射開路。
甚至不追求有效命中,這近的距離,隻要把箭射過去,也能幹擾對方的射擊,間接保護更多的己方吏士、車馬。
有趙基這樣善射的領袖,下麵吏士哪怕民間男女、少年,都有研習射術的積極性。
此刻沒有什近身搏殺,就是車騎衝馳,對各種鮮卑人身影進行速射壓製。
當鮮卑人無法反擊時,後方跟隨的車騎自能相互配合,以局部大優勢輕易吃掉抵抗、逃亡的鮮卑人。幾乎沒有什鮮卑隊伍能抵擋、延緩三支大纛車隊的前進步伐。
但鮮卑人各種反擊也有效果,時不時就有專心、不顧一切射擊的漢軍吏士中箭,運氣不好就會從雪橇戰車上跌落。
若是沒有摔暈還有行動能力,也不敢站起來,隻能盡力向兩側匍匐前進,躲避後續車騎的衝鋒。哪怕有側翻的雪橇,也隻能躲避,免得影響大隊衝擊。
趙基這衝馳的太快了,繞虎澤北沿著一座座鮮卑營地衝鋒。
而後續秦直道上的休屠達達所部義從也從南麵穿插抵達,再次與劉去卑的右部義從配合,重點從虎澤之南進行突擊。
已不追求正麵、當場俘斬,要的就是突破,持續的突破。
每突破一個鮮卑部落營地,對方就會失去組織,哪怕有小股鮮卑人聚合在一起抱團反抗,也很快會被後續義從騎士圍殺。
至於被衝潰,變成零星遊騎、散兵的鮮卑人,更是毫無自保、反抗的能力。
這種跨時代的衝擊戰術,使得鮮卑人遇襲之際如燒紅鐵球消融積雪一樣,層層消解難以阻擋。鮮卑人能做的隻有逃跑,要向漢軍不去的虎澤冰麵聚集,要從別的隙縫中穿插、逃亡。甚至他們來不及焚燒虎澤周邊囤積的草料,更別說是破壞車輛、馬廄、棚圈或帳篷、土屋。趙基前後突擊七八時就察覺馬力開始疲倦,也隻能放緩速度繼續衝。
決不能給虎澤東部鮮卑人休緩、集結、反攻的機會,哪怕攻勢慢一些,也能給鮮卑人施加壓力。鮮卑人無法發動成規模的反衝擊,那自己身後向東漫延而過的車騎隊伍,就能輕易剿殺失去組織力量的鮮卑人。
又衝破一座小型營地,趙基所在車隊開始沿著虎澤冰麵向東南轉折,而他當麵的營地內鮮卑人全員撤離之際,終於有縱火焚燒草料堆的行為。
這些草料都是鮮卑奴隸入秋後采割虎澤周圍晾曬、打捆堆積而成,是專門給冬季時來虎澤集中捕魚的鮮卑各部獸群準備的粗飼料。
一處做出了示範,火光傳遞之下,後續鮮卑人撤離時也都分出人手去縱火。
趙基又追擊五六,十二匹馬終於力竭。
戰場各處都有規劃明確的各種小型草料場與棚圈馬廄,也有走散的馬匹。
可更換馬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趙基也隻能止住攻勢,帶著弓弩手就地休整,取出備用箭矢,給各自箭壺裝箭。
而其他禦手、矛戟手則在伴隨騎兵配合下搜集附近馬匹,為雪橇車隊更換馬匹。
這種新更換的新馬沒有經過訓練,所以趙基不準備再衝,這些馬匹畜力隻做應急之用。
於是他開始觀察戰場,就見虎澤冰麵上集結了一支數千人的鮮卑騎士,開始向自己這衝馳。可能是附近燃燒的草料提供照明,向這衝擊的鮮卑騎士烏泱泱而來,望見火光殘影中那三麵大纛,就立刻調轉馬頭,企圖從趙基兩側突圍。
趙基能做的就是擠壓對方突圍的缺口,又不會強行封閉。
大約又是五個半壺,大約四十餘支箭矢射出後,趙基才棄弓,也停車不動,目送視線內突圍的鮮卑騎士向東而去。
而後方追擊而來的輕裝車騎止不住速度,銜圍追擊。
散落戰場各處的鮮卑遊騎小隊立刻就淪為了追逐目標,戰場各處終於形成了鮮卑人逃遁,漢軍全線追擊的大優勢場麵。
可趙基依舊不敢疏忽,聚攏中軍車騎打擊群,開始休整,為可能的應急行動而做準備。
他也來到一處燃燒草料場的上風口,相隔十幾步,他也能感受到那種迎麵撲來的熱輻射。
草料堆火勢衝天,以至於站在近處根本聽不到像樣的北風呼聲,耳朵全是火焰燃燒的呼呼聲響,越來越多的燃燒火星被風卷起,旋即在冰風中熄滅。
未能燃燒殆盡的碳化黑灰紛紛揚揚飄落,也有徹底燒幹淨形成如此鵝絨的白灰。
趙基交替揉著雙手手腕,靜靜等候天亮。
就現在這大的戰場範圍,不僅是戰敗的鮮卑人難以複聚,乘勝追擊的漢軍各部車騎也不是趙基輕易能聚攏的。
所以開戰前他就著重告誡,隻在午間以前記錄功勳,就是不想為了等候那些貪功吏士而妨礙接下來的軍事行動。
乘勝追擊擴大斬獲、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很重要,這跟咬破皮膚乘機大口吸血一個道理。
可快速聚攏軍隊,以盡快形成下一輪攻勢也非常的重要;而這,就當於暫時吸一口解渴,然後再去製造機會,狠狠吮吸另一個新目標。
新目標不僅要吸血,更能大口咀嚼皮肉。
“大司馬,小人喜歡雪橇。”
一名匈奴義從千戶向趙基遞來酒囊,趙基搖頭,隻是接過對方又掏出來的酸奶疙瘩,取了不規則的一塊送嘴含著,趙基笑問:“明年再來,鮮卑人也是雪橇居多,你還喜歡?”
“喜歡,雪橇上射箭十分痛快,小人最少射中了七人。”
這個千戶嘴含著小塊酸奶疙瘩,此刻口齒生津,說話也有了力氣:“明年再戰,小人覺得我軍雪橇會比今年的更好。”
趙基聽了隻是笑笑,這次雪橇隻能說是能用;明年的雪橇,肯定要包裹一層鐵皮或銅皮。
尤其是金屬皮、金屬片裝訂的重型雪橇,遠程奔襲的戰略打擊效果更強。
太陽漸漸升起來,因三麵大纛在這,時不時就有斥候或前線營督以上遣使來上報各處戰況。此刻趙基隻關心西側河陰城附近的騫曼、王庭貴族的選擇,不知道他們是會發動進攻搶奪空虛、暫時放棄的臨時營地,還是繼續觀望形勢變化。
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殺死魁頭,重創王庭中支持魁頭的貴族力量,反倒為騫曼提供了極大的機會。因此,戰況不利的情況下,或許還能與騫曼一方達成某種協議。
戰場之上自己這想一想也沒什,就怕騫曼一方真懷有這種想法。
可騫曼不可能真的投降、臣服朝廷或自己,成了鮮卑國主大首領,結果還要給漢人當鷹犬……這對騫曼來說,這國主大首領豈不是白當了?
所以騫曼的後續請降,也隻是為了穩定形勢,以便他能坐穩國主之位。
大概還沒坐穩,就想著怎反漢了。